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一扇門，與世界握手言和

張海英

清晨里甜美的輕喚

2019年3月31日，世界自閉癥日主題活動“和你一樣”在北京舉行，表達了自閉癥患者的心聲，美國著名動物學家坦普·葛蘭汀再次被人提起，引發關注。

葛蘭汀是一位動物保護主義者，她設計的屠宰流程富有人道精神，受到美國善待動物組織贊許，并得到廣泛應用。她也是一名自閉癥患者。“我知道我有很多事都不懂，但我仍然想讓我的生命有意義。”突破與生俱來的阻礙，她的生命變得厚重，葛蘭汀把自己的經歷寫成自傳，鼓勵自閉癥患者積極探索外面的世界，發掘自身潛能。

葛蘭汀出生在波士頓一個富足家庭，她的出生給父母帶來無盡快樂。但母親很快發現她與別的孩子不同。母親抱著她的時候，她沒有正常孩子的依賴感，身體很僵硬，似乎是在本能地拒絕與他人靠近。10個月大時，她用雙手抓住母親，像困獸一樣吊在母親身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葛蘭汀的智商似乎也沒能跟上身體的成長，3歲還不會說話，經常躲避別人的目光，與人避免一切情感交流和身體接觸，出其不意地暴怒，持續尖叫，摔砸東西……她像一只易被激怒的小獸。

醫生告訴葛蘭汀的母親，葛蘭汀患有自閉癥，并伴有一定程度的精神分裂癥癥狀。醫生給出的建議是將其送進精神病院。葛蘭汀的母親沒有認同醫生的建議，專門請來保姆，陪葛蘭汀做益智游戲，邊玩邊學習，希望提高她的智力。母親還請來一位語言治療師，幫助葛蘭汀增強語言功能。某日清晨，母親像往常一樣來到葛蘭汀的房間，正要俯身親吻她，葛蘭汀嘴里含糊地說出了“媽媽”兩個字。這讓母親淚流滿面，經過漫長的等待，付出了太多的辛苦，終于聽到了這個甜美的稱呼。

下決心穿過一扇門

葛蘭汀開口講話了，這對她母親來說，猶如一道光穿透黑夜，照亮了未來的路。到了葛蘭汀上學的年紀，母親把她送入普通學校接受教育。母親認為她需要友誼，需要成長，需要回歸人群。母親教她禮儀，把她打扮得優雅得體，帶她參加社交活動。在母親眼里，葛蘭汀是一個可愛的孩子，只是外界還沒有完全接納她。

葛蘭汀大腦中掌管視覺的區域明顯大于常人，她的大腦工作起來就像網絡搜索引擎。過分敏感的觸覺和聽覺，使葛蘭汀難以承受親密的擁抱和學校的鐘聲，也無法面對這個世界。對普通人來說，環境中微不足道的小刺激，對她卻仿若驚雷，她無時無刻不處于恐懼和焦慮中。“想象一下，那種緊張感永不消失，仿佛時刻置身于硝煙彌漫的戰場。”葛蘭汀無法與別人共情，對社交準則的理解也是缺失的，在她眼里，同學們為了披頭士樂隊沉醉瘋狂根本毫無意義，她把這種行為視作浪費時間，完全沒有必要。“我就像科學家一樣研究著其他人的行為，我也想同其他人一樣，但是我不會。”

特立獨行的葛蘭汀被同學們視為異類，當她忍無可忍地拿起書，抽打了嘲笑她的同學后，學校開除了她。母親無奈把她送進了特殊學校。在特殊學校里，葛蘭汀遇到了恩師卡洛克博士，他曾是美國航空航天局的科學家。細心的卡洛克博士發現葛蘭汀可以通過圖像認知世界，這讓他很興奮，他堅信葛蘭汀是一個能創造出奇跡的孩子。

那時候的葛蘭汀因為與世界格格不入，早已失去了學習興趣，更多的時候，她默默無語，安靜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卡洛克為了引導她走出自閉，上課時，故意讓她獨自解決一個難倒了很多人的問題，葛蘭汀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從這次經歷中獲得了成就感，葛蘭汀開始對科學感興趣，并且漸漸投入其中。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長處。

