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和FCA合并緣何失敗？

6月6日，菲亞特克萊斯勒汽車（以下簡稱“FCA”）突然發布公告稱，撤銷其向雷諾集團（以下簡稱“雷諾”）做出的合并提議。

對于撤銷原因，FCA在公告中寫道：“菲克集團堅信，這一自遞交以來便廣受贊譽的提議具有令人信服的、變革性的理論基礎，該提議的結構和條款均經過精心的平衡，從而為各方帶來實質效益。然而，很顯然，這一合并成功推進的政治條件目前在法國并不存在。”

這一涉資350億美元、很可能創造出世界第三大汽車集團的“跨國戀情”此前還飽受行業期待，為何突然情斷？

“雙方家長”的博弈

從FCA飽含“哀怨”的單方聲明中可以看出，法國政府的過分干預是雷諾與FCA雙方“聯姻”失敗的首要因素。

在法國政府看來，FCA與雷諾合并之后，雙方勢必會在產品線、工作崗位甚至工廠布局等方面進行精簡，雷諾的中小型車、城市商用車平臺會因此而受到影響，雷諾-日產-三菱三方聯盟之間的合作關系也有可能瓦解。

因而，在FCA提出最初提議的數小時內，法國財政部就搶先列出了一系列要求，例如合并后的公司保留在法國境內的所有工作崗位和工廠、將新公司總部設在法國、給法國政府預留一個單獨的董事會席位并允許其參與新公司CEO人選的決策等。同時宣稱，支持雷諾與FCA合并并非不可，但前提是要確保維持與日產長期穩定的聯盟關系。

FCA與雷諾方面難以回避法國政府的諸多述求，不僅是因為雷諾是一家法國汽車企業，更因為目前法國政府持有雷諾15%的股份，是雷諾最大的單一股東，而雷諾則持有日產43.4%的股份且有投票權。這也意味著，法國政府在雷諾乃至雷諾-日產-三菱聯盟之中都擁有相當重要的話語權。

對于法國政府的過度插手，雷諾董事長塞納爾曾流露出不滿之情，并與FCA一樣，將交易失敗的責任歸咎于法國政府。就在前幾日，塞納爾還曾申請與法國總統馬克龍直接面談，卻遭到了法國政府的無情拒絕。

不過，即使再維護雷諾和聯盟的利益，面對FCA承諾的合并后“每年50億歐元協同效應”，法國政府也顯得有些舉棋不定。

在FCA發布撤銷聲明的次日，似乎是為了挽回交易，法國財政部再度表態稱，為了讓雷諾-日產-三菱聯盟更加牢固，法國政府將考慮減持雷諾股份。倘若法國政府真將部分股權移交給日產，日產將在聯盟中擁有更多的話語權，極有可能將不再對FCA、雷諾合并持強烈的反對態度。在日產的默許甚至支持之下，雷諾與FCA的合并也能帶來更高的收益，法國政府、雷諾、FCA、日產或許將收獲多贏局面。

遺憾的是，即便法國政府做出讓步，FCA背后的意大利政府也不會愿做壁上觀。雖然表現得不像法國政府這般明顯，但實際上，早在合并提議公開時，意大利政府也曾公開表態，希望能夠在新公司中取得一定的權利，以平衡法國政府的影響力。

在“雙方家長”的博弈之下，合并已經不再是兩家汽車企業之間的“私事”，而是上升到國家利益層面，無論是雷諾還是FCA，都再難以個人意志做決斷。

“舊愛”日產的隱憂

雖然FCA在聲明中只提出了政治因素，但在FCA與雷諾謀求合并的進程中，作為雷諾的“青梅竹馬”，日產也是一個繞不開的坎。

資料顯示，日產和雷諾結盟已近20年，雷諾持有日產43.4%股份，對日產有著很大控制權。而日產僅持有雷諾15%的股份，且沒有投票權。隨著日產和雷諾發展的不平衡性逐漸加劇，日產對于雷諾的控制愈發不滿，但在“鐵腕”戈恩的控制之下，敢怒不敢言。

直到去年11月戈恩被捕之后，日產奪回主權的意愿終于提到臺面。一方面，抵制雷諾任命的新董事入駐日產，削弱雷諾的控制，另一方面，希望借助回購股權或增持雷諾的股份獲得自由。但因為種種原因，最后都不了了之。

