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潔
【摘 要】葦岸被譽為“大地之子”,這是由于他散文的表現方式、敘述角度、情感意蘊都有其獨特性。本文通過探究他一生關注的“大地上的事情”,挖掘蘊含其中的關于人和土地的生態倫理觀——土地道德,從而喚醒人們的環保意識。
【關鍵詞】葦岸;《大地上的事情》;生態倫理觀
中圖分類號:I267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7-0215-02
葦岸,北京昌平人。1960年出生,1999年5月因病謝世。年僅39歲的他,只留下二十萬字,代表作有詩歌《秋分》、散文集《太陽升起以后》、《大地上的事情》、文集《上帝之子》。本篇探討的是他生前發表的散文集《大地上的事情》。在這部散文集中,葦岸以深沉的筆觸,寬闊的博愛精神,簡約明澈的藝術風格,描繪了欣欣向榮、朝氣蓬勃的地球萬象。書中布滿了讓人驚異的自然力量,也充溢著葦岸對人類為利益毀滅生態行徑而發出的悲嘆。葦岸呼吁人們踐行土地道德,把保護生態環境作為自身責任與義務,用和善與謙遜的心靈對待土地。他的呼聲振聾發聵,如歌如泣地訴說著崇尚土地的情懷。他試圖保存的是現代文明進程中,不斷消亡的田園牧歌的詩意和原始世界的愛與純真。
一、互相尊重的生態共同體
在人類現有的道德觀念中,道德描述的從來都是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相互關系,迄今為止還沒有觸及到人與土地,甚至人與動物、植物相互關系的領域。人與土地的關系仍然被牢牢禁錮在經濟之中,土地不過是任人處置與揮霍的財富。而當今的社會,正如葦岸喜愛的詩人惠特曼所說的那樣,大地慷慨地贈予人類自身的精華,可惜的是,人類反饋給大地的卻是創傷與毀壞。隨著生態環境的惡化、瀕危物種的滅絕、土地城鎮化引起的人地矛盾等等一系列尖銳問題的出現,道德延伸到如今的生態環境與物質文明,已經是迫在眉睫。
那么,何謂土地道德?葦岸在《大地上的事情(代序)》中說,人應該要有與萬物風雨同舟、榮辱與共的靈魂。在他看來,大地上的一切存在的東西,空氣、土壤、河流,包括那些無社會性的、無思維的、瀕臨滅絕的動物植物,都有其尊嚴。人類不應該是高高在上的統治者,而是應該正視自然,尊重土地、依偎土地、躬身土地——人類與土地之間是互相依存的關系,是平等的、共生的,處在恒常的交流狀態。“土地道德”首倡者奧爾多·利奧波德的看法支撐著葦岸的想法,土地不僅僅代表土壤,還囊括了動物、植物、空氣和水資源,“土地道德是要把人類從以土地征服者自居的角色,變成這個共同體中平等的一員和公民。”[1]這個觀點傳遞出的是對人、對土地的尊重,也包括對整個生態共同體的尊敬。
葦岸深切地反思人類文明:我們不顧一切追求的高生活水平,是否值得犧牲生態環境以及脆弱的生命?能有機會看到野兔是不是比看手機更重要?能有機會看到一種即將滅絕的事物,是不是就像言論自由的權利一樣,不應該輕易被剝奪?我們尊重并熱愛整個大地,不是因為它對我們有用,而是因為它的身體里也有鮮活的生命、流淌著新鮮的血液——它是活的生命存在體。
二、歸屬家園的生態擔當
為了擁抱大地,葦岸選擇旅行。棲居在城市邊緣地帶的他常常獨自上路,清晨伴著鳥鳴而起,與路邊的花香做伴散步,傍晚披著日落的余暉歸家。他始終懷揣著敬畏與小心投入到自然的懷抱中,細致地觀察大地上每一處田野的脈絡、每一朵花的凋謝、每一只鳥的遷徙。這些所見所聞、心得體會都成了《大地上的事情》的材料與靈感。一只拖蜣螂的螞蟻讓他慨嘆生命的偉大,一個天邊小鎮且末便足以讓嘈雜的現代文明感到羞愧。葦岸用文字替代萬物無法言說的心情,講述著麥田、喜鵲、麻雀、螞蟻、季節的生命故事。這些文字總不全是萬物的投影,還是那些逐漸變得模糊、陌生,即將敗落的事物。他將這些寫下來,正是為了保存土地的本真。
