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雨菲,孫曉東
【摘 要】淮劇傳承人是淮劇活化的文化傳承載體,以文本形式記錄他們的藝術生涯和傳承經驗是非物質遺產傳承保護的重要手段。本文通過對國家級淮劇傳承人裔小萍的訪談,以口述形式記錄下她的學藝、演藝、授藝等情況,力圖為我們總結淮劇傳承保護的經驗,開展淮劇傳承人研究提供可資借鑒的口述資料。
【關鍵詞】淮劇傳承;裔小萍;口述錄
中圖分類號:J82?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7-0008-02
裔小萍,女,1947年生,江蘇省淮劇團著名淮劇表演藝術家,國家一級演員,2009年入選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傳承人。裔小萍唱腔獨特,在蘇滬兩地“粉絲”眾多,有“蘇北筱文艷”之稱。演出代表劇目有《秦香蓮》《母子情仇》《柳燕娘》《三看御妹》《吳漢三殺》《二度梅》《玉杯緣》《半夜夫妻》等。中國唱片社及上海分社,對其演唱的“玉杯緣”“秦香蓮”“二度梅”“六部審”“柳燕娘”“紅樓夢”等進入全場錄音,并制成盒帶、唱片,面向全國及國外公開發行。2018年6月7日,在第12個全國文化和自然遺產日來臨前夕,鹽城市文廣新局、江蘇省淮劇藝術研究會等單位聯合舉辦了裔小萍從藝60周年專場演出,進一步弘揚裔小萍的裔腔流派藝術,傳承優秀民族文化和淮劇藝術經典。
一、出生在梨園世家
裔小萍很小的時候就在劇團里,裔小萍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演員,裔小萍的父親是淮劇屆的“名丑”——裔紅玉,與筱文艷同輩,與何叫天是結拜弟兄。裔小萍還有一個姐姐叫裔小玉,她是浦光淮劇團當家花旦,裔小萍姐夫是當家小生——馬少鵬,裔小萍們家里都是從藝的,從小吃的就是“戲飯”。
裔小萍十來歲的時候,那個時候在讀小學一年級,有一個戲叫《賞梅花》,那是一個現代戲,講的是兩個姑娘談的戀愛故事。裔小萍父親當時想對于一個人物,十來歲的孩子懂什么呢?他幫裔小萍一起揣摩人物,一起把唱腔確定下來,后來到了暑假的時候,裔小萍媽媽把裔小萍帶到戲臺,裔小萍從那個時候就開始登臺了。裔小萍唱完之后,看戲的那些觀眾都很喜歡,一直鼓掌,讓裔小萍再唱,裔小萍那時候不怕難為情,也不怕別人笑。雖然對淮劇那些腔調,唱法什么的也不懂,但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歲數小,膽子大。只要團里有人說:“來,唱個大悲調”,裔小萍就會有模有樣唱起大悲調,而且悲悲切切的,自己都能把眼淚唱出來。
裔小萍十一歲真正進團,當時進的是上海精誠淮劇團,后來精誠淮劇團搬離省部,因為各種原因人手用不起來。當時的浦光淮劇團還叫春光淮劇團,他們團也是因為各種原因導致人員不齊,后來兩個團就并成了一個團,叫上海浦光淮劇團,裔小萍此后一直就在上海浦光淮劇團。父母跟著戲班東奔西走,裔小萍也跟著戲班子到處闖蕩,所以裔小萍走得多,聽得多,眼界也就比較寬。每一個淮劇界的老前輩都有自己的特色,他們有的擅長“唱”,有的擅長“演”。裔小萍那時候經常往臺邊一坐,天天看,天天聽,慢慢地也就聽會了,看會了。每一個老前輩的“真功夫”都在裔小萍眼眸子中,都刻在裔小萍腦子里。
二、致力創新
豐富的積累實際上是對傳統的繼承,有繼承就要有創新。戲劇的創新有一個前提,不能失了本色。創新來創新去,變得不是淮劇了,就算能吸引再多的觀眾,那也是失敗的。“新”沒有錯,但前提是必須以“舊”為根基,創新不能失了本色。裔小萍生長在大上海,眼界大。什么劇種沒看過?什么戲沒聽過?加上自己又會唱,那么這個東西就豐富了。對于“土”唱腔,裔小萍就能把它唱得“洋”一點,但不能說“洋”的摸不著邊,再“洋”也不能脫離淮劇。
