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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蒼白

2019-07-16 08:56:03張蕓麗
延安文學 2019年4期

張蕓麗

張蕓麗,女,陜西西安人。本文為其處女作。

他叫咱娃,這是婆給他取的賤名,婆說他是個難纏的娃。他在他媽肚子里的時候,就纏得他媽沒有辦法像村子里其他女人一樣,挺著個大肚子照樣下地干活,只得一天到晚守在個破盆盆跟前,不停地吐,到最后吐的東西里一個米粒子也找不到了,還在吐,吐酸水,婆說他媽差點沒把膽汁吐出來。生他的時候,更是磨磨纏纏,纏纏磨磨,折騰了兩個多鐘頭,他才在他媽一陣陣凄慘的喊叫聲中被他婆拽了出來。他婆說他這種磨纏人的娃命賤,不好養(yǎng),就給他取了一個賤名,來保佑他健康成長。

他知道了他這個大家庭是由五個小家庭組成的。他婆他爺住在坐北朝南的正方,他大伯大嬸、二伯二嬸住在左偏廈,他三伯三嬸和他家住在右偏廈,他知道他有兩個堂姐和三個堂哥。他在這個大家庭里是快樂的,他可以跟著堂哥們玩扎刀子、拍面包,也可以跟著堂姐們玩丟沙包、跳房子,還可以一起玩捉迷藏。可是有時,他也會感到困惑和不高興,有時他正要跳出房間去玩,他媽會一把拽住他,生氣地朝他吼:“玩啥呢?別沒皮沒臉。”或者有時他正跟堂兄堂姐玩,大嬸或二嬸或三嬸會從窗戶里伸出頭,罵她們的孩子:“往回走,你在那玩死不要臉呢,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這時,他媽便會摔開門,把他拽回屋,不由分說在他屁股上打幾下,又哭哭啼啼地扇自己幾巴掌:“這是往我臉上唾呢,我活不下去了,這么糟踐我呢。”他媽邊哭邊擰他的手說:“你有點志氣,再別跟那狗日的東西耍了。”他就在他媽的哭叫聲里茫然地點點頭。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了好幾次,他也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他媽一定跟他大嬸或二嬸或三嬸之間鬧矛盾了,時間長了,他便懂得察言觀色了,當他看到他媽跟他大嬸或二嬸或三嬸即使正面碰見了也一言不發(fā)地沉著臉過去的時候,他便知趣地待在屋子里,不找堂哥堂姐玩,有時候他媽和妯娌遠遠看見了,便迫不及待地堆起笑臉招呼一聲,他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沖到嬸子屋里纏著堂哥玩扎刀子……

他試圖用他的世界去解讀生活,卻發(fā)現(xiàn),生活遠比他們想象得復雜得多。他對這一認識來源于他們大家庭的分裂,他仿佛窺視到了大人的秘密,這個秘密,讓他慌恐、害怕、惡心,就像他爸鐘愛的二鍋頭,聞起來醇香味美,但有一次他偷偷喝了一杯,卻發(fā)現(xiàn)它如泔水般難以下咽。

家里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了,仿佛有人拉了一下警報,所有人都劍拔弩張地防衛(wèi)起來了,爺爺也不坐在門墩上吧嗒旱煙了,婆也不尖著嗓門和村里的婆姨閑諞了,就連平日最喜歡閑諞的、話最稠的大嬸也整日里沉著臉,不說一句話,這樣的氛圍也影響到了他,他再也不敢在院子里亂蹦亂跳了,但戰(zhàn)爭還是發(fā)生了。

首先是他二嬸坐在井邊撒潑,要死要活地要跳井,她的妯娌們冷眼望著,也不插手,她便不急著搬井蓋了,一屁股攤在地上,雙手拍著地哭爹喊娘:“娘啊,你娃活不了了,你看人都欺負你娃呢,你看你娃活得多勞苦。娘呀,你咋不帶你娃走呢?”她男人看不下去了,便上來踢幾下她的屁股說:“回屋吧,再甭丟人了。”二嬸正氣沒人搭理她,便將火氣一股腦兒撒在她男人身上:“你死窮沒本事,啥都爭不來,就知道打老婆。你窮沒本事的,跟了你我把沒遭的罪都遭咧,唉,娘呀……”她男人便重重嘆了口氣,雙手抱著頭蹲了下來,也不望他爹娘,便幽幽道:“爹、娘,我也是你兒,你們心也不能太偏。你看,你們把前街的基地分給了老大,后街的基地分給了老三,老四也給留下了這個老房子。你只給了我三畝地,還在背街,做啥事都不方便。爹,你說,我得是你兒?”

他爺正在為他二嬸跳井的事氣得渾身發(fā)顫,這時聽到二伯質問,便氣惱得在地上杵了幾下拐杖,顫抖地舉起手,指著二伯“你你你”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二哥,你這話說得不對,”這時候三嬸插嘴了,“二哥,你說你沒得到啥好處,我又得到啥好處了?后街和背街差個啥樣子?我心里還委屈,有冤沒地方訴呢!二哥,咱都一樣,你看咱爹咱娘親誰愛誰,這個時候就看出來了。”

“放你娘個屁!”大嬸坐不住了,“這兒有你喊叫的啥?誰不知道你做的好事?”

