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比較失去約束

亞當·加林斯基等

一直以來，花樣滑冰都是一項高雅的運動，藝術氣息濃厚，美不勝收。當然，其競技性也很強，比賽一直都是肅穆莊重的。然而，這一切在1994年1月6日那一天讓人大跌眼鏡。當時，美國花樣滑冰國家隊正在挑選運動員參加將于挪威利勒哈默爾舉行的冬季奧運會。南茜·克里根與坦雅·哈丁都是種子選手，勢均力敵，競爭激烈。

關注美國花樣滑冰項目的觀眾都知道，南茜與坦雅之間的競爭將會十分激烈，但是誰也不曾預料到1月6日當天下午發(fā)生的那一幕：一場練習賽剛結束，一名手持鐵棍的人襲擊了南茜，重擊其右膝。更令人震驚的是，據新聞報道，這起襲擊竟是由南茜的對手坦雅一手策劃的。

究竟是什么力量驅使坦雅做出如此出格的行為？事件發(fā)生之后媒體的報道也許能夠帶我們認清真相。首先，坦雅一直以來都覺得南茜比自己受重視。雖然二人的家庭背景都不富裕，但是坦雅的舉止、衣著與風度都不及南茜優(yōu)雅大方。一名花滑專家甚至稱坦雅是“貧民窟里跑出來的卷毛丑小鴨”。坦雅本人談到南茜時說：“她是公主，我是廢物?！?/p>

另外，坦雅和南茜雖然是競爭對手，卻擁有許多共同之處。二人在職業(yè)生涯中已分別取得一項重要成就：南茜曾獲得一枚奧運會獎牌，坦雅則是唯一一名在正式比賽中完成三周半跳的美國女選手。1994年，二人都很有可能進入出征奧運會的隊伍。但是，坦雅自認不如南茜，而落后的感覺會產生強大的動力。坦雅全身心投入練習，但她仍然覺得自己通往成功的道路被阻斷——被南茜阻斷了。她擔心僅憑刻苦的練習，還不足以讓自己成功。因此，坦雅策劃了這起“響徹全球的重擊”。

我們與紐約大學的加文·基爾達夫教授共同進行的研究證實，爭先的情緒如果得不到控制，將會導致暴力行為。在其中一項研究中，我們分析了2002—2009年意大利足球甲級聯賽的成績，這是意大利頂級職業(yè)足球聯賽。研究發(fā)現，當同一城市的兩支球隊對壘時，比賽會變得更加粗暴，球場上會出現更多違背體育精神甚至不道德的行為，被罰黃牌和紅牌的次數也更多。

社會比較產生的壓力不僅會給運動員帶來負面影響，為了趕超對手，企業(yè)也會使用一些卑鄙的手段。以航空公司為例，當時，維珍航空開始搶奪英國航空公司的市場份額，英國航空公司的回應則是給維珍航空的乘客打電話，告訴他們航班取消（但實際上并沒有）。兩家公司的爭斗越來越不堪，英國航空公司竟然還散布謠言，稱維珍航空的首席執(zhí)行官是艾滋病陽性病毒攜帶者。

社會比較的壓力甚至會煽動學術象牙塔里的作弊行為。哈佛大學的本·埃德爾曼主持過一個巧妙的實驗，專門調查社會科學研究網站上的作弊行為。這個網站能夠讓大學教師發(fā)布自己的研究工作，公開自己還未出版的研究結果。網站有一個功能：會顯示每篇文章的下載次數。這個數字傳遞了一條重要信息，即這篇文章是否有趣，是否值得期待。下載次數最多的文章會被著重標記。有一些大學甚至將該網站上的下載次數作為衡量研究工作的一個標準。

但是存在這么一個問題：下載數據很容易造假。教師本人就可以下載自己的文章，他們甚至可以通過電腦編程自動下載，而增加下載次數就能夠提升自己的排名。

本分析了可疑的下載數據（例如時間間隔相等且短時間內頻繁下載），發(fā)現了一些明顯的聯系。例如，如果一位教師希望獲得終身教職，他的文章出現可疑下載數據的概率就更高。還有一個現象更有趣，也與社會比較的討論更契合：當自己同事的文章下載次數較多時，教師偽造自己文章下載次數的概率也更高。道理很明顯：當周圍的人比自己表現好時，人們就會想辦法提升自己的表現——有時候甚至不惜使用卑劣手段。

也正是由于社會比較的存在，人會打擊或排擠他人。34歲的朗達在一家中型律師事務所工作。上司覺得她很有潛力，于是鼓勵她參加培訓，學習計算機技能。朗達和上司制訂了一套計劃，確保上班和上課不沖突，條件則是她完成課程之后的一年內不能離職。這項協議就是最佳合作的范例：雇員和公司都能受益。

然而故事的有趣之處在于，朗達的同事如何對這項安排做出回應。一開始，同事們紛紛表示祝賀。但是根據敘事人謝麗爾·戴勒斯加的描述，隨著時間的推移，辦公室的氛圍變得越來越冷漠。培訓進行了幾個月之后，沒有女同事再邀請朗達共進午餐，而且如果她因為上課錯過了一些重要消息，同事們也常常會“忘記”向她轉達。

雖然這是朗達的上司主動和她開展的一次合作，但是這引發(fā)了同事之間的社會比較，他們認為，上司厚此薄彼。這最終導致朗達與同事的合作關系破裂。這些同事最后蓄意冷落朗達，其實和坦雅·哈丁故意傷害他人的做法在本質上是相同的。

（輕語悠揚摘自中信出版集團《怪誕關系學》一書，鄺 飚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