談國產電影的第一次自救

史興慶

【摘 要】國產電影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達到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鼎峰，由于自身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加上好萊塢爛片的傾軋，不但很快跌下巔峰，而且發展岌岌可危，這時旨在教育救國的教育電影，作為國產電影的第一次自救而出現。

【關鍵詞】教育電影；神怪武俠片；好萊塢

中圖分類號：J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3-0100-02

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是中國電影第一個鼎盛時期，以上海為中心的商業電影和以南京為中心的教育電影，成為國產電影的雙子星座；左翼電影運動和教育電影運動，也成為拉動國產電影發展的兩駕馬車，前者凸顯的是電影的商業價值，后者則體現了電影的教化功能，在當時的社會上影響很大。

教育電影不以營利為目的，旨在宣傳教化，是用電影這種當時新興的、對民眾有強大吸引力的新媒體來救國救民。在當時的民眾中，文盲所占的比例超過了90%，而電影用鏡頭代替了文字來敘事抒情，不識字的民眾也能看懂，傳播效果顯著，特別適合當時的國情。

教育電影在中國的出現要比商業電影晚很多，在電影的商業大潮中，教育電影堪稱一股清流，也成為中國現代紀錄片的源頭之一。但這股清流不是一開始就有的，是在中國影壇內憂外困的險境中，作為中國電影的自救而自覺出現的，這也是國產電影的第一次自救。

一、內憂：神怪武俠片和古裝片的影響

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后期到三十年代初期，國產片涌現出武俠片、古裝片兩種類型，成為國產電影發展史上的第一個鼎盛時期。但當一種新媒體展示出巨大的市場潛力，監管又跟不上，則很容易成為投機商人逐利的試驗場，很多商人看到電影有利可圖，紛紛開辦電影公司，這些草臺班子，專業上粗制濫造，只能靠博眼球和低俗來謀求票房，而一些有資質的公司，也被裹挾其中，導致這兩種電影很快走向沒落。

古裝片取材于民間小說、評書、民間故事和傳說，像《三國演義》《英烈傳》《孟姜女哭長城》等，這些題材在民間廣為流傳。編劇為迎合小市民的低級趣味，為了短時間謀求最大利益，往往選取一些哀艷情節來填充影片，導致影片格調低下，“所選取的恰恰是故事中的糟粕，津津樂道于艷跡、玄機、貞烈等等，加之拍攝者的投機作風，為省錢和趕時間不惜粗制濫造，使這些影片在思想上、藝術上均無甚價值。”①

一些電影公司為了節省成本，不但不用明星（那時的明星不分演技派和偶像派，多數還是有表演功力的），甚至不用演員，直接從觀眾中找主角和配角，這樣的“演員”多數毫無演技，有的女演員則依靠漂亮的外貌體型，極盡賣弄風騷之能事。有的公司拍攝電影《紅樓夢》，竟然讓林黛玉穿起西式長裙，頭扎白色蝴蝶結，腳蹬高跟皮鞋，雖然能博人眼球，但帶給觀眾的全是負能量，而且糟蹋了民間的經典作品和人物形象。

當時的上海影壇也有幾家格調比較高雅的電影公司，能夠追求藝術品質，像長城、神州、民新等電影公司，但架不住也被這種不良風氣裹挾陷入了低俗的泥潭，導致影片質量大跌。

1927年古裝片降溫，武俠神怪片又火了起來，由張石川導演、鄭正秋編劇、明星公司出品的《火燒紅蓮寺》轟動了上海灘；在南京、天津、漢口等地上映也觀者如潮，明星公司大賺了一筆。于是《火燒紅蓮寺》就一集一集地拍下去，一連拍了18集。

《火燒紅蓮寺》系列開創了國產片的新類型，是中國蜚聲海內外的武俠片的源頭之作，在中國電影史上寫下了濃彩重抹的一筆。但它同我們后來所說的武俠片還不一樣，是一種武俠神怪片，而且《火燒紅蓮寺》系列后面的數集粗制濫造到了極點，完全由導演張石川“憑著自己的胡思亂想，想下前集里的幾個主角，隨心所欲地搞下去，拍了上截，下半截是什么連他自己也不知道。”②這樣的影片質量自然很差，而且也帶壞了風氣。各大電影公司，一看這種神怪武俠片能賺錢，蜂擁而上，出現《火燒青龍寺》《火燒白雀寺》，等等，一時間到處火起、有寺必燒。