“啥事、啥事,你說、你說。”二嬸一叫一跳,像個戲耍的猴子,“我看你的爛嘴里能放出來個啥臭屁?”

“啥事?好事!你把咱屋里十袋麥送到你娘家去了,現(xiàn)在又給你爭口糧,你說你咋這不要臉的呢?”大嬸平日里是妯娌中最沉穩(wěn)的一個,此時卻像變了一個樣子,眼睛圓鼓鼓地睜著……

家還是分了。即使有怨氣、有憤怒,有彼此之間的不滿,家還是分了,先是大伯一家,接著是二伯三伯家,第二年春天也先后搬家了。他們這么大家庭變得冷冷清清了,讓他不適應,讓他感到孤獨。

有一天,他早早地起床,逛了逛每一個空蕩蕩的屋子,然后站在院子中央,看見早晨的陽光透過高大的杏樹,在地上透射出斑駁的亮點,他突然間心就平靜了,沒有了往日的浮躁和空洞。于是,他就接受了人去樓空的事實,接受了他失去玩伴、孤零零的現(xiàn)狀。

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每天到傍晚的時候,村西頭會傳來拖得長長的、顫巍巍的聲音“喆喆哎、喆喆哎……”這個聲音隨著裊裊升起的炊煙,縈繞在村子上空,然后轉個圈,融化在血紅色的晚霞里。有一天他順著這個聲音走到村西頭,看見了那個扯著嗓子呼喊的婦女,她正坐在自家門口的圓石頭上,也許是為了讓她的聲音傳遞得更遠一些,她的雙手支撐在石頭上,身子挺得直直的,她的脖子隨著呼喊和喘息,有規(guī)律地一伸一縮著。他也有模有樣地學起婦人來,伸出脖子喊了一聲:“喆喆哎!”婦人便笑了,伸出手摸了一下他的頭,問道:“這是誰家的碎娃娃啊?”

“我爺叫張紅山,人都把他叫山老漢呢!”他得意洋洋地報出他爺?shù)拇筇枴?/p>

“哦,原來是山老漢的孫子。”她又笑了,“娃,天快黑了,趕緊回,甭叫屋里人操心。”她又摸了摸他的頭。他便轉身跑了,在他跑到家門口的時候,還聽到了那個拖得長長的呼喊聲:“喆喆哎……”

他跑回家,便急著將他的經(jīng)歷講給家人聽,但他爸他媽完全忽視了他,他媽急急地做晚飯,他爸在旁邊吧嗒著旱煙跟他媽講話,他聽不懂,來到了他爺他婆屋。

他爺笑呵呵地在炕沿上磕著煙鍋里的灰,伸出手招呼他“來,咱娃,叫爺親一口!”

他便像小貓一樣蜷進他爺?shù)膽牙铮麪敾ò缀釉盟哪槹W癢的,他就咯咯地笑了,笑完以后,他想起了他的正事,就給爺說:“爺爺,我今個兒看見一個女的坐在石頭上叫喚哩,她就這么叫,”說著,他的脖子一伸一縮,喊了一聲“喆喆哎!”

“慫娃娃”爺又笑瞇瞇地用白胡子扎了幾下他的臉,像是對他說,又像是對他婆說:“咱娃說的是珍琴吧,唉!珍琴癱了這十幾年來,可憐喆喆娃了,放學回來就守在他媽跟前,端屎端尿。唉,就是,算起來,喆喆娃才十一歲,不容易呢!”爺爺感嘆完這一句,便默不作聲了,仿佛在心里喟嘆著他又走完了十一年的風雨人生。

他在心里對這個并不認識的喆喆娃產(chǎn)生好感了,在他這個懵懂的年紀里,受到大人們認可和贊美的孩子總是崇高的,于是他就在心里想象著喆喆的樣子。

后來的一天下午他就看到喆喆了,那天他又來到村西頭,看見喆喆正給坐在石頭上的婦人遞了一碗面,于是他就站在一旁,看他和婦人津津有味地吸著面。

喆喆娃吃完面,便滿足地舔一下碗,眼睛停在他身上了,“這個碎娃是誰?”他問他媽。

“你叫喆喆娃,我知道!”他說著,便伸出脖子喊了一聲:“喆喆哎!”

“嘿,這碎娃子!”喆喆對他產(chǎn)生興趣了,便走上前笑著摸了一下他的頭。

婦人把他拉到跟前,笑著說:“碎娃娃,不敢叫喆喆娃,要叫喆喆哥呢!”

