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黑車”摔傷誰之過

孟祥林

沒有營運執照，也沒在交通運輸部門辦理手續，卻肆意穿梭于大街小巷非法營運，這樣的“黑車”，您打過嗎？“黑車”貌似“便捷”“低價”“舒適”，但其實存在著諸多事故隱患，您清楚嗎？

車門開啟，15歲男孩摔出車外

2015年4月13日吃過午飯，碩碩不顧父母勸阻，執意約同學瑞華去隆堯縣城擺地攤賣燒烤。在他心中，積累經商經驗可比什么都重要。午后的街道，過往車輛和行人寥寥無幾。好大一會兒，一輛銀白色面包車才悠然駛來。司機顏曉澤，時年43歲，是隆堯縣農民，平日除了和妻子一起種田外，還駕駛著自家面包車送些貨物，賺錢貼補家用。小顏剛把十幾箱白酒從隆堯縣送到內丘縣城往家返，看到路邊焦急等車的碩碩和瑞華，他將車緩緩停下。

“正好順路捎一程，掙點外快。”小顏心里想著便打開車窗詢問：“你倆是不是去隆堯縣城……每人10元錢，趕緊上車！”從內丘縣到隆堯縣大約30分鐘，打正規出租車起碼80塊錢。碩碩和瑞華覺得占了很大便宜，毫不猶豫上了車。小顏也是心里美美的，又多賺了20塊錢。

三人愉快地在公路上隨車前行，可誰會想到命運的推手已悄然而至。二十多分鐘后，這輛面包車剛駛進隆堯縣境內，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面包車的右側車門突然打開，碩碩瞬間被甩出車外。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小顏和瑞華，事發后二人將昏迷不醒的碩碩抬上車，急速送往市人民醫院救治。碩碩的顱內出血，醫務人員及時手術才將他從死神手中奪回來，但蘇醒后的碩碩卻意識模糊。住院18天，碩碩出院了，身體落下了傷殘，父母對他求學的殷切希望徹底破滅了。

碩碩忍受著傷痛折磨，情緒低落到極點。“我兒子的傷都是司機小顏駕駛不當造成的。我們花了10萬多元才保住碩碩的命……可是小顏將碩碩送到醫院后，就沒再來看望過?！毖劭磸那吧埢罨⒌膬鹤尤缃褡兊梦也徽?，碩碩父母對小顏抱怨有加。然而，當碩碩的家人找顏曉澤討要10萬余元醫藥費時，小顏總是以各種借口推脫。于是，查清事實真相迫在眉睫。

事故原因，司機和證人各說其詞

案發當日顏曉澤報警后，隆堯縣交警大隊對事故現場進行勘查，次日上午民警又找到顏曉澤了解情況。小顏稱：這輛車行駛到周村時，自己透過后視鏡看到，坐在駕駛座后邊那個男孩睡著了，另一個男孩在看手機。這輛車很快駛進隆堯縣城南環與西環十字路口處。我再次透過后視鏡看到坐在后座右側的男孩（碩碩）突然站起來，我吃驚地問“你干啥”……便聽到右側車門“光嘰”一聲開了，他從車上跳下去……我趕緊停車救人。

面對交警調查，瑞華卻是另一番陳述：“碩碩上車后就把右側車門關住了。我坐在中間那排左邊的座位上，碩碩坐在右邊?？斓铰蚩h城時，我突然聽到‘唰的一聲，右側車門突然開了。當我看碩碩時，他的身體已經倒在車門外了……司機倒車，我和司機把碩碩抬上車，送往醫院?！?/p>

是車門自行打開，還是碩碩跳車自己摔傷的？證人和司機各說其詞，到底誰說的是真話？隨后，隆堯縣交警大隊進行模擬實驗，試圖找到碩碩摔傷的真實原因。但是多次模擬實驗，均證明“面包車的車門非人為外力作用不會自動開啟”。四個月后，縣交警大隊民警結合現場勘驗筆錄、模擬實驗結論、證人證言等調查情況，集體研究認為：這起事故形成原因無法查清。

送醫院時，顏曉澤為碩碩交付700元治療費，他還想湊些錢給碩碩，以彌補自己愧疚之心。但交警隊送來的《道路交通事故證明》，讓小顏釋懷了：“這份交通事故證明上沒有認定我存在過錯，我不該賠碩碩10多萬元醫藥費”。

