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
麻辣香腸,四川人民的硬通貨。將上好的四川辣椒、香葉、胡椒粉等調料混合細拌,澆上高度白酒,與豬肉細致混合。再搭個熏架,細細烘制,耐心等待香腸發黃,泛金,直到它經歷最大膨脹值后下落為紅色,麻、辣、咸、香,這是四川人民味覺的高光時刻。
四川兒女帶著麻辣香腸走出國門去留學,在海外發展出一套獨特的麻辣香腸社交。
社交第一步,是把社交硬通貨——麻辣香腸帶出國門,為此,英國留學生小梨已經數次冒險。英國明文規定,除歐盟國家外的人入境英國不能帶肉類,輕則沒收,重則被記入檔案,影響以后入境,甚至還有可能被帶進小黑屋審問。
一年前,小梨在28寸行李箱里塞進滿滿10袋香腸,從成都起飛,降落倫敦希思羅機場。凌晨入關,困頓的小梨依然保持清醒,她要為自己一箱子的麻辣香腸祈禱。很遺憾,在1000多個排隊入關的人中,她被請進特殊等待區域,被告知等待對她的抽查結果。
小梨的心一沉,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嘗試辯解說這不是肉類。希思羅警察們見多識廣,他們從中國人的箱子里沒收過牛肉干、鴨脖、火腿腸、鹵鴨舌、醬排骨、臘肉、烤鴨、四川火鍋底料……
她知道自己的香腸在劫難逃,果然,兩個驚訝的警察輪番上陣,“sausage (香腸)”重復到小梨頭昏眼花,最終,10袋香腸全部陣亡。
帶香腸入關這件事,全憑運氣,小梨這次運氣不佳,但倫敦警察們的運氣卻不錯,比如他們在整理沒收食物的時候就悄悄嘀咕:“Guys we are so lucky today! (今天運氣真不錯!)”

第二次入關,小梨賊心不死,準備以小博大。臨走前,小梨媽媽拖出一個箱子,里面裝滿了抽過真空的麻辣香腸,4小節裝一袋,紅得發燙,高級,這是屬于四川人的驕傲,小梨激動的臉紅得跟香腸一樣誘人。
失敗的教訓讓她迅速冷靜,這次她只裝了3袋香腸,也就是12節,一頓飯一個人至少就要消耗一節,更別說需要裝大方的時候用量為兩倍。
想到這里,遠行的四川女孩很悲傷,但她知道,有香腸,就已擁有希望。
入關時永遠有1000個人在排隊,當小梨佯裝平靜地回答完入境官所有的問題,隨著入境官手指一點,小梨和她的麻辣香腸終于安全入境。
走出機場的那一步,這得來不易的麻辣香腸怎么吃,和誰吃,間隔幾天拿出來吃,小梨都已心里有數。這是她和香腸的勝利日。
四川留學生阿杜,不在乎話語權,他只知道麻辣香腸決定著他的愛情。阿杜是帝國理工土木工程系學霸,一次順利出關后,跟一位四川女孩一起坐上了開往倫敦市中心的地鐵。
當他得知女孩的麻辣香腸被海關沒收,隔著兩個28寸行李箱的距離,阿杜敲了敲行李箱:“我也帶了香腸,七斤,在這里?!迸⒚偷靥痤^,眼神閃爍出光亮,阿杜當即就有了真愛的感覺。這一個半小時的漫長地鐵行程突然充滿又麻又辣的誘惑。
然而,7斤香腸吃完,愛情也沒了。萎靡不振的阿杜只好獨自走上尋覓麻辣香腸的旅途,希望能挽回心愛的女孩。
一次,他看到留學生群里一位神秘人拋出重磅炸彈:我有香腸,川味,麻辣,誰要?阿杜迅速成為神秘人通訊錄里上千位渴求麻辣香腸的客戶之一。
萬萬沒想到,這位朋友是個香腸黃牛,竟然把香腸切好按片兒賣,標價2鎊1份,1份才6片兒,一片兒竟然才50毫米厚,也就是花20元人民幣,只能吃上兩口。
怎能發這種黑心財?阿杜憤怒地握緊了拳頭。他決定自己買,跑遍中國城大街小巷,最后發現只有廣味香腸,有些無奈的四川留學生,只好拿廣味香腸蘸老干媽吃,嗚呼悲哉!甜、咸、酸三味一體,這舌尖上的哭笑不得。
但廣味香腸蘸老干媽這種事阿杜做不出來,不僅難吃,還有點背叛的感覺。阿杜是寧愿去買辣條的,反正女友也不一定會回來了。阿杜嚼著辣條漫步,覺得這辣就是在提醒他與家的距離。沒有找到麻辣香腸的阿杜,依舊沒有愛情。
在倫敦留學的四川人阿明是麻辣香腸的受益者,依靠這個硬通貨,他一躍成為當地社交圈里的中心人物。在奢侈品遍地的倫敦Bond Street附近,藏著一家帥哥云集的健身房。這里常常排長隊,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紳士們在咨詢和購買蛋白粉。
阿明淡定地穿過長隊,從柜子里取出神秘便當。這是一份以麻辣香腸為主的蛋白質補品便當,加熱后能聽到熱油吱吱地響——這甜美的聲音暗示這份香腸取材于優質豬肉,肥瘦比為精準美好的3∶7。最精彩的是,這份香腸不單單是香腸,它是青椒炒香腸。
多數人只會撕開真空包裝,把香腸丟熱水里煮個三四十分鐘,然后切片兒完事兒。而阿明的便當則充滿食材碰撞產生的魅力,仿佛能看到他是如何快樂地洗凈青椒,倒進切好的香腸片兒里翻炒。記住,不用另放油和鹽,阿明知道,翻炒中的麻辣香腸和青椒已經激發了彼此最美的潛質。
果然,幾個壯碩的教練緩慢地放下訓練杠桿,紛紛側目,眉頭一皺,高鼻子一嗅,來自東方的神秘食物已經引起一陣喧嘩和騷動。很快,三五個白人大漢圍攏過來,豎起大拇指看著阿明,就等阿明說出那句“Do you want it?”這一刻,阿明是Bond Street最奢侈的人。
然而,這還不是阿明最有成就感的一刻,他曾見過川味香腸最有國際范兒的樣子是在紐約一個國際留學生社交party上。阿明從英國飛往紐約大都會看展,在用四川話評論凡·高作品時,被一個在紐約留學的陌生四川老鄉溫暖地搭訕了:晚上有局,局里有香腸,走不走?
當然要走!阿明就這樣進了這個美國版麻辣香腸社交party:在曼哈頓一座高樓天臺上,藝術男孩女孩談笑風生,時尚黑人白人頻頻舉杯。香檳紅酒旁邊放著三五盤切得整齊細致的麻辣香腸,坐落在甜膩芝士和濃郁巧克力之間,顯得骨骼清奇,嘆為觀止。
無論在倫敦,巴黎還是紐約,只要擁有麻辣香腸,就擁有了話語權。
誰又有香腸了?在哪兒呢?會不會叫我去吃?不叫我的話那我下次帶貨進來也不會叫他。唯有分享麻辣香腸,才能讓別人念起你的好,這是海外留學的四川人的社交生存之道。
畢竟,哪里有四川人,哪里就有麻辣香腸。遠在萬里之外的四川人,唯一能與家鄉相關的,也許只有這一根麻辣香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