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的元帥
——彭德懷

文/關捷

·正堂屋里，高掛牌位，上書“天地君親師”，元帥卻將這四字改成“天地國親師”。

·他被罷官，鄉(xiāng)親很難過，他說：“只要你們不餓肚子，我怎么著都行啊！”

·彭德懷紀念園建成，發(fā)放了數(shù)千張門票，竟來了數(shù)萬人，絕大多數(shù)是湘潭百姓。

在彭德懷元帥的故鄉(xiāng)，無論走到哪個角落，你都會看到這位兵馬大元帥的“影子”，隨便一個人，都會拉住你的手，講述一段元帥故事，他們講“平江起義”，講“百團大戰(zhàn)”，講“保衛(wèi)延安”，講“抗美援朝”，講“虎嘯廬山”。他們共同的結論是：彭老總是我們老百姓的元帥！

彭德懷元帥的故居就在烏石峰下的黃泥坪，這里背靠青山面對平野。285年前，彭德懷的六世祖彭忠遂——一位27歲的茶商決定在這里定居。

從彭忠遂開始，彭家在這里生活了近200年，以至于形成了人口眾多的彭家圍子。1898年10月24日，一個對中國影響深遠的偉人誕生了——彭德懷！湘鄉(xiāng)九溪彭氏家族默默無聞的平民歷史從此發(fā)生了巨大改變。

湘潭文化精神 家國意識人民情懷

這支彭氏的世系是這樣的——

彭忠遂——彭良朝——彭臣坤——彭正勝——彭安恭——彭民言——彭德懷。

當初，茶商彭忠遂是想改變命運的，但200年來6代人過的卻是貧窮的日子。1913年，15歲的彭德懷帶著對貧窮的滿腔怒火，走上了他向往的為窮人打天下的革命道路。

站在寨子中央，環(huán)顧四周，強烈地感受到山鄉(xiāng)磅礴的氣勢。湘潭這個地方，唐宋以來，巨星如云。遠的不說，在我黨歷史上就有毛澤東、劉少奇、彭德懷、陳賡、許光達、譚政等。這里距毛澤東的家鄉(xiāng)38公里，距劉少奇的故里65公里。

“重教化講名節(jié)，輕利祿憎邪惡，寧折不彎。對真善美的強烈追求，對國家民族對人民的摯愛，對建功立業(yè)尚武精神的心醉。”如此高貴的精神氣質在湘潭大地蕩漾，影響一代又一代湘潭人。

我們從這里似乎可以看到彭大元帥精神氣質的輪廓了。然而，這仍然不夠。

在當?shù)乜h志和文史資料上，記者看到，湘潭彭氏家族，自東漢到清末，形成了從軍、尚武和造反的傳統(tǒng)。歷代農(nóng)民起義中，彭家不是出領袖就是出將領。彭德懷伯祖五十老倌，是太平軍將領，硬功、輕功全部精通。彭德懷從5歲開始常去他那里看他教徒。據(jù)他本人回憶說：“幼年生活期間，思想受伯祖父的影響深，他是從太平軍逃回家的，經(jīng)常給我講太平軍故事，我便產(chǎn)生了為窮人找出路的思想！”

彭德懷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他只讀過兩年私塾，但湘潭的文化精神早已深深滲透到當?shù)厝说撵`魂之中，他不能不受到強烈熏陶。

彭德懷的故居，是1926年彭德懷翻建的。這是典型的湘潭民居，在正堂屋里，高掛著祖宗牌位。湘潭漢族人家常在這里寫上“天地君親師”，表示對天地君王祖宗和老師至高無上的尊敬，但彭德懷元帥卻將這幾個字改成了“天地國親師”，一字之差，境界飆升。

元帥原名彭得華，入湖南講武堂后，他已與共產(chǎn)黨人段德昌開始密切接觸，立志為共產(chǎn)主義理想而帶兵打仗。他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彭德懷。他對結發(fā)妻劉坤模說：“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改名彭德懷嗎？古人說，君子懷德，小人懷土。我不想升官發(fā)財置田買地，我要跟著共產(chǎn)黨，做一個有道德的多為人民辦事的人。”上個世紀20年代，革命風暴中，他開始了戎馬生涯。從此，中國人民最勇敢的兒子彭德懷威震世界。

