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春景浮想

吳佳

北方的青島，四月初仍是冷冷清清的一片肅殺。江南風光已大不相同，千里鶯啼綠映紅。看著江南的景色，此時腦海中浮現出的詩詞，不再是字與詞的押韻堆砌，而是鮮活地呈現在眼前的一幅幅色彩。

見到了金黃色的毛絨絨的黃鸝與雪衣雪發青玉嘴的白鷺，看到了翠綠色垂柳、湛藍清透的天空。“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背了二十余年，身處黃山春景，才知道竟是這樣一幅爽利的盎然春景。

面對黃山腳下處處佳境，想要形容，只感非詩詞不達意。誰讓唐宋文人寫盡了人間佳句呢。白居易說，逢春不游樂，但恐是癡人。對當下的我而言，唯有詩詞方能表達這一片片姹紫嫣紅的景象。“逢春不賦詩，但恐是癡人。

山水之樂，得之心也

清明假期，黃山上的人熙熙攘攘，盡管管理者采取了一些導流措施，山路還是有些許堵塞的結節，人與人緊密地挨著，站在原處。空間大的，彎下腰捶捶腿;緊密挨著的，只能抻長了脖子，眺望前方人群的走向，不知何時才能挪動。

我望著烏壓壓的人群，突發奇想，如果將時間的刻度倒著撥回幾千年……剎那間，喧囂便歸于沉寂。古代的黃山，可是隱居的最佳選擇。宋代的鄭晦就曾寫過“束書歸隱黃山中”，幅員遼闊，山勢嶙峋，地形錯綜，風景秀麗……這一切構成了隱居黃山的最佳條件。

選擇隱居的人中，有的人不堪塵世煩擾，鮮衣怒馬，不如悠然山下;有的人有心入仕，可卻在各種欲望與矛盾中屢屢受挫，廟堂顯得愈發高不可攀，轉而回歸山林，散發扁舟，追隨本心的曠達。

手機承載了現代人的大部分樂趣，而在千年之前，是想象力撐起了古人們的雅趣。隱居的日子里，可釀桃、可澆書、可杖菊、可浣硯、可譜泉……這些隱士們重情調，養性情。黃山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一泉一池皆是樂趣。

古代人以寂寥為樂，當下正堵在黃山的人可是以熱鬧為樂。人滿為患的黃山也別有一番趣味，無法領略黃山的靜謐，卻見到十幾人圍攻“光明頂”拍照的熱鬧;未能登上蓮花峰一覽峰頂風光，卻見到另一條小路的自在風景。問君何能爾，心遠地白寬。

所有風景皆來自心境，外在際遇無法掌控，何不調節心境，隨遇而安，順其自然，在乎山水之間呢。

濃光綠浸千年春小

黃山之美始于松，我們從玉屏索道上山后，第一站就是迎客松。這不僅僅是黃山的標志性景觀，也是安徽省的象征之一。到此的游客頓時游興倍增，紛紛攝影留念，引以為幸。其實黃山之松，貴在姿態，貴在古雅奇特的造型，貴在具有感染的活力。

“有人獨立空山，翠髯未覺霜顏老。新香秀粒，濃光綠漫，千年春小。”吳文英將松比作人，即便歷經千年，也未覺有老態之感，陣陣松香，郁郁蔥蔥，一如青春年少般的嬌小可愛。只要生命富有那種勁兒，罕現頹態，便是傳統意義上的“不老”吧。

一路走來，驚嘆黃山松樹盎然聳直的生命力，每一棵樹，或盤根于危巖峭壁之中，或挺立于峰崖絕壑之上，一一展開蒼勁古拙的姿態，舒展枝叉，浩浩然，撐起一方翠綠自然景觀，毫無流瀉之感， “便覺眼前生意滿”。滿山的生機，引得游客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板，精神抖擻起來。

走過玉屏峰，登過百步云梯，繞過了蓮花峰與鰲魚峰，爬過好漢坡與光明頂，路過飛來石……再爬了一段路程，精神再抖擻，心有余卻力不足，拖著疲憊的雙腿，終于在太陽剛剛落下的時分，入住到西海飯店。

半天的登山之旅，讓大腿前側肌肉高度緊張，酸疼得很。人人都道“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是因黃山集泰山之雄偉、華山之險峻、恒山之煙云、廬山之飛瀑、雁蕩之巧石、峨眉之秀麗于一體。可就個人體驗而講，怕是黃山太過遼闊，三十六大峰三十六小峰，上坡下坡路途繁多，讓游客心生恐懼，登過黃山后，再無登山之念。捶著腿，一邊感慨著—邊設好鬧鐘，早早睡下，第二天還要起來看日出呢。

