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打尖兒”客棧到民俗旅游村

□ 陳曉

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安圖縣萬寶鎮紅旗村，有“中國朝鮮族第一村”美譽。憑著不懈的探索、奮斗，30年間，紅旗村從普通驛站發展成朝鮮族民俗旅游的代表、鄉村旅游的一面“紅旗”，成為游客“必游之處”。

浴“水”重生

紅旗村位于延邊州首府延吉市通往長白山的必經之路——明長公路旁。村莊道路兩側井然有序地分布著青瓦白墻的朝鮮族民居。全村86戶、326人，大部分為朝鮮族，過去村里非常貧困。

上世紀70年代一個冬天的夜晚，兩位司機的汽車在紅旗村附近拋了錨，又凍又餓的他們敲開了路邊一位樸姓朝鮮族大嫂的家門，詢問能不能進屋休息一會兒，喝口熱水、吃點飯。

樸大嫂是個熱心人，她熱情地請兩位司機進門休息，并且給兩位司機做了最普通的農家飯——醬湯米飯。兩位司機坐在暖和的朝鮮族大炕上，吃著開胃爽口的醬湯和米飯，出了一身熱汗。臨走的時候，盡管樸大嫂一再表示不收錢，兩位司機還是留下了兩元錢。

從那以后，兩位司機每次路過紅旗村都到樸大嫂家里吃飯，每次兩個人都交兩元錢。漸漸地，其他一些司機得知樸大嫂做的醬湯米飯好吃，也主動找上門來，樸大嫂的家由此成為過路司機們的“打尖兒”客棧，這一度成為樸大嫂家庭的主要收入來源，可見村里的經濟艱難程度。

1987年，一場洪水將紅旗村淹沒。“村子離公路不遠，為啥不能借災后搬遷到公路邊搞朝鮮族民俗村、發展旅游業？”時任安圖縣城鄉建設委員會主任的金鎮國提出設想。

1988年起，村民分批搬遷到明長公路邊。“縣里為每家提供3000元無息貸款，每戶以民宿標準設計，并以長遠眼光預留室內衛生間，地下鋪設了排污管道。”金鎮國介紹。

搬遷后，紅旗村開始大做旅游文章，成為去長白山的游客們的歇腳之地，當時一年能接待10多萬人次。

2010年7月28日，一場百年不遇的洪災再次吞噬紅旗村。在政府的幫扶下，經過兩年的災后重建，紅旗村重新崛起。

重建后的紅旗村吸引了外來投資的進入。2012年，曾在張家界等地從事過旅游產業的陳紹科將投資目光落在了紅旗村。陳紹科說：“擁有民俗文化底蘊的紅旗村是發展鄉村旅游的沃土。”

依托旅游公司規模經營、集約管理，紅旗村的民俗旅游再次煥發生機，陸續建起了民俗演繹大廳、民俗體驗館、朝鮮族百年民居等參觀體驗場館；政府出資建起了靈芝采摘大棚、稻田觀賞木棧道等觀光項目。

如今，參觀、體驗、民宿、采摘等旅游項目成為村民務農外的第二茬“莊稼”，也幫助村民們脫貧致富。

紅旗村“兩委”在上級黨委、政府的領導支持下，堅決按照習近平總書記2015年考察延邊時所作出的“小康路上一個都不能少，哪個少數民族都不能少”的重要指示去做，因戶施策、因人定崗。紅旗村共有22戶貧困戶，都是老弱病殘的特殊群體。2018年底已有13戶脫貧了。

73歲的樸福順，老伴去世多年，兒子兒媳也患病在身。脫貧攻堅戰開展以來，村委會積極與旅游公司聯系，將她家納入到民居參觀、民俗住宿的項目中。每年樸福順老人的民居參觀收入能達到1萬元以上，民俗住宿收入也能達到2000元以上。

有了錢以后，兒子和兒媳也到城市里的大醫院看好了病，2018年下半年他們出境打工，夫妻倆每個月各收入1萬元。

樸福順老人說：“還是共產黨好，習總書記好啊！總書記惦記著我們這些貧困的老年人啊，有這樣的好政策，我要多活幾年，好好享受黨和總書記給我們送來的幸福！”