偉大的親民形象 在家鄉(xiāng)人記憶中凝固

1913年，彭德懷因參與饑民鬧糶而逃離烏石。此后，他曾四次回家鄉(xiāng)，分別是1922年、1925年、1958年、1961年。后三次回鄉(xiāng)的故事，當?shù)剜l(xiāng)親如數(shù)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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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5年夏，已是湘軍營長的彭德懷，因為“轉戰(zhàn)勞累，染病在身，請假回家服藥休養(yǎng)”。

一走進村子，彭德懷就到村里人家走訪。之后，他對妻子說：“眼下旱災嚴重，鄰居們揭不開鍋，我要拿出錢來向財主買10石谷，分給附近的無糧戶。”

妻子說：“這是很好，可是，你的錢是治病的呀。”

他說：“我的病早晚會好的，但現(xiàn)在救人家的命要緊！”

說罷，他讓弟弟造了一個缺糧戶名冊，然后買來10石谷，按名冊分給大家。至今，烏石寨的老年人還在對后生們說：“咱烏石現(xiàn)在人丁興旺，是因為彭元帥救了我們，不是他分給大家救命的谷子，我們當年就餓死了，哪里會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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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2月，彭德懷回家鄉(xiāng)做調(diào)查。聽童年時期的朋友肖九阿公說，烏石要在楠木沖修水庫，非常高興。

回到北京后，他寄回500元錢，并在信中說：“在水里養(yǎng)魚，改善農(nóng)民生活！”至今烏石水庫仍在當?shù)匕l(fā)揮灌溉作用，烏石也成了魚米之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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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這一次回鄉(xiāng)，彭德懷走進烏石小學，學校搞軍事化管理，不讓學生回家，住在學校里吃大鍋飯。彭德懷在舊戲臺下看到一個餓得無精打采的學生，問道：“孩子，你怎么了？病了嗎？”

小學生說：“餓的，沒有飯吃！”

彭德懷無言，半晌，他掏出5元錢，對那個學生說：“拿去買點東西吃吧。”學生不要，他就硬是塞了過去。

彭德懷隨后對校長說：“我先給你們100元錢，改善孩子們的伙食，把學校修一修。以后我每月都寄點錢回來，不要太苦了娃們。放他們回去吧，別在這里搞軍事化了，娃們想家。”

那天，烏石小學的學生們吃了一頓飽飯，像鳥兒出籠一樣飛回了家。至今在烏石，還流傳著一句歌謠：“彭總進學校，細伢喜發(f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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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瓦子坪，彭德懷看到公路上有個孕婦挑著一擔鐵砂在艱難地行走，他下車一問，原來是去煉鐵的。他搶過挑子就擔在自己的肩上，孕婦劉金蓮說：“彭元帥，我怎么能讓您幫我挑？”

彭德懷說：“那怎么讓你來挑？”

劉金蓮說：“大躍進不干不行，不干就要挨打就要扣飯！”

彭德懷憤怒地說：“少你一個馱肚婆就干不成器了？太不講理了嘛！”說罷，叫工作人員把劉金蓮讓進他的吉普車，自己挑著擔子往前走。劉金蓮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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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荊坪，幾個民兵押著一個老漢往公社走，彭德懷見了，馬上喝住。民兵說：“這老鬼，對抗大煉鋼鐵，不讓砍樹！”

老漢說：“那棵樹留下好，我沒說不讓煉鐵。”