以后他就黏上喆喆哥了,喆喆哥喂豬,他便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面;喆喆哥洗碗,他便蹲在一旁數(shù):“一個碗、兩個碗、三個碗……”喆喆哥往廚房里抱柴,他便跟在后面拾遺落的枝條……他和喆喆哥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到了洋槐花飄香的季節(jié),喆喆哥便帶著他去摘洋槐花了。路兩旁的洋槐花早被人摘光了,于是喆喆哥便把他帶到野地里。果然,溝邊幾棵歪斜的槐樹上還掛著幾串雪白的洋槐花,喆喆哥命令他待在原地不動,自己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想要抓住掛滿花的枝條。可是,樹枝卻給他開了一個玩笑,當他使盡力氣把它拽到跟前后,它又調皮地彈了回去,喆喆哥撲了空,便直楞楞地栽到了溝里……

他看到喆喆哥掉到溝里了,便傻了,也不敢動,就在原地哭叫著:“喆喆哥,喆喆哥……”周圍放羊的人聽見他的哭聲趕了過來,在他語無倫次地表述下拉著他去了溝底,然后他就看到喆喆哥了,他安靜地躺在溝底,臉上還帶著未來得及褪去的微笑,手里還緊拽著裝洋槐花的塑料袋子。放羊人跑過去摸了摸他的鼻子,按了按他的脖子,驚慌地嘆了口氣,然后抱起了喆喆哥的頭,他猛然發(fā)現(xiàn)喆喆哥的頭枕過的地方是一灘殷紅的血……

村里人都說喆喆哥死得可惜,那個溝本來摔不死人的,但喆喆哥的頭偏偏撞在了溝底的硬石頭上。他沒有死亡的概念,他覺得喆喆哥只是睡熟了,等到喆喆哥醒來了,照樣可以帶他去掏鳥蛋、抓蛐蛐、去柴垛上看夕陽。于是沒過幾天他便哭著鬧著要去找喆喆哥,但他爸卻一拳把他打了回來,他爺就紅著眼告訴他:“你喆喆哥走了,再也回不來了。”可是很快他發(fā)現(xiàn)他爺騙了他,因為每天傍晚,還是有一個拖得很長的聲音縈繞在村子上空,只是聲音里夾雜了幾聲哭腔,他便受到感染,也想哭了,于是哽咽地喊了幾聲“喆喆哥”……

有一天他爸對他說:“咱娃,你今年都七歲了,該上學了!”于是,他就被他媽牽著去了學前班。

到了學校以后,他就不叫咱娃了,老師和同學都叫他張鵬程,于是他就在本子上歪歪斜斜地畫出“張鵬程”三個字。

村里的小學建在寺廟的舊址上,學校還保留著廟里最大的佛殿,不過里面已經(jīng)不供佛像了,學校老師補了補屋頂,刷了刷墻壁,就把學前班安在這里了。他的班主任他也認識,是東村養(yǎng)奶牛的瞎子李的兒媳婦。瞎子李在他們村名氣很大,因為他家養(yǎng)了三頭奶牛,誰家要奶娃了都得上他家買奶。

他上學以后,發(fā)現(xiàn)他以前的世界是那么的狹小,現(xiàn)在他翻著一本本飄著墨香的書本,看到了多么美妙絕倫、豐富多彩的世界啊。一天中午,當他回到家后,發(fā)現(xiàn)廚房里沒有了媽媽忙碌的身影,就急忙忙跑去問他婆。他婆正往碗里撈干面,看到他跑來了,便把調好的干面遞到他手里,說:“趕緊吃吧,你爸你媽去打工了。”他不知道什么叫“打工”,只覺得它跟去“賣牛”、“買化肥”一樣,而且爸爸媽媽每次“賣牛”或“買化肥”回來時,都會給他買一塊粳糕,所以他便不急了,安靜地吃完他婆遞來給的熱干面,然后蹦跳著去上學。

下午放學回到家,他爸他媽還沒回家,他便坐在大門前的門墩上,耐心地等待著。當村口的小路完全被夜幕吞噬之后,他不安了、害怕了,他便跑去找他爺,“爺爺,我爸我媽呢?”他爺愁眉苦臉地吧嗒著旱煙,用干癟的手摸了一下他的頭,說:“咱娃,以后晚上就跟你婆和我睡,你爸你媽到西安打工去了,年跟前就回來了。”他爺說完他就仔細回味了一下爺?shù)脑挘氲搅耍何靼玻∵@個詞是他在電視上聽到的啊,離他多遙遠啊。于是,憤怒、委屈、埋怨和思念一起涌上他的心頭,他就大聲哭了,他嗓子哭啞了,便小聲抽泣著。他聽到他爺哽咽著說:“咱娃,甭怨你爸你媽,他們要是有一點辦法,都不會把你拋到家里的。”

天氣越來越冷了,樹葉開始變黃了。有一天放學回家,他遠遠看見自家門前站了一個女人,他覺得像媽媽,這時,女人看見他了,便瘋狂地跑過來,一把抱起他,不斷地摸著、親著,他這才看清楚真的是媽媽,媽媽變得又黑又瘦,他快認不出來了。媽媽不住地用臉蹭他的臉,不一會兒他的臉上便濕漉漉一片,媽媽眼淚汪汪地問他:“想媽不?嗯,想媽不想?”他不作聲,只是抱緊了媽的脖子。

