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育“十強”產業競爭優勢如何生成？

□ 山東財經大學教授、本刊特約專家 李德荃

核心產業的競爭力決定了一個國家或地區經濟的總體競爭力，因此培育優勢產業是促成經濟增長的必要措施。正是基于此，山東省將新舊動能轉換的主攻方向設定為以“四新”促“四化”，逐步淘汰落后產能，重點培育“5+5”十強產業體系。

那么，一個優勢產業是如何生成的呢？美國哈佛商學院教授邁克爾·波特(Michael Porter)在1990年出版的《國家競爭優勢》一書中給出了較具說服力的解釋。

邁克爾·波特認為，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特色產業之所以能持續創新與升級，從而獲得競爭優勢，可以從四個因素和兩個變數這六個角度來理解。其中的四個因素具體包括：市場需求條件；生產要素條件；企業戰略、組織結構、運營機制和行業競爭狀況；上下游相關產業的競爭力等。在這四個因素之外，又有政府和機遇兩個主要變數。這兩個變數主要通過強化或削弱上述四個因素的方式對產業競爭力的生成間接產生影響。

在這里，市場需求條件、生產要素條件和相關產業的狀況是產業獲取競爭優勢的外部環境；企業戰略、組織結構、運營機制以及同業競爭狀況則是產業獲取競爭優勢的內部條件。產業發展的內部條件和外部環境相互依賴、相互作用、相互強化，并結合戰略發展機遇以及政府政策的支持或刺激，最終使得產業生成競爭優勢。這就是所謂國家或產業競爭優勢的鉆石模型分析框架。

如圖1所示。其中的虛線表示單向因果邏輯關系，實線表示雙向因果邏輯關系。該框圖的結構形似鉆石，故得名。

所謂生產要素條件，意指產業運營所必須的基礎、前提或條件?？删唧w劃分為初級要素條件和高級要素條件兩種類型。其中，初級要素意指一國或地區先天擁有或者無須付出太大代價就能獲得的生產經營條件，例如天然資源、區位優勢、氣候條件、低素質勞動力、融資渠道等；高級要素意指那些必須經由長期或者高額的投資或培育才能創造出來的生產經營條件，例如便捷交通基礎設施、現代化通訊系統、高素質人力資源、高水平教育科研機構等。

圖1 產業競爭優勢的鉆石模型分析框架

邁克爾·波特認為，盡管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要素條件與自然資源有關，但最重要的要素條件其實并非先天獨有，而是源于當事者的能動創造。由此，不利的要素條件（即劣勢）有可能刺激某些產業或企業創新科技，借以化解劣勢、生成優勢，從而促成經濟增長。例如，20世紀50年代豐田汽車公司創造“即時精益生產”豐田生產模式。這其實就是備受生產空間狹窄、資源稀缺、市場淺碟所困擾的日本企業如何將劣勢要素條件轉化成競爭優勢的典型案例。當然，當今世界也不乏自然資源富足的國家或地區因創新動力不足而無法在自然資源以外生成高等級競爭優勢的例子。因此，為增強或生成競爭優勢，一個國家或地區不應盯著自己所擁有的自然資源，而應把重點放在著力創造高級要素條件、努力化劣勢為優勢上。顯然，在這一過程中，政府政策、知識和高素質人力資源的作用至為關鍵。

邁克爾·波特很看重市場需求對產業獲得競爭優勢的作用，認為本土市場需求是產業發展的重要條件，挑剔客戶的價值又勝過市場規模。例如，由于瑞典山地巖石堅硬，瑞典人對鉆孔設備的質量要求苛刻，由此催生了瑞典世界最高水準的鉆頭制造及其相關設備產業。再例如，我國高鐵交通技術之所以能在近幾年獲得突破性的發展，最終成為我國產業發展的名片，既與我國巨大的市場容量有關，更與我國幅員遼闊、各地區地質條件差異巨大有關。

設若一個產業與其支持性產業和相關產業構成了一個有機整體，閉循環顯著，便稱之為產業群。邁克爾·波特認為，任何優勢產業都與其他相關強勢產業存在著休戚與共的關系；相關上下游產業的發展水平與競爭力對本產業競爭力的生成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這是因為產業集群構成一個緊密聯系的系統，從而可以顯著促進企業間縱向和橫向的互動交流，幫助它們協同抓住市場機會，發現和應用新技術、新工藝，并推動相關各方的產業升級和創新。這就是所謂的產業集群效應。例如，我國擁有當今世界最完備的產業體系，擁有數個強大的產業群，這就構成了我國制造產業發展的巨大優勢。再考慮到我國還擁有即將成為世界第一大的消費市場，因此我們不必過于擔心資本撤出中國流向東南亞或南亞的問題。

企業的創立方式、組織架構、運營管理機制及其經營戰略，決定企業的生命力和行事風格。在不同的國家或地區，相同產業的企業在經營戰略、組織形式、管理制度以及運營機制等方面通常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企業的組織結構必須相對高效，企業的戰略必須相對高遠，這對生成競爭優勢的作用自不待言。華為便是一個很好的案例。

更進一步地，邁克爾·波特還特別強調競爭對手的壓力對生成競爭優勢的正面效應。他認為，國內存在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是企業維持國際競爭優勢的關鍵性刺激因素。因為激烈的國內競爭會激發競爭者的取勝欲望，迫使相關各方更為積極地追求高效與節約，以更好地應對競爭。就此而言，強大的國內競爭是寶貴資產，而不是不利因素。

其實，國際競爭的存在也具有類似的效應。邁克爾·波特這一思想，就是30多年來我們耳熟能詳的所謂“以開放促改革”所要表達的意思。2001年12月我國正式加入WTO前后，舉國擔憂企業的承受力，但事實表明，我國產業不僅總體經受住了世界市場的殘酷考驗，而且受益甚巨。這個事實是鉆石模型的絕好注腳。

邁克爾·波特認為，除了上述四個主要因素外，還有兩個變量可對產業競爭優勢的生成產生重要影響。這就是機遇和政府政策。所謂機遇，意指那些產業企業所無法控制的外在突發事件或嶄新局勢，例如重大技術創新、能源危機等。把握機遇是獲取競爭優勢的重要條件。例如，目前我國已處于世界5G產業發展的第一梯隊，這一有利的競爭態勢正是我國政府與相關產業企業高瞻遠矚、切實把握機遇，從而實現彎道超車的結果。相較于機遇，邁克爾·波特更為重視政府政策的效力，認為政府政策可在四個要素的各個層面上能動地影響競爭優勢的生成。這一思路與自由市場經濟論者懷疑甚或反對政府干預經濟運行的觀點形成鮮明對照。例如，二戰之后東亞地區的高速經濟增長都是政府強力主導的結果。

當然，機遇和政府政策對生成競爭優勢的影響都是間接的，從因果邏輯上看也都不具有決定性。機遇和政府政策對產業競爭優勢的影響力，最終取決于產業企業的利用、消化或吸納能力。因此，同樣的機遇或政府政策，對不同地區或不同產業企業會造成不同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