紅旗村為貧困人員設置了8種公益崗位，河道保潔員、護林保護員、衛生清潔崗、景區保護崗、衛生監督崗、市場監督崗、文化展示崗、政策宣傳崗。這8種扶貧公益崗位只有前兩個是上級撥付資金，其余的都是從村集體收入里拿出部分資金對他們進行效益再分配。

李云鉉和劉錚姬夫婦曾是村里的貧困戶，村委會推薦他們到村旅游公司當保潔員，在旅游旺季他們能掙到6000元，每年民俗住宿也能收入2000元以上，每年低保收入5000～6000元，在2017年底，他們脫了貧。

紅旗村的貧困戶多數是低保戶，村委會向村旅游公司推薦他們當保潔員，每年根據實際情況還會對他們還進行效益再分配，再加上低保收入，到今年底，紅旗村的貧困戶將全部脫貧。

點“俗”成金

1976年，當時只有17歲的朝鮮族姑娘金順子跟隨父母來到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萬寶鎮紅旗村定居。茅草屋、泥土路，望不盡的荒涼和貧苦……這是當時的紅旗村給金順子留下的印象。“那時候每天只有粥喝，為了填飽肚子，小孩子一放學就都跑去挖野菜，年景不好的時候，只能去扒紅松樹的樹皮搗碎后做打糕吃。”金順子回憶。

雖然艱苦，花樣年紀的金順子也有自己的執著與喜好。在高中時，金順子有機會跟隨專業老師學習舞蹈，《北京的金山上》《敬愛的毛主席》等一些舞蹈讓她至今記憶猶新。但作為一個朝鮮族姑娘，不會跳朝鮮族傳統舞蹈是金順子心中的遺憾。畢業后結婚生子、持家種地，金順子的生活平穩幸福，舞蹈夢被她埋在了心底。“30多歲的時候，孩子們都長大了，我還是想學朝鮮族舞蹈，看到老人們偶爾會在田間地頭跳民族舞，我就默默記下動作，晚上回到家以后對著鏡子練習。”金順子說。

游客體驗腌制朝鮮族特色泡菜。

1995年，紅旗村的民俗旅游開始萌芽，村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熱心的金順子成為紅旗村民俗旅游開創期的見證者和參與者。“第一次接待的是一個30多人的旅游團。人家一下車，我看到這么多人就傻眼了，不知道該干什么。”談到當年的情景，金順子記憶猶新，“我就用朝鮮語‘你好’做了開場白，帶著大家走到哪里說到哪里，看到什么就介紹什么，慢慢地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導游詞”。除了向人們介紹紅旗村，金順子還和村里的婦女們一起自發組織了一支舞蹈隊，為到訪的游客表演朝鮮族傳統舞蹈和其他傳統民俗節目。這期間，紅旗村的名號也打響了，被譽為“中國朝鮮族第一村”。

如今，金順子受聘于紅旗村招商引進的鑫博經貿有限公司，每天忙得不亦樂乎。“我現在過得特別充實，每天都很開心，把我們延邊朝鮮族文化展示給更多的人，聽到他們說‘好吃’‘好看’，我就特別驕傲。”金順子說，除了帶領游客體驗辣白菜、打糕等朝鮮族傳統食物的制作，她還成為了新一代導游和舞者的顧問。

1993年出生的朝鮮族姑娘金美靈是嫁到紅旗村的媳婦，如今，她更是成了紅旗村民俗舞演出的臺柱子。“很多朋友和同學去外地打工，我卻選擇留下來。”6年前，金美靈開始從事民俗旅游服務工作，“最開始沒能上臺演出，先做了一年講解。”這期間，為了做好“中國朝鮮族第一村”的講解員，她下功夫對朝鮮族的歷史文化、民風民俗以及紅旗村的歷史進行了深入學習。在經過一年的專業培訓后，金美靈正式走上了紅旗村的表演舞臺。

每天早上8點，金美靈總會早早來到紅旗村民俗餐廳，化好妝、換上朝鮮族傳統服飾，迎接來自各地的游客。即便旅游淡季，金美靈一天也要接待5個團的游客和不少散客；至于旺季，游客更是絡繹不絕，特別是早先人手不夠的時候，金美靈最多一天接待過20多個旅游團。一條短短的參觀線路，金美靈成千上萬次走過。每天中午的民俗演出，金美靈總是笑得最美的那個，長鼓舞、扇子舞、農樂舞，樣樣有板有眼。跟著朝鮮族姑娘們的腳步、踏著朝鮮族姑娘們的舞步，越來越多的人對紅旗村和中國朝鮮族有了更深的了解。

