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凝固的城市交響樂

宋建明

“城市色彩”原本屬于城市營造與發展過程中自然而然形成的景觀視覺現象，最近10多年來卻經常被熱議，原因主要是千城一面，一樣平庸；城市色彩污染，常見一些怪誕的建筑色彩挑戰人們的視覺習慣。那么，城市色彩到底誰來管？能不能管？怎么管？這其實是一個科學性與藝術性交雜的問題。

城市色彩是指城市空間中景物所呈現的色彩，其中以建筑色彩為主。它的個性主要由特定地理、歷史與人文差異作用使然。建筑色彩來自城市發展過程中世代相承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遺產所包含的智慧，人們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修路造房，形成地域性的建筑樣式，也包括色彩特征。當今，學界比較公認的是法國色彩學者讓·菲力普·郎科羅的“色彩地理學”理論，他為保護城市色彩文化差異性營造提供了理論依據和實驗方法。

我國的城市化進程比世界上任何國家規模都大、都更加迅猛。快速趕超的夢想，促使人們廣泛地以“拿來主義”的心態去向“先進國家和地區”學習。遺憾的是，這其中最應該學習又沒有學習好的是人家的“城市文化傳承與遺產保護”的經驗，因為許多人覺得這無疑是高速發展進程中的障礙。于是，老城區成片地化作瓦礫場，取而代之的是寬闊的道路，以及兩側拔地而起的只有時代特征而無文化淵源的現代高層建筑。在“再快也慢”的發展模式下，同一種城市規劃方式、同一時期流行的建筑設計方法、同一種生產方式下的建材產品，隨著效率越來越高的通訊、交通和物流體系遍布全國各地……城市如同造城流水線上的產品，想不千城一面也難。城市真的舊貌換新顏了，可是，包括城市色彩個性消逝在內的“城市病”也遍布我們的城市。

城市色彩規劃是一門專業，不僅有科學性的學理，有規律可循，而且還有專業的方法體系。在近10多年里，色彩專業人士與城市管理的覺醒者聯手攻關，積極實驗，成果已現端倪。盡管在舉國的造城運動中，其聲音還比較微弱，但是在國際的同行中，中國城市色彩的經驗卻越來越受到關注。

根據我國城市色彩營造實驗的經驗，城市色彩規劃可以分為新城、老城和歷史風貌保護區（或者鄉村、海島）三種類型。與城市色彩效果呈現緊密關聯的基本資源有：地域的自然色彩資源——地形地貌、水系植被、季節氣候與日照條件色彩情況；地域所有與色彩文化關聯的歷史遺產、民俗色彩文脈發展的情況；地方政府發展愿景規劃與城區功能性布局情況；現有城市色彩呈現情況，包括城市布局結構、城市肌理形貌、路網、建筑、景觀、商街等。只有充分了解、運用這些依據，才能把握住城市背景色彩基調及其變化規律，即城市色彩規劃要從“色彩地理學”的學理角度，立足于規劃學、城市學、建筑學、景觀學、藝術學、設計學、城市美學以及管理學等相關學科的綜合原理基礎之上，去創建城市特有的景觀色彩并使之可視化，如同譜寫這個城市凝固的色彩交響樂。因此，城市色彩的“主旋律”、“副旋律”、“背景色調”與“華彩樂章”的布局是這些工作的著眼點，而不是一廂情愿地到城市中去尋找臆想中的統一的“主色調”。

城市色彩之所以可以被規劃，是因為城市發展形態的愿景和文化意蘊可以用形象思維的方法加以演繹和建構。只是在城市色彩的規劃中，這種形象思維要應對的是一方真實的山水、城鎮、產業與民生的發展愿景，它需要科學性。這種科學性與形象思維的融合，在城市色彩規劃中卻常常存在思維盲區，根源在于我國的學科分野存在弊端——城市規劃學劃屬工學系統，美術屬于藝術學，加上我國美育與色彩學教育不足，導致從民眾到專家乃至領導，審美判斷力普遍較弱。城市是一個復雜的聚合體，更是品質品位的重要載體。因此，我們提倡，“城市色彩規劃”由工學與藝術學的專業協同創新來尋求突破。

城市色彩的營造與管理是具體的，它是通過一個個片區的動土、一個個樓盤的筑造而成形的。理想的做法是，在前期城市色彩規劃的思想指引下，使在規劃范圍內項目的色彩趨勢服從總體布局。盡管在現實實施過程中，會因項目具體的組團結構、建筑風格、形態、建材等出現色調方面的個性特征，有些甚至會發生與預期相悖的情況，但是，有了總體方向，調節就有了依據，這時色彩管理中的智慧就會顯示出作用——其核心精神是以色彩美學的形式法則為基礎，因勢利導，動態跟進，把握住色彩發展的總趨勢。色彩既是視覺效果，同時也是一種適應性強、靈活多變的調節工具和藝術表現手段。只要了解色彩學的規律，有良好的視覺藝術修養，便可以用色彩協助技術來解決問題。

從過去的實踐來看，理想的城市色彩營造需要“三部曲”的完整流程：即先經過若干層級的色彩規劃（含總規、片規和詳規），隨后結合城市設計作區域概念性色彩設計，然后再與具體的項目作落地對接，即建筑色彩設計。通過上述“三部曲”，從城市色彩愿景建構到理想實景的呈現，色彩品質就有了保障。

藝術學科加盟城市營造，不僅僅是為了賞心悅目，重要的是為了喚醒民眾的審美意識，實現悅心開智。我們很難想象一個地域的民眾整天浸泡在嘈雜的城市環境里，耳濡目染皆平庸，他們能夠養成有品位的心靈，能夠閃現世界一流的原創性的創新靈光。人類文明史已經證明：藝術是一種推動人類文明進化的重要助力。從這個意義上說，城市色彩規劃與營造加盟我國的城鎮化進程，無疑可以為共建內外皆美的“美麗中國”增添新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