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山：一本攤開的密碼

荊方

賀蘭山下西夏王陵遺跡

寧夏是一片神秘的土地，全自治區面積還不及隔壁青海省的一個州大，但千百年來它從未離開政治中心。從先秦開始，無論是唐朝長安、北宋汴梁、明朝金陵，君王的噩夢里都有來自寧夏的魅影。

究其原因，全是因為寧夏境內的這座山——賀蘭山。岳飛《滿江紅》中的“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蘇東坡的“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劍鋒都直指賀蘭山。

埋葬生命的鬼山

賀蘭山橫亙在銀川平原與阿拉善高原之間，是一條重要的地理分界線——分開了游牧文化和農耕文化。它也是游牧民族通往中原的大門，被譽為“沙漠之咽喉”。自古，賀蘭山一帶就有羌戎、月氏、匈奴、鮮卑、突厥、黨項等多個游牧民族在此生息。

似乎沒有一座山像賀蘭山那樣一直處于被爭奪的狀態。除了游牧民族跟中原漢政權的沖突，賀蘭山一帶各個民族之間也爭斗不絕，在歷史的長河中，無數生命被深埋在賀蘭山的原野里，所以在民間，賀蘭山還有一個名字——鬼山。

寧夏境內如今還留存著中國歷史上各朝代的長城遺跡，參差不齊地排列在寧夏平原上，被稱為“中國長城博物館”。最古老的是戰國時期的秦長城，最著名的是明長城。著名影視基地鎮北堡就建在明長城的腳下。觀眾無數次看到過的，黃沙漫卷的大漠上那些坑洼不平的荒涼土丘，都是明長城的遺跡。

西夏，是賀蘭山下存在過的一個最強悍的王國。成吉思汗曾六次征討西夏，都沒有啃下這塊硬骨頭，反而把命丟在征途中。成吉思汗死前立下遺囑，秘不發喪，攻下西夏后，殺光所有人，毀掉所有物。西夏亡國后，只留下了謎一樣的西夏文，以及被毀壞得面目全非的王陵。

《山海經》里的不周山？

賀蘭山的神秘，不止于消失的西夏國，其神秘的基因可以追溯至上古時期。《淮南子》記載：“共工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共工撞折了不周山，引來滅頂災禍，女媧煉五彩石補天，拯救蒼生。這個古老的神話傳說，在現實世界找到了實證——賀蘭山。

人們針對《山海經》里描述的不周山，考證了中國所有山脈之后，發現只有賀蘭山符合條件。神奇的是，賀蘭山西側的阿拉善，盛產奇石，這些奇石不但造型奇絕，顏色也豐富多變，完全符合想象中女媧補天的五彩石的形象。因此有一種說法，賀蘭山是被共工撞斷的不周山，而阿拉善就是女媧煉五彩石補天的地點。

這個說法還有一個佐證：中國最神秘的巖畫——賀蘭山巖畫。

中國是巖畫誕生最早、分布最廣、內容最豐富的國家之一，而賀蘭山又是華夏遺存最集中、保存最完好的巖畫地區。賀蘭山巖畫從內容上看，涉及打獵、放牧、舞蹈等生活場景。但是符號圖案占39%，數量眾多的抽象符號圖案，蘊藏著大量未被破解的遠古文明。

賀蘭山巖畫中有不少人面像圖案，是全世界遠古巖畫人面巖刻最多、最集中的地區。最具盛名的是太陽神，一張長滿胡須的大臉，環眼闊鼻，雙目圓睜，頭部與眼部均有光束閃耀。還有大耳高鼻、滿臉生毛的人臉，口銜骨頭的人臉等。這一張張各具特點的面孔，披風戴雨穿越千年，就是一部部遺留在時間深處的、失去了密碼的存儲器。

據史料記載，不周山作為華夏民族的圣山，是遠古時期華夏民族的祭祀中心，也是當時權力與文化的核心區域。如果不周山就是賀蘭山的話，巖畫上大量出現的抽象符號和人面像，也就可以解釋了。前者可能是早期的象形文字，后者則是被祭祀者和被膜拜者的畫像，那一張張形神兼備的面孔里，也許藏著堯舜禹呢。

更不可思議的巖畫是位于賀蘭山南端、寧夏沖溝東的一幅壁畫。畫面左上方有兩個旋轉的飛碟，飛碟開口處，一個身穿“宇航服”的人正飄然而下，地面上的動物和人群驚慌地跑散。史學家認為這是最早記錄飛碟的史料。

巖畫是人類最直接的表達方式，因為繪畫材料的特別，巖畫還往往成為存續時間很長的資料，為我們探究上古文明留下了蛛絲馬跡。根據分析，賀蘭巖畫是不同時期先后刻制的，但戛然而止于西夏王朝覆滅時。這大量的巖畫，似乎為消失得干干凈凈的西夏文明，留下了些許小小的遺物。

有一種說法，賀蘭山是被共工撞斷的不周山，而阿拉善就是女媧煉五彩石補天的地點。

無處安放的蒼然和悲愴

作為賀蘭山巖畫重要組成部分的賀蘭山口巖畫，位于銀川西北五十公里，在一個寬敞的峽谷里，抬頭五十米的峭壁上就是巖畫。直到上個世紀80年代，這里才被考古界發現。

看似隨手刻畫的涂鴉，竟然長期被人們熟視無睹。也許它被認為是某個牧羊人閑暇時刻的作品;也許它被認為是某個豐收季節人們的集體創作。但是，如果你把它看成是大山的紋身，那么，每一筆深深的鐫刻，都是畫者處心積慮的記錄，就像人類的紋身一樣，鐫刻著他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并且希望永久傳續。

賀蘭山巖畫天書般的抽象符號，和其中夾雜的謎一樣的西夏文字，就是一本攤開的密碼，也許藏有足以顛覆歷史的大秘密。

李商隱有句千古名句：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古往今來，無數人為詩中描寫的幽密而奇幻的場景所震撼，那豐美中的荒涼，璀璨中的寂寞，讓人們萌生無處安放的蒼然和悲愴，這種蒼然和悲愴，就是賀蘭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