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破產重組自導自演？

張靜

近期，有關龐大汽貿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龐大）申請破產重整的消息，引發(fā)業(yè)內一陣唏噓。作為曾經中國汽車銷售服務十大企業(yè)集團的第一名、國內首個上市同時也是全球市值最高的汽車經銷商集團，龐大此次轟然倒下出乎很多人意料。

“確有此事，正在等待審批。”龐大董事長龐慶華對外界承認，龐大已于2019年5月17日提交“破產重組”申請，目前正在等待審批，至于重組申請能否通過，還在等待消息。

最后一根稻草

事件起源于2017年5月4日，龐大曾與北京冀東豐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冀東豐）簽訂《借款合同》，向其借款1700萬元，借款期限為一年。然而，借款到期后，龐大因資金緊張未能如期向其清償上述借款，故冀東豐鑒于龐大不能清償到期債務且有明顯喪失清償能力可能為由，向法院提出對龐大進行重整的申請。

2019年5月13日，龐大發(fā)布一則《龐大汽貿集團股份有限公司關于被債權人申請重整的提示性公告》，主要內容為：冀東豐向河北省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對龐大進行重整的申請。

表面上看，龐大似乎是被債主逼著破產，但實際上，其債權方冀東豐的控股股東正是龐大自己，龐大持有其99.9%的股權。也就是說，這次申請重組是龐大的主動行為。

至于重組的思路，龐慶華表示將采用“債轉股”的形式進行，也就是將龐大欠銀行的錢轉化為股權，銀行從債權方變?yōu)楣蓶|，通過共同打造上市公司，讓龐大的業(yè)績上去，將利息變成利潤。對于這次重組，龐慶華持樂觀態(tài)度。他認為這是解決龐大資金問題、化解危機與風險的一個有效途徑，能夠幫助龐大擺脫現有死循環(huán)。

如果說1700萬元債務還只是龐大直接引發(fā)銀行風控的“警報”，那么真正使龐大陷入危機的導火線，則是去年因信息披露違規(guī)而被證監(jiān)會立案調查。2018年5月16日，中國證監(jiān)會擬決定對龐大給予警告，投資者和金融機構開始對龐大集團喪失信任。

顯然，壓倒龐大的最后一根稻草便是銀行抽貸。嗅到龐大財務危機后，合作銀行開始“瘋狂”抽貸，這讓龐大處境雪上加霜。“2018年公司被銀行抽貸162億元，加之2017年年底被抽走的數十億元，一年多的時間，公司總共被抽貸超過240億元。”龐慶華在接受媒體采訪時如是說道。

眾所周知，傳統汽車經銷商都是資金密集型企業(yè)，對資金需求量非常巨大。實際上，整個汽車產業(yè)鏈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哪一環(huán)出現問題都會出現巨大的資金壓力。龐大雖然體量大，但快速擴張非但沒有換來利潤增長，反而凸顯了自身的病癥：過分依賴巨額現金流和廠家分撥調配。這也體現出以龐大為代表的傳統汽車經銷商的脆弱。

斷臂求生

自此，龐大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huán)：一方面，資金短缺無法購入更多車輛進行銷售，也就意味著無法獲取新車銷售利潤和廠家返利;另一方面，車市下滑導致經銷商整體盈利能力變差，為急于變現庫存，只能折價銷售。

多方因素疊加導致龐大2018年新車銷售只有25.19萬輛，較上年同期減少22.98萬輛，同比下滑超五成。為了補充運營資金，龐大不得不出售旗下4S店。2018年5月，龐大將位于赤峰、德州、唐山、邯鄲、濟南5座城市的5家奔馳4S店，以12.53億元的價格轉手給了廣匯汽車。

將最賺錢的4S店賣給最直接的競爭對手，龐大的這波操作明顯是不得已而為之。隨后2018年8月，龐大與天津五八汽車服務有限公司達成協議，以5.95億元的價格轉讓公司5.5%的股份。同月，龐大又與大連中升簽署《合作框架協議》，擬向大連中升或其指定的關聯公司轉讓合計直接或間接持有的9家子公司，轉讓價擬定為10.93億元。

數據顯示，2017年龐大在全國擁有1038家經銷商網點，到了2019年，其經銷商網點數量則銳減至800家，截止目前，只剩300余家，兩年間縮水2/3。而龐大將這一些列出售行為稱作“瘦身”行動。

實際上，2018年是龐大的重大轉折點。在此之前，龐大每年凈利潤維持在1.45億元左右，2017年仍有5.77億元的營業(yè)利潤。而到了2018年，形勢急轉直下，龐大總資產從2017年的635.31億元減少至2018年的328.71億元，同比減少48.26%，公司總負債為263.89億元，資產負債率為80.28%。

也是在這一年，龐大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為-61.55億元，同比下降了3003.23%。面對超過200億元的負債，龐大陷入資金鏈斷裂泥潭無法自拔。更為甚者，2018年因買賣合同糾紛、融資租賃合同糾紛及借款合同糾紛等，龐大24次成為被告，涉及金額近9億元。

進入2019年，百強汽車經銷商榜單一出爐，龐大下滑至第9名。今年第一季度，龐大巨額虧損仍在繼續(xù)，營業(yè)收入僅為44.83億元，同比下滑68.26%;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虧損4.89億元，同比下滑1168.05%。