至此，雙方協商的大門關閉了。一個月后，碩碩以侵權為由將顏曉澤告上法院，請求判令被告賠償醫療費等各類損失13.5萬元。碩碩父母本以為勝訴在握，哪知一審判決碩碩和顏曉澤承擔事故同等責任。換言之，判決如若生效碩碩只能獲得5萬多元的賠償金。

法院重審，被告承擔違約責任

官司仍在延續。一審宣判后，碩碩父母上訴期內遞交了上訴狀。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以事實不清，發回重審。重審的大門開啟后，碩碩父母更換了律師，并將起訴書中的侵權之訴更改為違約之訴。

隆堯縣法院重新組成合議庭，主審法官調取到隆堯縣交警大隊的卷宗材料，經詳細、認真審查后，仍未找到造成碩碩摔傷事故的原因。2017年3月6日上午，隆堯縣法院再次開庭審理了此案。

碩碩的律師認為：沒有證據證明面包車的車門是碩碩自己開啟的。顏曉澤作為承運人不管怎么說都有義務、有責任將車門鎖緊，保障乘客的安全。這起事故恰恰是顏曉澤存在過失，導致車門途中打開，造成碩碩摔傷，所以顏曉澤沒有將乘客安全送達目的地，違反了承運合同，應當依法賠償原告由此造成的損失并提出由被告承擔1萬元精神損害賠償。

被告顏曉澤提出，發生事故的面包車已在保險公司投保交強險，因此應追加保險公司作為第三人參與訴訟，承擔碩碩的賠償責任。

隆堯縣法院審理認為：精神損害撫慰金是侵權訴訟的賠償范疇，因原告選擇合同中的違約之訴主張權利，所以原告這一主張不予支持;原告碩碩受傷非自身健康原因所致，被告作為承運人未能舉證損害后果是原告碩碩故意或重大過失造成的，交警部門出具的《交通事故說明》也無法證實這一點，按照《合同法》有關規定，被告應對原告的損失承擔賠償責任。

2017年3月31日，隆堯縣法院判決，被告顏曉澤賠償原告碩碩10.7萬元。宣判后，顏曉澤不服提起上訴。2017年7月14日，邢臺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認為：原告碩碩要求顏曉澤承擔違約責任，一審予以支持并不無妥。遂作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終審判決。

“一是我經過實際測量，碩碩所坐位置距離右側車門有50厘米且有高30厘米的折疊椅阻攔，即使車門打開，仍要起身、邁步才能摔出車外。整個行駛過程共計25公里，假設車門未關好而滑開應該發生在道路不好的內丘地界而不是在隆堯地界。二是我的車投保交強險。按照《保險法》規定，交通事故造成的損失先有承保的保險公司承擔賠償責任，不足才由侵權人賠償，法院判決由我一人擔責顯然錯誤……”顏曉澤羅列出四大不服判決理由。2018年6月20日，河北省高院審理后，駁回了顏曉澤再審申請。2019年2月，依然走不出敗訴陰影的顏曉澤向邢臺市人民檢察院遞交了民事抗訴申請書……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檢察官點評

碩碩乘車途中摔傷，司機顏曉澤沒有及時安全地將乘客送至目的地，既違反了運輸合同，同時也對碩碩的人身傷害構成侵權?！逗贤ā返?22條規定，在違約責任和侵權責任競合時，受害人可以根據自己的利益選擇請求權。本案中，交警無法查清這起事故原因，難以認定肇事司機責任大小，受害人若選擇侵權之訴顯然不利于自身利益。所以，受害人及時將侵權之訴變更為違約之訴也是贏得官司關鍵所在。

這場官司中，司機顏曉澤陷入“出事故的車輛已投保交強險，保險公司也應擔責”誤區中。為此，承辦此案的檢察官解釋稱：交強險承保的是第三人損害責任，也就是司機在使用車輛過程中發生意外事故致使第三者遭受人身傷亡或財產損毀，由交強險賠償。最高法《關于審理道路交通事故損害賠案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7條規定的除外原則是，本車上的人員不在交強險賠償范疇中。

本案留下的教訓彌足深刻：對于司機來說，法律明文禁止私家車以收費為目的進行營運。《道路交通運輸管理條例》第64條明確規定，未取得道路運輸經營許可，擅自從事道路運輸經營的，由縣級以上道路運輸管理機構責令停止經營，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2萬元的，處3萬元以上10萬元以下罰款;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檢察官提醒廣大讀者：請珍愛生命，拒乘黑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