他覺得很奇怪:他媽回來了,他爸為什么沒回來?于是他就一遍遍問他媽“我爸呢?”他媽每次都紅著眼扭過頭去不作聲,問急了,便說:“你爸還在外面打工呢,我想你了,先回來了。”他還想問爸爸啥時候回來,但他媽已經(jīng)抑制不住用手帕掩著嘴嚶嚶地哭了,他就不敢再問了,他覺得媽媽和他一樣,在想爸爸呢。

爺和婆也變得奇怪了,自從他媽回來以后,爺和婆就很少出過房子,從他們的房間里,時不時傳出婆的嚎啕大哭聲。他有一次去他們房間,看見婆懷里抱著一個黑瓦罐在愣神,他爺蹲在地上抽煙,煙鍋里沒有一點火星子了,他還在吧嗒個不停。他想提醒一下爺,便輕喚了一聲“爺”,他爺沒應他,他便跑過去,從他爺煙桿子上掛著的煙袋子里捏出一撮煙草,輕輕放到爺?shù)臒熷伬铩K麪斚癖惑@著了,煙桿直接掉到了地上,然后他爺就愣愣地看著他,突然他爺就咧開嘴哭了,像一個孩子一樣委屈地哭了。他的黑臉上刻滿了深深的溝壑,此刻擠成了一道道黑線,他的嘴里只剩下黑乎乎的牙根,涎水正順著隙縫往下流。他嚇呆了,他從沒見過爺這個樣子,這讓他的心里受到震撼,他隱隱感到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爸到過年的時候也沒有回家,他家的年過得很奇怪:沒有換神像、沒有放鞭炮、沒有貼門神,后來他爺顫巍巍地在大門上貼了一幅白紙對聯(lián)。他不知道為什么不掛大紅燈籠,為什么不貼大紅對聯(lián),為什么不把門窗刷洗一遍。他現(xiàn)在也沒心思管這些了,他考慮最多的還是爸爸為什么沒回家,他不敢問他媽,也不敢問爺和婆了,因為每次一問起來,本來陰沉的氣氛就更陰郁了,他感到恐慌、焦慮和害怕。

有一次,他跟村里的伙伴一起放鞭炮,胖娃得意洋洋地拿出一盒“落地響”說:“瞧,我爸給我從縣上買的,比你們誰的炮都響。”鐵蛋便不樂意了說:“我有荷花燈,你有嗎?這可是我爸親手給我扎的。”伙伴們開始爭先恐后炫耀自己的爸爸了,他覺得也應該說點什么,便驕傲地開口了:“我爸爸……”只一句話,他便噎住了,仿佛有人在他的喉嚨上放了千斤重的鐵塊,他說不下去了,只覺得心里空蕩蕩地難受。

“你爸死了,被樓板砸死了。”胖娃認真地說。

“我媽說你爸死得可慘了。”鐵蛋也認真地說。

他沒有覺得太難受,好像聽到別人家的事一樣,只是他的心里越來越空了,像是有一塊東西被人挖走了一樣,他有點呼吸不上來,便跑回家了……

他爺正蹲在院子里抽煙,他便走過去說:“我爸死了!”他爺呆呆地望著天空,過了好久,說:“咱娃,你爸沒死,你爸到那里去了,你看!”他指著天上的一片云。他呆呆地盯著云看,真的就看見云變成了他爸的臉,在對著他笑,于是他便欣慰了:我爸在天上呢,只有神仙才能去天上呢!

自從父親去世后,他們家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婆總是黑著臉,嘴里嘟囔著走出走進。有一次她走過去仔細聽,聽到他婆嘴里念叨著:“克夫的臭婆娘,你咋不去死呢,你咋好意思活著回來呢?”他便問他婆:“你罵誰呢?”他婆撇著嘴,兩片嘴唇使勁地擠了擠,“罵你媽,咋?你叫她來把我掐死!”他便生氣了,他媽多可憐啊,他爸走了以后,他媽幾乎是在眼淚里生活的,于是他就對他婆說:“你別再罵我媽了,不然我就罵你!”他的話激怒了他婆,他婆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哭天喊地:“兒啊,我可憐的兒啊,你看你的好媳婦,把你害死了還不夠,還教你兒害我呢。唉!我看一屋人都要死在這壞心眼媳婦手上……”

他和婆的正面交鋒很快傳遍了整個村子,因此他就背上了不肖子孫的罪名,當然更多人指責他媽,說他媽守不住了,想走了,挑事端了。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件事讓他受了屈辱,讓他更加討厭他婆了。有一次上課,他們的班主任,那個帶了他四年的瞎子李的兒媳婦,讓他們講幾個關于文明禮貌的小故事,他被同村的鐵蛋當作反面例子講出來了,“張鵬程打他婆呢,把他婆打到地上直叫喚呢!”他覺得屈辱了,他覺得他比其他同學矮了一大截兒。

他不喜歡班主任,因為他覺得班主任不喜歡他,班主任不喜歡他的后果很嚴重,這直接導致了同學們不喜歡他。有些調皮的同學給他起外號叫“張蠢笨”,他們總是跟在他后面喊:“鵬程蠢,鵬程笨,鵬程沒他爸,鵬程打他婆。”他在日記本上記下他的心情:我不會把可憐給別人看到,我要堅強,有一天我一定要報仇!

