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武道
傾盆大雨整整下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有停的意思。從山頂、溝壑、梁峁奔騰傾瀉而來的洪水,猛烈地沖擊拍打著河堤。牛脖子嶺上群眾受到洪水的威脅。
隊長狗娃家在河對面的半坡上。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猛。狗娃心里像火燒。眼看洪水就要漫過河堤了,咋還不見人出來呢?沖走糧食事小,淹了人家事大。
滂沱大雨如注。眼看洪水快要漫過河堤任意肆虐了,百十口人危在旦夕。狗娃急忙跑回家,披上雨衣,將躺在床上夢周公的兒子一把拽了起來,命令道:“快穿上雨衣,筑堤防水。”自己扛起一把鐵锨邊跑邊喊:“快抗洪來,抗……洪……水……來……”嘶啞的聲音和著狂風暴雨在上空回旋著。
山里人居住集中,便于召集,沒多久,漫慢地閃來幾個人影。又過了一會兒,人漸漸多了。狗娃見兒子最后一個來,便氣呼呼地問:“你咋才來?”
“咱家在半坡上,急啥呢?”
“放屁,等回去后老子再教訓你娃。”狗娃罵完兒子,又向社員喊:“洪水猛,趕緊加固河堤。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你們大伙不能給我賭氣,這可不是催糧要款,刮宮引產這碼子事……”
群眾掮椽的掮椽,拉砂的拉砂,各干其事。
“金蛋,跟我來。”金蛋瞪了他大一眼。極不情愿地跟在父親身后。“大,別發瘋,水吹(沖)不走咱的一根汗毛,你發什么瘋哩?”
“快去把高處的河堤挖開,快。”
“大,雨大,你身子骨……”
“不打緊,快去。”狗娃喊。
雨,依舊如注,絲毫沒有停的意思。
“隊長,河堤挖開,水已漫過來了。”
“從挖開的地方過,繞峁下去,保護麥垛。”
眾人一聽,爭先恐后地朝搭好的獨木橋跑去。情況危急。“黨員最后過。”狗娃命令。
眾人相繼過橋。
在橋中間,狗娃指著金蛋大罵:“你回來,你狗日的最后一個過……過橋,來,排在最后。”金蛋氣沖沖地說:“大,爛木頭搭下的閃閃橋,你咋能當成常走的路哩?”狗娃沒有吭聲,滿臉怒氣。金蛋懾于大的憤怒,只好退了回來。
狗娃指揮社員撤離。他卻待在雨中,讓風削雨淋他那黑瘦且高大的身子。這樣,他覺得心安,問心無愧,無人戳他的脊梁。
雨,終于放慢了節奏,淅淅瀝瀝,還是沒有停的意思。
“過,讓你過哩!”
“大,你過,閃閃橋,爛木頭,也危險了。”
“你過。”
“你過。”
就在金蛋即將過去的時候,椽沉下了水面。金蛋腳一滑,栽進了洪水中……
狗娃嘶啞地大喊一聲后便昏了過去。
七天后,狗娃出院回到家里。兒子已被埋在了牛脖子嶺上。狗娃沒出門,也能聽見夜夜有人在兒子墳前哭泣,焚香燒紙。
狗娃也老淚縱橫,悲痛不已。可他覺得他得到了當隊長以來苦苦尋找的那些早已失去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