卡洛克趁熱打鐵，鼓勵葛蘭汀利用優勢，揚長避短，“這是一扇門，你要做的就是下定決心穿過它，所有的門都通向新世界。”在卡洛克的鼓勵下，葛蘭汀考上了大學。

擁抱新世界

進入大學之前的暑假，母親帶葛蘭汀去了亞利桑那州的姨媽家。姨媽家里的大農場成了葛蘭汀自由自在玩耍的天堂。有一天，她看到人們給牛打預防針時用兩片夾板把牛固定住，這樣做既能讓牛冷靜下來，又能防止它掙脫。葛蘭汀突然就想到擁抱這個詞，這不就是她小時候渴望卻又不敢嘗試的擁抱嗎？于是她有了做“擁抱機”的念頭。她制作了一個木匣子，人鉆進去后，拉動兩塊木板就會將身體緊緊夾住，這讓她體驗到了擁抱給人帶來的充實感、安定感。不與他人身體接觸的擁抱，讓她覺得非常安心。

葛蘭汀進入大學后，不合群的情況并沒有得到改善。為了緩解自閉癥帶來的人際交往的壓力，她給自己做了一個“擁抱機”。晚上，她躲在“擁抱機”里與舍友聊天，平和的心緒和語氣，讓舍友恍惚覺得這是另外一個可親的葛蘭汀。遺憾的是，不久學校得知此事，不允許把機器放在宿舍里。為了能讓“擁抱機”留下來，葛蘭汀做了一個心理學實驗，并撰寫了一份邏輯嚴密的論文，交到教授手中。這篇論文有理有據，充分說明“擁抱機”對她和他人非常有益。教授被打動，同意她留下“擁抱機”。多年以后，葛蘭汀的“擁抱機”被科學家研究證實對自閉癥群體的確有效，商家紛紛效仿“擁抱機”打造相關產品，市場上出現了很多改良版本。

大學畢業后，葛蘭汀讀了畜牧學專業碩士研究生。人們看到她頻繁鉆入又臟又臭的牛圈，把她的行為當成笑談。但葛蘭汀毫不理會，她認為要多接觸牲畜，才會更了解它們。“要像牲畜一樣思考”，她覺得站在牲畜的角度，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有一次，一家農場的奶牛焦躁不安，撞斷了好幾根圍欄，農場主找來很多人幫忙都束手無策。葛蘭汀發現奶牛的前方有一面美國國旗，是旗幟激烈的抖動和鮮艷的顏色讓奶牛非常不安。在葛蘭汀的建議下，農場主摘下那面旗幟，奶牛果然安靜了。

在農場里，葛蘭汀發現屠宰肉牛的方式非常落后，人們先將牛趕入鐵欄桿搭建的通道，牛需要游過水槽，才能裝車運走。整個過程對牲畜來說是一種煎熬，人們必須不斷地抽打，它們才會前行。事實上，每年有約2%的牛因為緊張而溺死在水槽中，這種情況讓人揪心。葛蘭汀花大量時間進行研究，她利用自身對恐懼的感受來理解牛的感覺，很快發現線路的路徑、柵欄的光影和周邊的雜物都是影響牛感覺的東西。經過反復印證，她設計出符合牛習性的通道。曲線型行進路線模擬了牛的遷徙習慣，封閉的墻體設計讓牛感到心安，葛蘭汀把通向水槽的斜坡改為臺階，減少了牛入水時的恐懼。

這個設計被畜牧業雜志報道后，在整個北美地區被大力推廣，人們開始注意葛蘭汀，盛贊她的發明如此優秀。直到葛蘭汀將自己的經歷公諸于世，人們才知道這個天才的設計竟然出自一個自閉癥患者之手。

2010年，以葛蘭汀的故事為原型的電影《自閉歷程》上映，同年，《時代周刊》將葛蘭汀評為“百名世界最有影響力人物”。出名之后，多年來，葛蘭汀致力于幫助自閉癥兒童，啟發他們積極發現自己的長處，樂觀地學習和生活。她還把著作版稅拿出來，資助貧困學生。在她的幫助下，已經有四個孩子順利讀完博士。她相信未來自閉癥人群會為人類做出更多更大的貢獻。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