日出東方正赤如丹

第二天一早5：10.酒店大堂里已經坐滿了要去觀看日出的旅客，穿著酒店統一的橙色羽絨服，在酒店專員的帶領下，一同前往丹霞峰。

山中夜色稠得化不開，萬籟俱寂，只聽到一群人的登山杖碰觸地面“篤篤篤篤”的響聲。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鐘，天蒙蒙亮了。還未到丹霞峰頂，就有一處觀景平臺。一群人已經將平臺站滿。后來的人三三兩兩坐在石階上，大家一同等待傳說中美妙的時刻。

幾分鐘后，眾人所望的東邊開始泛白。又過了二三分鐘，泛白的天空顯出一條的金邊，從云海至天空漸變：橘色、鵝黃、象牙白。1秒、2秒……漸變的金邊拓寬，容納的色彩愈加濃烈。橘色變成胭脂紅，鵝黃變金，象牙白變明黃。

“出來了！出來了！”隨著一聲急促的低語，人群變得躁動起來。再看天邊，灰藍色的云海中，一枚正紅色的赤丹冒出頭來，仿佛帶著一絲嬌羞憨態，十分可愛。丹珠露出的面積逐漸變大，升起過半時，丹珠頂部上有了一個金黃色的小點。這點金黃迅速流淌、蔓延，很快就溢滿了太陽的全部表面， “爛錦飛千丈，金波涌萬棱。”整片天空徹底亮起來了！

從正赤如丹的紅日變成金甲耀日，全程不到4分鐘。與海上日出不同，黃山日出沒有“最后一躍”，而是從容不迫地、緩急不驚地完成了全過程，倒是另一番從容之美。

怪石絕黃山，雙石鱖魚肥

看完日出后，我們步行下至西海大峽谷。這是近幾年黃山最有名的景點之一，與其它區域相比，西海大峽谷的山都相對陡峭，像是刀劈斧削過一般。下山的石階大部分懸空在懸崖之側，還有些石階極其陡峭，目及之處，就連石階之間的縫隙都深不見底。

《中國國家地理·選美中國特輯》曾把西海大峽谷稱為“上帝的盆景”，在谷中放眼四顧，但見山邊山、山套山，層次分明，壯闊奇特，令人嘆為觀止。我們先后看到了十幾種奇峰怪石，怪不得有人說該處集黃山之錦繡，被譽為“錦繡塢”。

從排云亭下到谷底，需要近兩小時，而乘坐觀光纜車，二三分鐘就能回到谷頂，聽說，雨過天晴之時，層層疊疊的山峰在云霧間若隱若現，乘坐觀光纜車就如同在仙境中穿行而過，只是我們去的那幾天晴空萬里，未曾領略“漫行云端”。

從谷底上來后，再次翻過光明頂，前往白鵝嶺站坐云谷索道，期間路途平坦，完全沒有了第一天上山的狼狽，溜溜達達很是自在。坐上云谷索道，看著窗外的峰林競秀，心里還真是有點兒不舍，不由得暗暗說了聲”黃山，再見啦”。

爬山結束后，點了兩道黃山名菜——“臭鱖魚”與“黃山二石”。小時上學念“桃花流水鱖魚肥”時，滿腦子想的都是“鱖魚是什么魚？”“肥能肥到什么程度？”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吞口水。如今鱖魚就在眼前，自然要品嘗一下。奇怪得很，臭鱖魚是腌制的，可魚肉卻一瓣一瓣鮮嫩得很，刺也不多，大快朵頤，十分過癮。

“黃山二石”是將黃山上生長的石雞與石耳煲湯。石雞是山上生長的一種蛙類，據說是與毒蛇共棲在山谷洞穴中的。清熱滋補。石耳是山上長的菌類，類似木耳。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石耳性甘平無毒，能明目益精”。走了一天山路，早已口干舌燥，此湯原味鮮醇，湯清香郁，十分滋潤敗火。

以兩道著名黃山名吃，結束了一天半的黃山游程，殊不知我們行走的路線，遠不及黃山的十分之一。奇松、怪石、云海、溫泉、冬雪，五絕也僅僅賞看了兩種，黃山的型之廣袤、美之磅礴，讓人們不由得嘆為觀止。一生要游幾次黃山，方能領略全部美景呢？

想起許淵沖老先生的一句話： “生命哪，并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是你記住了多少日子，要是你過得每一天，都值得回憶”。借用這句話安慰自己吧！黃山啊，并不是你觀賞了多少美景，而是你記住了多少美景。要是你看過的每一處景色，都值得回憶，這就足矣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