陷“囚徒困境”

也許有人會問：作為一家大型汽車經銷商集團，龐大為何如此缺錢？

業(yè)內人士分析，傳統汽車經銷商屬于重資產企業(yè)，要利用銀行金融支持做銷售，高負債率是正常現象，越是大型經銷商集團越需要大量固定資產的投入。然而，龐大危機與車市景氣度關系并不大，更多是企業(yè)自身戰(zhàn)略失誤造成的，首當其沖的便是其“短債長投”發(fā)展模式。

“短債長投”又名“短貸長投”，即短期借款用于長期用途，譬如把從銀行借來的流動資金用于固定資產投入。汽車銷售是重資金行業(yè)，無論建店還是采購新車，都需要大量的資金滾動，資金周轉速度決定其盈利性。

如果企業(yè)有足夠的能力持續(xù)創(chuàng)造良好的經營活動現金流，“短債長投”的模式基本問題不大，但如果市場環(huán)境惡化、經營活動現金流匱乏，就會使企業(yè)資金周轉發(fā)生困難，從而造成資金流動比率下降，償債能力惡化。在經濟學中，因“短債長投”引發(fā)的經營危機被稱之為“囚徒困境”。

由于上市之后采取激進擴張策略，龐大開始大量買地建店，不僅在基礎設施建設上投入重金，還發(fā)展了汽車新零售、共享出行等新業(yè)務，從而帶來更大的資金壓力，造成大量資金沉積。而這些正是其“短債長投”發(fā)展模式導致的“囚徒困境”。龐大在年報中也稱：“這些資產（土地產權等）既是財富也是包袱，因此我們要更加努力地加快資產盤活，通過關停并轉等手段，使資產、利潤達到最大化。”

另外，重大項目投資失敗也被視為龐大犯下的第二大錯誤。在其發(fā)展過程中，龐大曾數次嘗試多元化發(fā)展，包括轉型為整車制造公司：競購薩博、與斯巴魯成立合資公司、參股北汽新能源等。此外，還進軍網約車、汽車電商、分時租賃、上門保養(yǎng)等領域。

早在2011年，剛剛上市的龐大就參與了薩博競購，將所募資金3.7億元注入薩博，孰料年底薩博就宣布破產。對此，龐慶華也曾反思道：“我走過的最大的彎路應該就是收購薩博吧。上市后，手里有錢了，在投資方面不夠謹慎，這也是我從膨脹到冷靜的過程。”

到了2018年，龐大還在堅持創(chuàng)新汽車銷售模式，并開展相關項目如電商平臺、叮叮約車、叮叮泊車等。所謂專業(yè)的人干專業(yè)的事，龐大未上市之前盈利能力其實非常可觀，可為了追求更大更多的市場，盲目進行全國擴張，從而走了很多彎路，尤其以汽車銷售產業(yè)園項目為名，到處圈地建設，重資金運營地產化，竟然沒有意識到現金流的問題。

“關停并轉”成常態(tài)

據中國汽車流通協會公布的《2018年汽車經銷商生存調查》顯示，2018年經銷商新車毛利從2017年的5.5%下降到0.4%;經銷商虧損面從2017年的11.4%增加到39.3%;經銷商庫存平均系數為1.73，高于1.5預警線。

另據中華全國工商業(yè)聯合會汽車經銷商商會發(fā)布的2018-2019汽車經銷商對廠家滿意度調查報告》顯示，全國53.5%的汽車經銷商在2018年均以虧損收場。

車市寒冬，龐大并非個案，汽車經銷商“關停并轉”或將成為今后的一個常態(tài)。與龐大一樣出現利潤下滑甚至虧損的汽車經銷商集團還有永達汽車、潤東汽車、廣匯寶信等。

車市負增長讓汽車經銷商的經營困境日益突顯，長期以來，經營成本過高、新車毛利率低、庫存壓力大、資金回籠不及時等問題一直是這個資金密集型產業(yè)的頑疾。如此看來，龐大申請破產重組，幾乎是可以預見的結局，自身經營問題遇上惡劣的市場環(huán)境，是龐大帝國加速瓦解的主要原因。

其中，庫存是萬惡之源。在傳統汽車經銷商模式中，廠家向經銷商壓庫，導致經銷商資金回籠不及，最終因資金鏈斷裂而破產的案例比比皆是，在車市不景氣的大環(huán)境下，這種現象更是普遍存在。

所以，以特斯拉為首的造車新勢力選擇通過互聯網平臺探索直營模式，直接砍掉了4S店，國內車企也開始紛紛效仿，如蔚來、小鵬、威馬等。另外，還有部分經銷商集團選擇嘗試業(yè)務升級轉型，例如中升集團、正通汽車等，從銷售轉型到服務，發(fā)力二手車、汽車金融等衍生業(yè)務。同時，京東、阿里巴巴等互聯網公司紛紛開展汽車電商業(yè)務，以求探索汽車新零售模式。

龐大的破產重組和傳統經銷商的步履維艱，倒逼寒冬之下的汽車銷售必須開始尋找新的出路，可尚處于萌芽階段的新零售模式還沒有被真正激活，傳統經銷商如果不能進行有效地轉型升級，類似于“龐大破產”的故事就會繼續(xù)發(fā)生。汽車經銷商集團兩極分化正在加速，更大規(guī)模的行業(yè)洗牌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