彭德懷看了看路邊那棵老樹，說：“放了他，我看他說得對，路邊的樹都要砍光了，過路的連乘涼也不得了。”如今，這棵參天烏桕被人稱為“元帥樹”。

針對部分干部對待群眾的粗暴作風，彭德懷提出了“八不”的規(guī)定：一、不搞瞎指揮；二、不搞浮夸；三、不說假話；四、不搞強迫命令；五、不打人；六、不罰口糧；七、不拆社員房屋；八、不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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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懷看到門前的黃泥坪是塊荒地，就說：“發(fā)展生產(chǎn)，改善生活。地荒著，我們開吧，我們實行誰開誰種誰種誰收的政策，不能眼看著餓死人哪！”說罷，卷起褲管，這位威震世界的兵馬大元帥就率領侄子彭康志走進黃泥大坪開荒。社員們見狀，也都下地和他一起揮鋤。如今這塊地已成為旱澇保收的60畝良田，每年平均畝產(chǎn)達1800斤。當?shù)剞r(nóng)民有歌謠：“黃泥大坪過去荒，如今變成大糧倉。幸福不忘彭元帥，搭幫他的好主張。”

樹碑立傳朝拜 家鄉(xiāng)人民特殊的紀念

自1961年分手后，鄉(xiāng)親們再也沒有聽到彭德懷元帥的消息。直到1978年12月24日，中共中央在人民大會堂給彭德懷公開平反，大多數(shù)鄉(xiāng)親這才知道，彭老總已于4年前去世了。

關于彭德懷的各種報道紛紛面世。當鄉(xiāng)親們得知彭元帥喝的最后一口水是老家的茶水時，內(nèi)心都非常難過，他們紛紛來到彭德懷故居，憑吊老元帥。

在故居里，彭康志含淚對大家說：“伯父講的最后一句話是，國防工業(yè)和科研跟不上需要，他說他最擔心……他還說，在朝鮮戰(zhàn)場吃過一個東北的蘋果，很甜，家鄉(xiāng)的人吃不到蘋果，能不能搞培植，把我的骨灰運回當肥料？種蘋果吧……”

很多人聽到這里，痛哭失聲。有位老人哭喊道：“鐘伢子哥，你臨死還想著咱們國家想著咱們老百姓，你這些話讓我們心疼啊——”

從那以后，鄉(xiāng)親們就開始培植東北的蘋果，多少年過去了，也沒有成功，因為湘潭的土地長不了蘋果。

1998年9月，根據(jù)中央指示精神，家鄉(xiāng)人民為彭德懷修建了陵園，并迎接元帥的骨灰回到故里。人們在彭德懷的墓前特意修了個巨大的果盤，在蘋果形狀的地里面種上紅桎木——這種樹一年四季都是紅的。鄉(xiāng)親們是想告訴彭老總，他的心意大家收到了，蘋果種不成，種一個象征性的敬獻給老總吧。

家鄉(xiāng)人理解彭老總，他們在他的墓前特別塑造了一個有棱有角的巨石，暗喻元帥剛直不阿的品質。當年在朝鮮戰(zhàn)場被彭元帥贊為“萬歲軍”的38集團軍為紀念園修建了巨大的仿古牌樓，廣州軍區(qū)全體將士出資雕塑了元帥銅像。銅像高8.1米，象征彭德懷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大元帥背依烏石峰面向臥虎峰，身著戎裝威風凜凜地站著，雙眼蓄滿對國家和人民的關切。

1998年12月，彭德懷紀念園建成。園里發(fā)放了數(shù)千張門票，結果竟來了數(shù)萬人，絕大多數(shù)是湘潭的老百姓，他們有騎車來的，有打車來的，更有翻山越嶺徒步來的。他們黑壓壓地聚在銅像廣場，仰視著那座像烏石峰一樣銳不可當?shù)脑獛浀裣瘢劬镩W爍著淚光，說著大致相同的話：“彭大元帥，你可回家了！”“以后我們世世代代守著你！”“回家好，回家我們就不讓你那么操勞了！”

彭德懷元帥膝下沒有子女，但他故居的門前總是車水馬龍，每年都有30多萬人前來參觀，以百姓和軍人居多。每到重大節(jié)日，鄉(xiāng)親們都要從四面八方趕來朝拜元帥，以湘潭人特有的方式紀念元帥。

彭德懷元帥就這樣永生在他的故里，永生在故里的鄉(xiāng)親們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