他就像是大地的守望者,職務就是在田野邊、麥地里、土坡上守望,要是有人試圖破壞人與自然的平衡,葦岸就會“把寫作放在自然中, 尋找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狀態”。他抨擊崛起的人類讓水資源淪為奴隸的行為,抗議人類心安理得地原諒自身迫害舉動的心理,譴責陰謀和暴力。他以維持人與土地的穩定發展、和諧共處為己任,反對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奏響農耕文明的頌歌”。在他看來,人們應該學會節制與自律,秉承素食主義的做法,有尊重土地的道德觀念。但是,不得不承認,工業文明宛如洪水猛獸,葦岸所堅守的大地正在不斷縮小——野兔在我們的大地上聲銷跡滅,被手機等當代文明產品俘虜的鄉下孩子疏遠了土地,甚至地球將會因為工業革命的不斷開展超出負荷而加速滅亡……滄海桑田,土地還是在人類的壓榨下,變得越來越孤寂了。
在《美麗的嘉蔭》里,葦岸寫道:“總有一天人類會共同擁有一個北方和南方,共同擁有一個東方和西方。那時人們走在大路上,如同走在自己的院子里一樣。”[2]在徒步旅行中,葦岸切實體會到強烈的歸屬感和家園感,這根源于他一直堅守的“土地道德”。
三、人地和諧的生態理念
利奧波德在威斯康星河畔用雙手重建沙化農場,梭羅在瓦爾登湖親自種豆耕作,巴勒斯在“山間小屋”和“河畔小屋”種植果樹,大衛·愛登堡為了自然生態平等“把其他生物當作與人平等的存在進行解讀”[3],葦岸在都市邊緣為自然奔走。他們都在品味大地、書寫大地、擁護大地。他們都提倡土地應當被尊敬,都貫徹與萬物共榮、生命平等的生態美學觀,甚至將人與土地之間的關系升華為對自身的道德要求。人們應該如何看待生命的原則?如何看待生態的平衡?如何看待人與土地是共時性的存在?如何做滿懷善良與純真,并且不輕易動搖的人?在不斷推翻、向前探索的歷史長河中,葦岸追隨著崇高的靈魂、披荊斬棘。
梵高有句話這樣說“沒有比對人類的愛更富于藝術性的事業”,這是葦岸最喜歡的一句話。這樣的愛,是西方范式的,傳達的是博愛、自由、平等、公正的精神,是對生命的愛,對地球的愛。葦岸帶著愛意上路,去圍場北部的壩上觸摸軀干溫暖的白樺林,去北方徜徉在民風淳樸、美麗清凈的嘉蔭小鎮,去新疆感受且末使一切復原的神秘力量;他在《大地上的事情》里記錄世界上幸福的人——放蜂人,他觀察世間溫暖與平安的象征——星羅棋布的鳥的建筑,他以赤誠的心熱烈歡迎他的新鄰居——胡蜂……他學習土地、理解土地、熱愛土地、貼近土地、尊重土地、善待土地,葦岸將溫柔的視線停留在地球——這顆寂寞的藍色星球上,正是源于他心中對地球濃濃的愛意。
葦岸等人的“土地道德”的生態倫理觀念逾越了人們長久以來的認知——即逾越了以人類利益為前提的人類中心主義,顛覆了人們心中早已根深蒂固的價值觀念。但是這種獨特的生態整體理念還是喚起了人們對生態的關注,以及對人與土地關系的重新認識。不可否認的是,“土地道德”的建立對于解決城市化進程中出現的土地資源浪費、土地擴張亂象、環境污染、生態失衡等一系列問題有重要啟示。同時,人類和土地作為平等的對象,人類如何在土地道德的指引下善待土地,營造人地和諧是重中之重。
1999年5月19日,葦岸永遠地離開了他守護一生的世界。荒野之上再也看不到他那大地守望者的孤獨背影,他的靈魂伴著花瓣回歸了他一生崇敬的、熱愛的、尊重的并為之奔走呼號的田野、樹林、河流之中。“白樺樹淳樸、正直的形象,是我靈魂與生命的象征。”[4]如此,守候人間土地,與大地同眠。
參考文獻:
[1]奧爾多·利奧波德:《沙鄉年鑒》,侯文蕙譯,吉林: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38頁.
[2]葦岸:《大地上的事情》,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133頁.
[3]徐爽,張小凡:《大衛·愛登堡自然生態紀錄片的生態美學解讀》,《大眾文藝》2018年第14期.
[4]葦岸.第128頁.
[5]李想、陳向輝、黎治平:論張煒小說《九月寓言》中的生態意蘊,《安徽文學》2018年5月.
[6]曹澤雙、張天嬌:劉亮程散文中的故鄉意象,《名作欣賞(下)》2018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