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珺
【摘 要】《北京,你早》再現了公交行業基層勞動者的職業生活,融合現實主義手法與象征手法,實踐中國電影語言的現代化。影片刻畫了幾位青年的事業選擇與命運起伏,貫穿著對個體的理解和關懷。面對新時代的變化,其主人公的選擇體現對傳統倫理的依皈。
【關鍵詞】《北京,你早》;張暖忻;職業片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24-0080-02
1990年公映的電影《北京,你早》是導演張暖忻獨立執導的第三部作品。影片聚焦了北京公交行業的基層勞動者,表現了幾位年輕人在時代浪潮面前的選擇與起伏。一直以來,評論者對其“嚴謹的現實主義手法”多有肯定,并提出“這部作品代表了張暖忻導演藝術的高峰,是其現實主義電影詩學的凝結”。[1]
一、內容與形式的互相補充
(一)內容:聚焦公交車隊的職業片。導演把鏡頭焦點對準了最基層的勞動者,以對99路公交車一個班組的三個年輕人的描寫,展現北京公交司乘人員的職業生活,通過串聯他們日常工作的方方面面,讓觀眾看清主人公們的職業細節,從而有機會體味他們的個人感受和困境,為觸及角色的情感脈絡架設軌道。
“點”的刻畫之外,影片還看似輕描淡寫地旁及車隊工作的其他人員,以具體人員的從業變化反映公交行業在時代浪潮沖擊下整體面貌的轉變,實現了“面”的速寫。同時,影片細節豐富,隨著時間推移,展示了主人公情感、生活的發展和變化,這些都使其“寫實”的味道更醇、更厚,內涵也更加多元。
(二)形式:寫實與象征的融合
作為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期就率先提出“電影語言現代化”問題的張暖忻,對紀實美學的推崇和對現實主義電影的執著追求,幾乎成為人們眼中她的底色。在《北京,你早》里,這一特點依然非常突出。在本片的《導演闡述》中,從風格到形式構成、聲響設計,張暖忻都圍繞著“生活的”“紀錄的”中心來下功夫,以“天然渾成”的“生活流”為追求。這是她在前作《沙鷗》《青春祭》基礎上對現實主義手法的繼續實踐。但當這次作品聚焦于都市平民的生活之際,她以公交車甚至整個城市空間作為某種生活境況的整體象征手法也被凸顯了出來。
正是在北京,而不是別的地方,正因為有濃厚的“傳統”作為對照,種種現代都市的“新奇”顯得更像奇觀,種種北京才有的“規矩”和“關系”更顯得無所不在。公交車又正是窺探這個有著強烈新舊對立感的特別城市的絕好窗口:至今,不少北京公交上還有著一到兩位售票員,為乘客分段報價、回復路線咨詢、打行李票,日復一日地轉著即定的路線,與某些不變的東西一樣穩穩當當地存在。所以,公交車能夠成為北京傳統生活方式的“牢不可破”的象征體。
也因此,片中陳明克與艾紅的“犯禁”和“越軌”,被導演精心安排在離開了北京的地方——山西大同的懸空寺和云岡石窟。在當時,這是外國游客的熱門景點,也是宗教性的文化遺產,所以主人公的男歡女愛就成了對世俗倫常和“北京規矩”的雙重犯禁,令其快慰的感受更加凸顯。
二、創作精神:關懷的情感之緯
在總體寫實的前提下,導演張暖忻對于劇中人物的境況充滿同情和理解,豐富的細節展示了主角們各不相同的人生選擇的理由,使他們的困境真實可感,使人們不至于對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做出單向度的苛責。導演因此實現了其“對這些組成今日社會今日中國的普通人的贊美,慰藉和頌揚”。[2]
(一)艾紅:模仿與行動。作為女主角,從外在到內在,艾紅被描寫得很具體。她是起早貪黑的、操持家務的、照顧爺爺的,也需要依靠的。她一直在隨著自己接觸到的同齡人而調整、變化。影片開始時,艾紅還只是得過且過,沒有什么想法。王朗可以在工作上協助和照顧她,他們自然地互相依戀。女同學子云的變化讓艾紅開始想象自己未來的其他可能性,開始希望追尋某些“值得”的事情。她與鄒永強交往,物質上得到了新的滿足,情感上也比較契合。但是,鄒永強不能像她那樣把霍光當成榜樣去“奔”,去“不保險”“吃苦頭”,她覺得他“指望不上”。陳明克帶給艾紅的是更強力的物質刺激,以及新鮮的環境、知識,甚至是帶有誤解成份的精神上的呼應。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她承認自己不懂,但奮力地想要加入。
在影片的最后,艾紅并沒有簡單成為這些榜樣的復制,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樣子——那種少婦的、商人的、彪悍的勁頭,她甚至給了克克一個“身份”——艾紅的愛人。她一直和王朗做一樣的事,那是克克吃不慣的苦,是鄒永強跨不出去的步子,艾紅仿佛成了更強的一個,并對以前的榜樣們產生了影響。
(二)王朗、鄒永強:告別與蛻變。王朗的鏡頭從黃燈開始,他的處境常常是一種被動的困境。售票員的職業身份,讓他不得不一再接受他人選擇對自己產生的后果。影片中段,當王朗知道自己已經被艾紅甩了,今后的婚戀又懸了,并且必然和自己的經濟能力直接相關。那種滿懷心思的沉默在這個愛說愛笑的小伙子身上出現,是很有張力的。他后來數落艾紅“小娘們心黑”,那與其說是怪責對方,倒不如說是自我價值的保護。然而,在這種無奈和被動中,他對售票工作的真摯和熱情,也才更讓人動容。
最后,王朗既做售票工作又兼職倒貨,這種選擇斑駁、模糊,不純粹但真實,并且也使這個角色實現了與自己和現實的和解。于是,王朗對陳明克的那句“拜拜了你吶”,可以認為是完成了他對艾紅的告別。
鄒永強接父親的班當司機,他從小就熟悉這個行業,聽前輩的教訓,對于“該是什么樣”很自覺。同時他又有胡同孩子的機靈,有自己的愛好。可作為大家庭里的老么,他最不在意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為了喜歡的女孩,他可以不拉京胡,改彈吉他,去試著做別人希望他做的事。所以他才會是仗義的、守理的、孝順的、懂事的、扭不過家長的,可以忍受誤解的。
細致地觀察新式婚禮是鄒永強作為一個青年人對新事物親近感的流露。然而,在向往、嘗試和失落后,他最終把吉他——象征著艾紅,同時也象征著那些與舊傳統格格不入的新事物——砸掉了,在拉扯他的兩端里選擇了影響他時間更長的、自己更接受的,也是其家族和職業向他要求的、更傳統更顯公德的一邊。他看清了自己,這使得一場表面的失戀轉變成了掙扎后的清醒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