可在他暗暗下決心要堅強的時候,卻發(fā)生了一件讓他崩潰的事:他媽走了!

他媽背著蛇皮袋哭著走在前面,他哭著跟在后面,一聲聲喚著:“媽、媽……”他媽也不回頭,腳步卻加快了,于是他就在朦朧的淚眼里看見他媽上了通向縣城的班車,他媽一上車就撲到窗戶上哭著喊道:“咱娃,媽掙了錢,就回來接你。”

現(xiàn)在,他絕望了。他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他對每個人都充滿了敵意,他不敢看別人的臉,他覺得每張臉都在慢慢變化,變得扭曲丑陋,他們張開血盆大口,要吞噬掉他。

鐵蛋一伙的同學還是照樣地捉弄他,他們往他的鉛筆盒里放蚯蚓和吃糞蟲,但他不怕這些東西,他從小就捉螞蟻和蟲子玩,而且喆喆哥經(jīng)常帶他捉蛐蛐、捉知了,所以他很從容地撿出死蚯蚓和糞蟲扔到了垃圾桶里。鐵蛋看沒整到他,便惱了,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抽掉他的凳子,他就狠狠地摔倒在地上,撞掉了兩顆門牙,他摸了摸冒著血的嘴唇,就嚇哭了,他捂著嘴茫然地望著同學,他看見鐵蛋遠遠地站在圍觀的同學之外,滿臉驚愕地低著頭。這時,瞎子李的兒媳婦趕過來了,她板著臉問:“誰干的?”他的同學們就爭先恐后地開口了“李鐵蛋抽走了張鵬程的凳子”,“不對不對,李鐵蛋不小心撞了下凳子,張鵬程沒坐穩(wěn),跌下來了”……瞎子李的兒媳婦黑著臉吼了一句“別吵了!”她上前掰開他的嘴看了看,便拉著他去了醫(yī)療站……

他爺不一會兒就喘著氣趕來了,他聽到瞎子李的兒媳婦對他爺說:“娃他爸他媽都不在身邊,你就要好好管教娃呢,你看,三天兩頭給人惹事呢!”他便急了,他急著解釋是鐵蛋打他的,但他說不出話,醫(yī)生正用鑷子取他磕掉的門牙,他便手舞足蹈地“咿呀咿呀”了兩聲,他爺就滿臉悲戚地望著他說:“娃呀,再甭費事了,叫人省點心。”他便不做聲了,但他心里種下了一顆仇恨的種子。

他的復仇計劃開始了。鐵蛋總和他的幾個小跟班在一起,他下不了手,于是,在鐵蛋一個人匆匆奔向廁所的時候,他就悄悄地跟上了。他們學校的廁所是用玉米桿扎起來的,沒有頂沒有門,里面挖了幾個簡易的小坑,坑里堆放著長年累月積起來的發(fā)黑或發(fā)黃的糞便。鐵蛋捏著鼻子進去了,他在外面掐算著他已經(jīng)解開褲子了,便沖了進去,一把將他推進了糞坑,他聽見鐵蛋“嗷”地一聲,扭頭便跑了……

他現(xiàn)在心里害怕極了,他怕鐵蛋一伙兒找他算賬,他也怕班主任罵他并把這件事告訴他爺他婆。于是,他即不敢回教室,也不敢回家,他一口氣跑到村口的麥場上,躲在麥垛底下哭了,他想起了喆喆哥,想起了他爸,又想起了他媽,他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可憐的小孩,他覺得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愛他、疼他,所有人都討厭他。他越想越絕望,他覺得有點冷了,他撕了些麥秸桿蓋在自己的身上,這時,他看到月亮升起來了,月亮圓圓地掛在樹梢,灑下皎潔的光芒,像輕柔的細紗,裹住了他的全身。他忽然就想起了小時候過中秋節(jié)的情景:他婆會把八仙桌恭恭敬敬地擺在院子中央,再敬上香爐,他爸和他爺會把存的好酒倒一杯獻給嫦娥仙子,他媽早就進廚房準備可口的佳肴了,他覺得自己也應該放點東西,便把和伙伴們摘的野棗擺上去,于是他們一家人便圍坐在桌子旁……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稀疏的麥秸桿灑在他的臉上,他睜開雙眼,動了動蜷在麥秸桿里的身體,他覺得渾身酸痛無力,他打著哆嗦,從麥秸桿里爬出來。他跌跌撞撞地順著小路走進村子,遠遠看見他家門前圍滿了人,然后他就聽到胖嬸殺豬般的吼聲:“瞧,那不是那個碎狗崽!”人群朝他這邊望過來,他看到他爺躺在一個黑木板上,他看到他婆披頭散發(fā)地擠出人群,拖著哭腔喊了一聲“咱娃哎!”他突然就像倒了口糧的麻皮袋,一下子癱倒在地上……

