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法院案件管轄問題探究

楊曉寧 南慧京

【摘 要】互聯網法院將涉及網絡的案件從現有審判體系中剝離出來，充分依托互聯網技術完成整個訴訟流程，作為我國司法改革的創新，其管轄的原理值得我們深入研究。本文以杭州互聯網法院為例，深入探究互聯網法院案件管轄中出現的管轄權異議以及協議管轄問題。

【關鍵詞】互聯網法院；管轄權異議；協議管轄

一、互聯網法院案件管轄范圍

最高院于2018年9月7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下文簡稱《規定》）規定了11種互聯網法院集中管轄所在市的轄區內應當由基層人民法院受理的特定類型互聯網案件，主要分為以下幾類：

（1）涉網合同糾紛

包括通過電子商務平臺簽訂或者履行的網絡購物合同糾紛以及簽訂、履行行為均在互聯網上完成的網絡服務合同糾紛、金融借款合同糾紛、小額借款合同糾紛，例如通過淘寶、天貓、京東、蘇寧等B2C i、C2C ii平臺經營者與消費者、消費者與消費者之間簽訂或履行的網絡購物合同，網絡游戲充值、視頻網站會員充值等簽訂、履行行為均在互聯網上完成的網絡服務合同，以及與金融機構、小額貸款公司訂立的借款合同。

（2）涉網著作權或鄰接權糾紛

主要是為了保護一些網絡小說、音樂、視頻等知識產權，在權屬方面強調“在互聯網上首次發表”，在侵權案件方面強調“在線發表或傳播”，其中還包括對互聯網域名的保護。

（3）涉網人身權財產權糾紛

主要是為了保護名譽權、榮譽權、肖像權等人身權利，依法整治一些網絡誹謗、侮辱他人的侵權行為，以及侵犯他人物權、債權等行為

（4）涉網產品責任糾紛、

這里的產品強調通過“電子商務平臺”購買的產品，由于產品的缺陷而引起的糾紛，例如杭州互聯網法院審理的涉拼多多平臺的產品責任糾紛中，拼多多電子商務平臺作為案件的第三人參與訴訟。

（5）涉網公益訴訟、涉網行政訴訟以及上級人民法院指定管轄的其他互聯網民事、行政案件

這里的公益訴訟特指由檢察院提起的與互聯網有關的公益訴訟，不包括其他的公益機構例如環保委員會、消費者權益保護委員會等，涉網行政訴訟指因行政機關作出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互聯網商品交易及有關服務管理等行政行為而產生的行政糾紛。

二、案件審理過程中出現的問題

（1）管轄權異議問題

管轄異議又稱管轄權異議，實踐中主要是被告提出的管轄異議的申請，要求以被告住所地移送管轄，以此來拖延案件審理的時間。根據杭州互聯網法院的網絡著作權司法保護報告，受理的網絡著作權案件中，提起管轄異議申請的共273件，占總受案數的10%，其中，要求以被告住所地移送管轄的254件，占申請的93%。筆者通過中國裁判文書網檢索與杭州互聯網法院有關的管轄權異議案件，共有197個，其中有194個案件與淘寶和阿里巴巴有關，案件多為網絡購物合同糾紛以及產品責任糾紛。而涉網案件糾紛中可選擇的法院較多，當事人提起管轄權異議的目的大多是為了拖延案件審理的時間，造成濫訴的現象，嚴重地浪費司法資源。在與杭州互聯網法院有關的案件中，當事人提起管轄權異議的理由多與《淘寶服務協議》和《阿里巴巴服務條款》等協議管轄中的格式條款有關，接下來將具體分析出現管轄權異議的原因。

（2）協議管轄中的協議是否有效

在《規定》的第三條，當事人可以在本規定第二條確定的合同及其他財產權益糾紛范圍內，依法協議約定與爭議有實際聯系地點的互聯網法院管轄。協議管轄規則體現了民事訴訟中意思自治的原則，而在網絡侵權案件中，當事人選擇與案件糾紛有實際聯系的地點如何確定存在爭議。由于網絡空間的不確定性，當事人在涉網案件中可協議選擇的法院較多，但在實務中往往是被告通過格式條款的形式來確定爭議管轄的法院，尤其是在網絡服務合同以及網絡購物合同中，這就會出現不利于原告的情形，此時協議的效力問題有待討論。

三、互聯網法院案件管轄現狀分析

1、管轄權異議案件現狀分析

筆者通過對中國裁判文書網上與杭州互聯網法院有關的管轄權異議案件進行分析，發現案件多數與淘寶、阿里巴巴等電子商務平臺制定的格式條款有關，有以下幾種情形：

（1）原告認為協議管轄的格式條款無效

在與淘寶、阿里巴巴等電子商務平臺的網絡購物合同糾紛、網絡服務合同糾紛以及產品責任糾紛中，原告認為《淘寶服務協議》和《阿里巴巴服務條款》中協議約定的管轄條款內容較多，雖然有部分用黑體字重點畫出的注意事項，但黑體字內容也較多，仍容易被用戶忽視。大多數的用戶都不會在意協議中的內容，因此原告認為該協議無效，其中約定管轄法院的條款也無效，故提起管轄權異議要求以原告住所地法院移送管轄而不是協議中的被告住所地杭州互聯網法院

（2）原告認為協議管轄不應排除其他法院的管轄權

原告認為《淘寶服務協議》約定，任何一方均可向被告住所地法院起訴，但該約定并不是約定必須向被告住所地法院起訴，只是說任何一方都可以向被告住所地起訴，沒有排除原告住所地或者其他與合同有實際聯系的法院有管轄權，故原告提出了管轄權異議