起初根據小說改編的武俠片還能基本忠實于原著，后來就怎么吸引觀眾怎么編造，天一公司的《乾隆游江南》，竟然讓乾隆皇帝割去長辮，留起了小分頭。大中華百合電影公司的武俠片里，中國的俠客竟然是一副西部片中英雄的打扮，至于一些無名小公司，隨便找個場地，花個十天半月就粗制濫造成一部武俠片。

從1928年到1931年，共有近四十家電影公司從事武俠神怪片的拍攝，出品多達227部，而當時上海制片公司不到五十家，四年的總出品不足四百部，武俠神怪片就占了六成。

兩種商業類型片，在社會上產生了太大的負面影響，所以把電影這種傳媒利器用作教育，來提高公民的文化和道德素質，就迫在眉睫。

二、外困：好萊塢的電影傾軋

民國初年是國產片的一個探索期，也是好萊塢商業片的一個擴張期，“十里洋場”的上海，成為好萊塢各種商業片，包括大量粗制濫造的爛片傾銷的市場。這些好萊塢影片對國產片的發展，對中國的電影觀眾，帶來了比神怪武俠片更惡劣的影響。

好萊塢輸入中國的電影數量極為龐大，堪稱電影傾銷，幾乎壟斷了國內市場。據史料記載：“二十二年份國產電影的產量同外國電影輸入額相較為四與一之比。”“二十三年份之外國片，統計尚未十分完全，僅就核準之新片已有四零五部，以與國產一零二部較，則幾四倍之矣，至同年份之核準外國短片有九四零部之多，而國產短片僅三十四部，是不啻二十八與一之比矣。”③

從1931年至1934年，經主管部門批準進入院線的國產片在800部左右，而準演的外國片則高達6800部左右，國產片只是外國片的一個零頭，民族電影工業之無力由此可見一斑。“在中國一切科學的設施，均屬落后，民眾的娛樂，除了舶來的影片以外，沒有足供娛樂的工具，所以每年送給外國的金元，至少在兩千萬元左右。”

好萊塢影片不僅攫取中國的銀元，而且嚴重影響了一些民眾的心智，“明星公司之火燒紅蓮寺攝成十八集之多，內容無非是飛檐走壁騰云駕霧，以及互斗法寶，飛劍斬人之類的玩意，而此時期外國影片之輸入者，更以偵探片香艷肉感片為大宗，在這烏煙瘴氣的局面之下，其反映于社會者，是個什么樣子，雖無確切統計，可資佐證，但青年男女之風流放誕，小孩子之上峨眉山求道……顯然是受著電影的影響，其流毒之深，真有甚于洪水猛獸。”⑤

“在他們的銀幕上，幾乎全是香艷肉感的影片，極盡其富麗堂皇的能事，把這些片子拿到中國的銀幕上來表現，立刻可以使觀眾感覺中國的窮陋破敗，灰心喪志，減滅向上的勇氣，也極容易使一般人競慕他們的驕奢淫逸，把生活日趨于荒迷頹唐，不克振拔……”⑥

當時的電影作為一種新媒介，影響是巨大的，如果說神怪武俠片還只是迎合了小市民的低級趣味流于低俗的話，那么好萊塢傾銷的那些烏七八糟的電影，則嚴重損害了民眾的心理和精神面貌，不僅阻礙了民族工業的發展，也極大地影響到了社會穩定和進步，但是腐敗的當局政府根本無力反傾銷，在這種情況下，拿起電影這個新的利器，對抗腐蝕、造福民眾就成為輿論界、學界和部分進步的政府官員一項義不容辭的責任。

在國難當頭、教育救國的思潮推動下，在國產古裝片和神怪武俠片喪失道德底線、唯利是圖的環境中，在好萊塢爛片當道，嚴重影響世道人心的壓力下，國產電影必須要變革，必須要有新的電影種類出現，引導民眾積極向上，于是，教育電影作為國產電影的第一次自救應運而生了。

注釋：

①朱劍，王朝光.民國影壇紀實[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55.

②朱劍，王朝光.民國影壇紀實[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1991，64頁

③此數據是根據《電影檢查委員會檢查影片情形》統計得出，載《中國電影年鑒1934》，第593-877頁。

④郭有守.二十二年之國產電影[A].中國電影年鑒1934（影印本）[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8，185.

⑤秉新，蔣社村.教育電影實施指導[M].北京：中華書局，1936，19.

⑥谷劍塵.教育電影[M].上海：上海中華書局，193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