他這次醒來是躺在溫暖的炕上了。他婆用兩條被子偎著他,他發(fā)現(xiàn)他婆的黑臉更黑了,臉上的皺紋像溝渠一樣橫七豎八,她的銀白發(fā)絲用黑布圍巾包裹起來了,幾根斜插出來的頭發(fā)微微顫抖著。他突然就有點鼻酸了,哽咽著喊了一聲“婆!”

他婆看見他醒了,激動地用手顫巍巍地摸著他的額頭:“咱……咱娃,我娃,阿彌陀佛,感謝觀音大士,苦命的娃!”

他看見他婆脫光牙齒的干癟的嘴里拖出了長長的涎水,他有些震驚,有些難過,他又哽咽地喊了一聲“婆!”

他婆緊張地摸著他的臉“我娃咋咧,哪塊還疼?”

“婆,我錯了,我不應該把鐵蛋推到茅坑里去。”

“婆不怪你,我娃現(xiàn)在好好歇歇,把身體調好就乖咧!”

陽光透過方格木窗灑進來,照得他身上暖暖的,他的心里前所未有地寧靜,所有的怨恨都沒有了。也許這種感覺,就是成長吧!

爺爺?shù)玫氖悄X溢血!

也許如果沒有他任性離家出走那一次,爺爺就不會被病魔折磨著無助地躺在小木床上,或者說,這一刻不會到來得這么早。

大伯二伯和三伯為了表示孝道,在得知爺爺出門找他暈倒之后,便爭先恐后地將爺爺送到了縣醫(yī)院,但當?shù)弥獱敔數(shù)牟∏楹螅數(shù)弥揞~的醫(yī)藥費后,每個人變得謙讓起來,把這個孝子的頭銜你丟給我,我讓給你。最終,爺爺在縣醫(yī)院被擱置了兩天以后,在一個灰蒙蒙的早晨,被大伯和三伯用架子車送了回來,爺爺從此再沒躺過溫暖的火炕。大伯在腳地上給爺爺搭了一個矮矮的小木床,方便婆照看,他的嬸嬸們是沒有時間的,一個將死的老人,一個貧賤一生的老人,是沒有人愿意在床前駐足的。

日子照舊過著,只是他變得更加沉默,常常一整天,他一句話也不會說,鐵蛋在“廁所事件”里吃了虧,這反倒讓他們不敢輕易招惹他了,他的校園生活終于寧靜了。

每天放學回家,他會拿起撅頭和小籃子,去山坡上挖藥。有一種開藍花的草藥,叫鴨拓草,常在春末夏初盛開,這便是他賺錢的最佳時機,為了挖更多的草藥,他常常不與別人結伴同行,一個人跑到人跡罕至的深山去。但他并不感到孤獨,他嗅著草木散發(fā)出來的清香,聽著山澗清脆的鳥鳴,心情是愉悅的,其實很多時候,比起一個人時的那一點點孤單,他更害怕的是人多處的孤獨。在班里,他早已成了隱形人,他和其他同學之間好像隔著一道透明玻璃,他看得見他們,聽得見他們,但始終無法走進他們,融入他們,他也不想融入他們。

現(xiàn)在他的小籃子里已經(jīng)裝滿藍盈盈的鴨拓草了,時間還早,他打算去鄰村收草藥的張拴錢家把草藥賣了。張拴錢人如其名,錢到他手里就被牢牢地拴住了,人送外號“張鐵雞”,他有一桿神奇的秤,在家里量出來的五斤草藥到他那就成了三斤,別人還不能多說啥,多說兩句,人不收你草藥了,臨近幾個村就他一家收草藥,不賣給他賣給誰?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村里人賣草藥的時候就往里面摻水,往往五斤的重量,被水淋過一遍,也有了六七斤的重量。但他不做這事,他從自家門前經(jīng)過,直接去了張拴錢家,看到他過來,張拴錢便招呼聲:“賣藥?”

“嗯”,他把草藥遞過來。

張拴錢把手伸進去摸了摸,嘴角往上斜了斜,眼睛瞅瞅他,“小娃,你家是哪個村的?你家大人叫啥?”

“北莊村,我爺是山老漢。”

“哦!”張拴錢恍然大悟般點點頭,“難怪呢,你爺是個實誠人!”說著,他把小籃子擱在臺秤上量了量,指指秤砣,“小娃,看,12斤5兩,別人都是8分錢一斤,給你1毛錢一斤,一共一塊二毛五。”

他點點頭,他想說謝謝,但終究沒有說出口,他拿上錢,提著籃子,打算回家,剛轉過身,張拴錢喊住了他。

“小娃,以后挖了藥你就到叔這里來,叔不哄你,給你足斤足兩,鴨拓草就按一毛錢收!”