而FCA向雷諾提出的合并計劃顯示，擬將兩家汽車公司合并為一家荷蘭上市公司，雷諾與FCA各持股50%，新公司將由FCA控股29%的阿涅利家族負責人擔任董事長，雷諾董事長塞納德擔任首席執行官。而持有雷諾15%股份的日產，僅僅將獲得一個董事會席位，在新集團中的持股比例也將被稀釋至7.5%。

正是這一點成為點燃日產情緒的導火索：本來在聯盟中的話語權就不如雷諾，如果合并方案再獲成功，日產將進一步遭遇股權稀釋、議價能力降低、地位邊緣化的局面。況且，就算是在新集團中的地位有保障，日產也不會愿意與FCA分享知識產權。在北美、歐洲及拉美市場，日產與FCA向來存在直接競爭，一個弱勢的FCA顯然更符合日產的利益。

基于以上種種，為了震懾雷諾、阻止雷諾與日產的結合，就在雷諾決定召開董事會洽談是否要與FCA合作的前一天，日產CEO西川廣人在一份聲明中嚴詞厲色：“即將討論的合并提議將顯著改變我們的合作伙伴雷諾的結構。如果雷諾接受了FCA的合并提議，日產將重新審視與雷諾的現有關系。”

與此同時，為了體現自己的“寬宏大量”，日產開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即大幅減少雷諾持有日產的股權。倘若雷諾真能為了與 FCA合并而減持日產股份，日產在雷諾-日產-三菱中的話語權將得到有效提升，但此舉或許為日產日后再次提出“獨立”埋下伏筆。

“新歡”欲登堂入室，“舊愛”卻想借此機會遠走高飛。雷諾難享齊人之美，不得不做出選擇。

名門聯姻不易

攤牌之后，FCA仍將繼續尋找新的對象。相比雷諾，FCA更加需要盡快找到伙伴抱團過冬。

反觀“開了一場小差”的雷諾，也正在試圖修復與日產之間的關系。6月12日，塞納爾在巴黎舉行的股東大會上表示，過去幾周的動蕩事件給雷諾與日產長達20年的聯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壓力，盡管雙方之間的信任已經惡化，但沒有什么是無法修復的。“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讓聯盟成功、高效和強大。如果聯盟不成功，雷諾就不會有任何成功。”他說。

有業內人士分析認為，FCA、雷諾、日產之間的糾葛其實是汽車市場的一個現象級案例。

新能源和智能網聯汽車的時代正在快速逼近，但當前全球汽車市場仍然“蕭條”。汽車企業面臨的一個巨大矛盾是，市場的不穩定因素令營業額和利潤的下降，但卻又不得不為新技術投入大量資金。

巨壓之下，對于大部分汽車企業來說，合作和結盟都是“降本增效”的戰略選擇之一。“在電動汽車、自動駕駛、共享出行等動輒需投入幾百億美元的領域，則更加迫切需要企業‘抱團取暖，一起分攤高昂的開發費用，分攤風險、資源共享。”該業內人士表示。

例如，今年1月大眾集團與福特宣布結盟，首先在輕型廂式商用車和皮卡領域展開合作，之后還將探討在自動駕駛、電動汽車和共享出行領域合作的可能;2月，寶馬與戴姆勒宣布成立合資出行公司，整合雙方的共享汽車、網約車和電動汽車充電等服務;5月，吉利與戴姆勒宣布成立合資公司，共同運營smart品牌等。跨國巨頭之間的兼并重組，印證了汽車企業對于汽車業巨變的焦慮和改革的決心。

但就像雷諾與FCA、雷諾與日產一樣，這樣的巨頭合作往往存在兩面性。一方面，如果合作成功，原本就體量不小的大汽車企業，足以成就新的行業航母，在一定程度上重塑汽車行業格局，甚至對全球汽車工業的走勢產生深遠影響。另一方面，彼此都出身“名門”，裹挾著太多的“家族利益”，就算克服困難、牽手成功，后續談判和業務發展也是一個大問題，一旦合作過程中利益分配不均，就很難善始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