打糕是朝鮮族的傳統風味美食，現場制作打糕成為紅旗村的熱門旅游項目。

“朝鮮族炕頭大地面小、裙子大上衣小、車輪大車身小的‘三大三小’……”紅旗村村民李明淑家的三胞胎今年只有11歲，但對這些頗具紅旗村特色的導游詞已經十分熟悉。“我長大了也要回來，因為這里是我的家。”其中一個孩子有些害羞地說。與全國廣大農村地區一樣，紅旗村同樣也面臨老齡化問題，但隨著金美靈等年輕人的回流，問題的解決似乎迎來了曙光。“我喜歡朝鮮族的歷史和文化，這些東西得有人知道，得傳下去。”金美靈的話擲地有聲。

借“風”遠航

廣東游客張恒遠隨旅行團到長白山游玩時，來到紅旗村參觀、就餐。在村民權永景的家中，張恒遠脫鞋踏上火炕，感覺十分新奇。午餐時，張恒遠在民俗演繹大廳內，一邊品嘗朝鮮族美食，一邊興致勃勃觀看朝鮮族歌舞表演。

權永景家是由旅游公司集中經營管理的36戶民宿之一。“參觀民居，旅游公司按人次分成，參觀分成一年能有七八千元。加上民宿收入，一年能掙一萬多元。”他說。

明長公路邊，“江南飯店”的招牌格外醒目，蘿卜燉鲅魚是店里招牌菜，吸引著不少回頭客。“2011年剛開店時一年才掙2萬多元，去年就掙7萬多元了。”老板娘李春花說。

據了解，2011年紅旗村恢復旅游接待后，當年游客人數17.5萬人次。2012年～2017年，紅旗村人均收入達到1.1萬元，村集體收入達到30多萬元。2018年游客人數達到45萬人次全村人均收入達到1.6萬元，村集體經濟收入達到了近百萬元。

趙哲范掰著手指頭算了一筆筆村集體的收入賬：村里修建的停車場一次性能停放100多臺車，一年純收入16萬元；民俗住宿一年村里純收入13萬元；村里的采摘園一年純收入8萬元；村里的養雞場一年純收入3萬元等等。而村里的集體收入都用在了扶貧公益支出、村路修補、村民圍墻修補、綠化美化、村屯村貌整治上。今年，村里還拿出80萬元修補美化村民的圍墻。

隨著游客的增多以及更多的朝鮮族民俗村興起，如何繼續擦亮“中國朝鮮族第一村”的“金字招牌”？紅旗村不斷突破傳統模式，向鄉村旅游深度游推進。

如今，延邊州正全力推進全域旅游，紅旗村把握機遇，夯實基礎設施，提升服務水平，將紅旗村由游客必經之路打造成“必游之處”。

安圖縣文化和旅游局局長楊松峰介紹，縣里正計劃以紅旗村為載體，在附近建造百里風情畫廊和黃金旅游通道。

“現在很多游客都是到長白山后再到紅旗村參觀的。”楊松峰說，“紅旗村地處長白山旅游沿線，是通往長白山旅游的中心支點，是全域旅游戰略的中心節點。”

同時，安圖縣正在規劃東北地區最大的自駕車營地項目。在未來交通大格局的框架下，依托航空、高鐵、高速等旅游出行方式，通過開發建設長白山腹地沿線民俗文化旅游項目，串珠成鏈，打造長白山腹地“一小時”旅游經濟圈。

正如文史專家、安圖縣政協文史資料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安學斌所說，“紅旗村應該是中國朝鮮族第一個通過民俗旅游發展走上富裕道路的村莊，是吉林省民俗旅游的旗幟。它是第一個把朝鮮族民俗轉變為旅游產品，也是延邊地區第一個旅游收入達到百萬元以上的村莊”。紅旗村，一個因民俗旅游而贏得蓬勃生機的小村莊，有著自己大大的夢想，正閃耀著自己獨特的光芒。

紅旗村，一座因民俗旅游而興的村落，在鄉村振興的道路上再次啟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