他茫然地點點頭,心里涌出了一股暖流,他怕暖流涌到眼睛里,馬上轉過身走了。

經(jīng)過村口小商店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他想給爺爺買一些東西。爺爺現(xiàn)在成了藥罐子,別人一天吃三頓飯,爺爺一天喝三頓藥,每次婆給爺爺灌完藥,爺爺就吧嗒著嘴,皺著眉頭喊“苦、苦……”他看到貨架上有藕粉,就問坐在柜底下拉鞋底的胖嬸:“姨,這咋賣?”胖嬸瞅了瞅,面露難色地說:“娃,這一塊五一袋!”

“姨,我這里有一塊二毛五,能不能給我賒個帳,姨,我現(xiàn)在挖藥呢,把錢掙了就給你還!”他急急道。

“唉!給你爺買的吧,真是個好娃,比你那叔強。”胖嬸的語氣里充滿憐惜,那股暖流又涌了上來,這次它沒在心里停留,直接從眼里噴涌而出。

“娃,娃,你這是咋咧,姨沒說不給你賒啊,甭哭咧!藕粉你先拿去,錢不急著給!”胖嬸起身,把藕粉拿給他。

他抓起藕粉,把緊緊攥在手里的錢放在柜臺上,轉身要走。

“咱娃,等一下。”胖嬸喊住他,從柜臺上的玻璃瓶里取出一塊糖,“給你,拿上吃。”

回到家,爺爺剛吃完藥,嘴里含糊不清地喊著“苦,苦……”,他便坐在爺爺身旁,剝開大紅玻璃紙包著的那塊糖,輕輕放在爺爺?shù)淖炖铩敔敻闪训淖齑椒路鹁煤捣旮事兜耐恋兀鷦拥囟秳恿艘幌拢犻_深凹進去的雙眼,看了看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用舌頭把糖塊頂了出來。他難過得想哭,他知道爺爺?shù)囊馑迹谑牵檬种感⌒囊硪淼啬笃鹉菈K糖,放在自己的嘴里舔了一口,又放進爺爺?shù)淖炖铮瑺攲O倆默契地你舔一口,我舔一口……那是春末夏初的傍晚,最后一縷緋紅透過方格子窗射進來,將爺孫倆的身影泡在一壇血水里,血水里的甜蜜慢慢地漾開,從不同的角度鉆進他的身體里,融入他的血液里,成了他一輩子都抹不掉的記憶……

爺爺是四天以后走的!那袋藕粉才喝了兩次,用繩子扎著口放在黑木柜頂上,與這個蕭條的家顯得格格不入。婆坐在炕上抹眼淚,婆很懊悔,拉著他一遍一遍說:“沒給你爺吃飽飯啊,沒給你爺吃飽飯……”爺死前沒有吃飯,爺躺在床上喊著“餓、餓……”婆沒有給爺端飯,婆是為爺好,怕爺積了食,病上加病。這片好心,卻把婆拉進了無邊無際的自責中……

他想哭,他想叫,但是他的眼里卻淌不出一滴淚。他坐在房院臺上,盯著天上的一片云,他記得爸爸死的那會兒爺爺告訴他,“你爸變成了一片云,飄在了天上。”那爺爺呢?

爺爺?shù)膯适罗k得很體面,爺爺一輩子也沒有這么風光過,終于在他死后,他體驗了一次,爺爺自己也仿佛很滿意,黑白相框里的他微笑著,和藹地望著他的子孫,享受著這難得的“天倫之樂”!

空氣里的氣氛卻是緊張的,讓人喘不過氣來,叔伯們正在商議著婆的歸宿,每個人都不敢多說一句話,仿佛嘴里蹦出來一個字,都有可能招來“滅頂之災”!

“娘,你先甭難過,這不光是你的事咧。”沉默片刻,大伯思忖著開口了。

“按理說爹走咧,娘就應該是咱幾個輪流管,一個人屋里頭住一個月,但是……”二伯說著,用眼睛瞥了一眼他,對他說:“咱娃,你出去玩會兒去。”

他心里有點恨,他知道叔伯想說啥,他都懂,他們卻以為他啥都不懂,他不吭聲,走出了房間,卻沒有走出大門,一屁股坐在房門的臺子上,屋子里的人又開始說話了……

“老人能吃多少東西,娘三個兒,三個月才輪一次,不算啥,但老四的兒咋辦?那才是個碎娃娃,才正長人呢!”是二伯的聲音。

“唉!就是說呢!”大伯重重地嘆口氣,“咱哪一家不是拖兒帶女的,那娃誰管呀?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你們說咋辦呀?”

