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心嶼

吳開展

沉 淀

讓那些輕浮的東西沉下去，需要時間

更需要耐心

是的，你得等：你得等世界瘋夠了，時間

也變得蒼白

所有的驚濤裂岸、濁浪排空，都成過去

歲月打個漩渦，在你的瞳孔里

找到歸宿，岸邊的蘆花，就像你一樣

一夜白頭

求風(fēng)止息，不如，讓心少動

心不動，湖就靜下來，湖只有靜下來

才能觸摸到自己清澈的蔚藍(lán)的心

昨夜，月光如水，我在自己的心口摸你

摸到了，滿手淤泥

遙遠(yuǎn)有多遠(yuǎn)

我這顆狂跳而結(jié)滿沉沉籽粒的心

猶如草叢中的野獸

潛伏著，等待著一個又一個新的開始

一種向前的跳躍。我有我的理想國

體內(nèi)藏著一根針，一罐蜜

一眼井，一輛轟鳴的火車

翱翔的鷹把我的目光牽引到了遠(yuǎn)方

一路撿拾曾經(jīng)揮霍的光陰

八千里云和月，濃縮成一道鞭影

仿佛一切都是神的應(yīng)允，內(nèi)心

燈火通明。我知道平凡的日子也有刀刃與

蜜劍

但我不要做一個轉(zhuǎn)身就走的人

不要做一個被人潮裹挾前行的人

我相信理想的癢和點石成金的夢

它有多大的隱秘，就能打開多大的天空

我也相信一顆緊扣劍膽的琴心

能夠說服一切喧鬧的事物，靜下來

滴水穿石或亂石穿空

車過粱子湖

朋友不喊，朋友不指給我看，我都不知道

這就是粱子湖

它的渾濁跟別的湖一樣，它的平靜跟別的

湖一樣

它的寂靜和寂寞跟別的湖一樣

它的寬闊和狹促，它的溫?zé)岷捅?/p>

它的生和死，跟別的河

一樣

一滿車的陌生人，他們轉(zhuǎn)臉或不轉(zhuǎn)臉

都與粱子湖擦肩而過：他們的沉默和我一

樣

他們的茫然和我一樣;他們轉(zhuǎn)瞬即逝的驚

喜，和我

和粱子湖的浪花一樣

湖水漫過時間的脖子

一只白鷺站在殘存的水泥墩上，望著粱子

湖

它的眼神，它的心跳，它的羽毛和夢，和

我

是不是一樣？

大巴一掠而過，載著全世界的陌生，穿過

白鷺的瞳孔

在江心嶼

在江心嶼，我聽到江底億萬顆沙粒的沉默

也聽得懂

那不知停歇、不知疲倦的濤聲

我看到的江水，已經(jīng)

漫上藍(lán)天

我看見的藍(lán)天，扎根

在滔滔江水中

江面上，波浪乘風(fēng)翻卷

船只仿佛魚群

有那么一刻

我變身一朵浪花，或一顆

岸邊的沙粒

模仿了一次

江心嶼，退潮的姿勢

在轉(zhuǎn)身回頭仰望水天一際的剎那

又冒充了一次

江心嶼，從容而雄心的一部分

立 秋

和窗外一樣。我的內(nèi)心

也有一個盛大的秋天。天空瓦藍(lán)

湖水里映出白云和群山

一群樹木，裸露出彎曲的命運

返回大地的枯葉，相擁著取暖

遠(yuǎn)處的城市披星戴月，暗處的空寂

復(fù)述著生活的歡喜與悲苦

塵世遼闊。愛和恨都已熄滅

我在一張白紙陡峭的分行上排列時光——

葉正黃，秋意濃

一歲葉三色

春綠，夏紅，秋黃

余一季，暖冬共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