（3）被告提出管轄權異議要求移送杭州互聯網法院

被告主要就是淘寶和阿里巴巴等電子商務平臺，提出管轄權異議要求移送杭州互聯網法院的理由就是依據《淘寶服務協議》和《阿里巴巴服務條款》中的格式條款約定的由被告住所地法院管轄。在《淘寶服務協議》第十條第二款中規定了管轄的事項并用黑體字標出“您因使用淘寶平臺服務所產生及與淘寶平臺服務有關的爭議，由淘寶與您協商解決。協商不成時，任何一方均可向被告所在地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提起訴訟。”在《阿里巴巴服務條款》明確約定“因本協議或阿里巴巴服務所引起或與其有關的任何爭議，由阿里巴巴與您協商解決。協商不成時任何一方均可向被告所在地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而淘寶和阿里巴巴的住所地都位于杭州，所以被告提出管轄權異議要求移送杭州互聯網法院。這些屬于格式條款的服務協議或者服務條款中雖然約定了“任何一方均可向被告住所地有管轄權的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但是，“均可”是授權性詞語，而不是“應當”，即雙方當事人可以選擇也可以不選擇以被告住所地的互聯網法院管轄。但在實踐中法院多數還是會將案件移送互聯網法院管轄。

（4）被告認為案件不屬于杭州互聯網法院管轄

被告認為案件不屬于杭州互聯網法院管轄的主要是一個案件中出現了多個被告時，自然人被告與淘寶、阿里巴巴等電子商務平臺的公司法人被告同時并存，自然人被告要求以其被告住所地移送管轄，而不是法人被告的住所地杭州和互聯網法院，所以提起管轄權異議。

2、協議管轄的效力問題分析

（1）互聯網法院案件管轄連接點的確定

在傳統的地域管轄中，我國《民事訴訟法》里有“原告就被告”的原則iii，但在涉網案件中如果單純地以被告住所地來確定具體管轄的法院，顯然是不夠合理的。網絡是一個沒有具體地點的虛擬空間，具有虛擬性、全球性和不確定性，導致網絡侵權糾紛中很難確定被告的身份，也很難確定侵權行為地，侵權人可以在任何一個地方利用計算機進行網絡侵權行為。在特殊的地域管轄中也有連接點難以確定的問題。而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的理解與適用》中對協議管轄的實際連結點做了說明，包括原告住所地、被告住所地、簽訂或者履行合同的互聯網平臺經營者住所地、被訴侵權行為的網絡服務器、計算機終端等設備所在地、被侵權人住所地都可以作為協議管轄的連結點法院。此說明綜合了民訴法以及相關司法解釋確定了互聯網法院當事人協議管轄中可選擇適用的連結點法院。

（2）協議管轄效力問題

《規定》第三條第二款明確電子商務經營者、網絡服務提供商等采取格式條款形式與用戶訂立管轄協議的應當符合法律及司法解釋關于格式條款的規定，對當事人協議管轄中的格式條款做出了注意規定。在網絡服務合同糾紛中，商家通常以格式條款的形式來確定協議管轄的法院，但在實踐中原告會以不清楚格式條款的內容為由進行辯解。我們平常在網上玩游戲或使用一些電子商務平臺時往往對于《服務協議》等忽略不看，就不會在意這些格式條款里面的一些內容，舉證方面原告很難證明自己不知道協議的內容，根據“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原告在協議管轄的爭議訴訟中往往會處于不利地位。我國民訴法司法解釋第三十一條規定了“經營者使用格式條款與消費者訂立管轄協議，未采取合理方式提請消費者注意，消費者主張管轄協議無效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由此可知經營者在格式條款中應當承擔更多的注意義務和釋明義務，使消費者能夠知曉該格式條款的內容。互聯網法院應當判斷經營者是否已作出了合理提醒的先前行為，若沒有，則應判定該協議中的格式條款無效。而我們作為消費者在使用網絡服務時作為善意的相對人也應盡到對一些格式條款的合理注意義務。

四、結論與對策

從與杭州互聯網法院有關的管轄權異議案件中我們可以發現涉網糾紛案件管轄確定的復雜性。在管轄權異議的幾種情形中，原告認為杭州互聯網法院沒有管轄權的理由基本不成立，所以在管轄權異議的裁定中原告提起的管轄權異議幾乎不成立而被駁回，這可能會不利于原告的權利。而被告提起管轄權異議多是以被告住所地移送管轄，通過協議管轄的相關約定，被告提起的管轄權異議基本上是成立的，原審法院將案件移送至杭州互聯網法院，也符合設立“網上案件網上審”的杭州互聯網法院的初衷。如何平衡原被告之間的訴訟權利，解決對管轄權異議以及協議管轄出現的爭議，以及筆者有如下幾個建議：

（1）完善有關在協議管轄中出現管轄權異議時具體處理的法律法規

（2）建立互聯網法院處理管轄權異議的有效機制

（3）法院積極與當事人協調并告知管轄權異議成立應具備的理由

注釋：

i B2C是Business-to-Customer的縮寫，而其中文簡稱為“商對客”。“商對客”是電子商務的一種模式，也就是通常說的直接面向消費者銷售產品和服務商業零售模式。

ii C2C是Customer to Customer的縮寫，是消費者個人間通過電子商務平臺的電子商務行為

iii《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二十一條，對公民提起的民事訴訟，由被告住所地人民法院管轄；被告住所地與經常居住地不一致的，由經常居住地人民法院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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