“哎,我命苦的兒啊……”他突然聽到他婆拖長的哭腔,但他婆只是哭,沒說啥。他不怪他婆,他婆今年都八十五了,自己連自己都經(jīng)管不了了,自己都要靠別人了,她沒能力了。他坐在那兒想了半天,想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這是他從課本上學到的,當時覺得這句話說得很無奈,他喜歡收集憂傷的句子。

“咱娃沒他爸,還有他媽呢,他媽又沒死!”三伯說話了,三伯說話很刻薄。

“對呢對呢,我咋把他媽給忘咧!”大伯的語氣是歡喜的,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明,仿佛在溺水中抓到了一根稻草。

“那人走了好幾年了,誰知道現(xiàn)在人到哪呢,一時半會兒到哪去找?”二伯相對冷靜點,屋子里又沉默了……

“媽!”他試著念出了這個詞,卻把自己嚇了一跳,太陌生了,太苦澀了,仿佛上一次喊這個詞,是上輩子發(fā)生的事,太遙遠了……

“咱都托人問問,尋一個人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只要有心,還害怕尋不著?”大伯此刻的語氣是自信的……

短暫的“天倫之樂”結束了,屋子里又空蕩蕩的,婆對著爺爺哭,爺爺對著婆笑,他站在婆跟前,良久良久說不出話,婆哭夠了。便拉起他的手,問他,“你想你媽不?”

他不說話,他突然想起很多年之前,婆像一個老巫婆,天天咒著他媽死。

婆顯然也想起來了,臉上多了一絲愧疚,“咱娃,是婆不對,婆是聽別人說,你媽命硬,克夫,你爸才叫樓板砸死的,說你媽留不得,留了屋里還得遭禍災!”

他咬著嘴唇,豆大的淚珠開始滾落,他想起了媽媽,便像有人捅開了堵住水流的泥巴,水噴涌而出,一發(fā)不可收拾,他想到媽媽對他的各種好,他想到媽媽離開以后他受得各種苦,他哭得無法自拔……

他突然急切地希望叔伯們把媽媽找到,他心里燃起了一種期望,這種期望讓他的眼前不再灰蒙蒙的……

這幾個月,他算是嘗遍了寄人籬下的滋味,他跟著婆,從大伯家搬到二伯家,再從二伯家,搬到三伯家。大嬸不罵他,只是在給他盛飯時會把勺把摔得叮當直響,他常常伴著眼淚喝下一碗湯或者吃下一碗干米飯,他不敢夾菜吃,當然,也沒人會想到給他夾菜。二嬸脾氣爆,他大氣不敢出,一粒米沒吃干凈,二嬸一句一個“狗雜種”便像連珠炮一樣射向他。三嬸最會做人,人前喊著“可憐的娃”,時不時拉著他的手到小商店買兩塊糖,人后就變了樣,他連三嬸家的飯桌也沒上過,他和婆是一鍋飯,三嬸一家一鍋飯……

叔叔嬸嬸們看起來比他更渴望媽媽出現(xiàn),每次有半點線索,都如獲至寶,但一次次滿懷希望的出去,一次次失望的歸來,次數(shù)多了,他們慢慢地就認命了,開始計算著把他養(yǎng)到成年需要多少花費……

有一天,他正在二嬸家砍柴,大伯領著兩個人過來了,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男的戴著金絲框眼鏡,挺斯文的,女的也是一臉和善,一瞬間他就對他們產(chǎn)生了好感,他現(xiàn)在太容易對向他友善的人產(chǎn)生好感了。女的微笑著摸摸他的頭,問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張鵬程!”他被女人臉上的笑容吸引了。

“鵬程!真是好名字。你今年多大啦?”

“今年才十二歲。農(nóng)村娃,看著顯大。”大伯搶著說。

“娃挺好的!”他聽到女人對男人說。

男人點點頭。

女人走到他跟前,蹲下來:“孩子,你愿意跟我們去城里住嗎?”

他不說話,他沒有城的概念。

“瓜娃,你還想啥咧,城里有樓房,住得好,吃得好,還能去學校念書,這是別人修都修不來的福分啊。”大伯的話語重心長。

他再看了女人一眼,女人正對著他笑,他突然從女人的臉上看見了媽媽,于是,他對著女人,叫了一聲“媽媽!”

女人稍稍有些驚訝,但馬上笑得更燦爛了,她轉過頭對男人說:“這娃和我有緣分。”

婆給他收拾東西,婆說:“娃,去吧,比在這里強!”

他點點頭,他想對婆說點什么,但一張嘴,卻成了哭腔,他就抱著婆的腿,哭了個天昏地暗……

當天他就跟著這對中年夫妻走了,白色的桑塔納駛過村口的剎那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趴在車窗上,模模糊糊喊了聲“媽媽!”女人以為在喊她,就滿足地回了聲“好兒子!”

車子越駛越遠,村子慢慢成了一條線,一個點。他轉過頭,瞇起眼望著正午刺眼的陽光,他感覺自己正在奔跑著、奔跑著,周圍的景物一閃而過,他的眼前只是一片蒼茫的白。

他知道,童年,結束了……

責任編輯:張?zhí)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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