裔小萍對唱腔很鉆研,小時候在上海,那個時候沒有電視,只有收音機。筱文艷老師是淮劇的“宗師”,裔小萍對她很崇拜,她的唱腔字正腔圓,裔小萍走路的時候聽到有人家收音機里播她的戲,裔小萍就往墻邊一站,一定把這段唱腔聽完了才走。裔小萍那時候在上海浦光淮劇團上班,學過了之后,就在上班的路上邊走邊唱,對淮劇入了迷。裔小萍那時年輕,比較聰明,接受能力也強,再加上她對淮劇十分熱愛,孜孜不倦地鉆研,就這樣裔小萍積累下來了很多“能耐”。雖然裔小萍不識譜,但是對于戲里每段唱腔應該用什么調,裔小萍是一清二楚,裔小萍只要把臺詞拿到手上,就知道怎么唱,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形成了自己的一派。裔小萍所有的唱腔,裔小萍都不要別人設計,都是自己先唱出來,然后讓別人把譜記下來。裔小萍在上海淮劇團的時候,有一出小戲叫《三苦靈》,里面所有的唱腔,從男到女的唱腔,從前奏到最后獨唱全部是自己設計。再比如裔小萍演的《柳燕娘》,一場戲40分鐘,一下子就唱下來了,一氣呵成,現在都成了名段。這個可以說是一種天賦。
創新是要有根據的,比如各個劇種之間可以相互借鑒。劇種之間的主要區別在于韻調的不同,不在于劇目不同。比如《穆桂英掛帥》,這出戲很多劇種都可以演,各有特色。沒有絕對,只有更適合。比如《紅樓夢》,這出戲哪個劇種都可以演,都能演出自己的風格,但要說最適合,還是越劇,這屬于越劇的老牌大戲。裔小萍曾經有一段時間唱過越劇,覺得越劇相比于淮劇更擅長抒情,適合表達女性形象。于是裔小萍就琢磨將這些“點”提煉出來,融入淮劇之中,豐富淮劇的表現手法。當時上海有人邀請裔小萍扮演林黛玉下半場,裔小萍演出來的既有越劇的味道、情緒,又沒有脫離淮劇,但是那個情緒唱出來她就是林黛玉,這個是不容易的。
再比如《追魚》也是越劇的,裔小萍把它進行創新,形成了自己的特色,把我們淮劇的東西搬上去,越劇沒有的,裔小萍把它創作出來。裔小萍有段大悲調,越劇沒有,越劇主要是道白,但是裔小萍把它形成一個大悲調。一唱起來臺下就是叫好聲和掌聲。創新是為了讓戲好看,讓戲能使人耳目一新,吸引人,抓住人心。像《三哭靈》,第一場是在上海逸夫舞臺演的,由上海淮劇團施燕萍、王萍、趙國輝三個一級演員出演,觀眾叫好連連。為什么能達到這個效果?就是因為唱腔抓住觀眾了。當時裔小萍請何雙林何老師給提提意見,何老師說了三個“好”:“劇本好,作曲好,表演好”。
三、分“派”不分“家”
我們必須承認戲劇的派別,這是梨園的傳統。最耳熟能詳的就是京劇中的:梅、程、尚、荀四派。劇種內部分派別必然是為了豐富自家的藝術。這就有一個前提,既要“分”,也不能“分”。可以承認派別,但又不應該以這個為界限,各自獨立。當前淮劇界的通行說法是“東西路,南北派”。裔小萍就舉“自由調”這個例子, 比如講《紅色娘子軍》,這是一個現代戲,戴建民老師他小時候演過,他曾經請裔小萍把這段唱腔重新設計下。他以前唱的老拉調,又覺得老拉調不適合。畢竟是現代戲,要輕快一些,激昂一些,變化多一些。裔小萍就用自由調的形式,一上來就采用了散板的形式,里面變化比較大,組合成一段綜合性的比較激昂的曲調。
裔小萍的臺詞很講究,裔小萍所唱的人物,都不是為了唱而唱,而是為了表現人物而唱。雖然裔小萍的文化水平不高,但裔小萍把臺詞本拿到手上就知道它想表達什么意思。這份理解帶到戲里就變成了“深刻的表現”,只有演員對戲有深刻的理解,對劇情有切身的體會,觀眾才會相信劇情,相信你的戲。“信戲”是“賞戲”的前提。
四、演戲要不怕苦
裔小萍收徒弟傳授的不僅僅是唱腔,演技,裔小萍還要傳授精神和態度。淮劇演員必須具備的精神就是不怕苦,怕苦不要進戲班,進了戲班就別怕苦。淮劇演員別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確實,演戲的時候你是站在臺上,觀眾是坐在臺下,但實際上演員和觀眾必須是心連心,心貼心的。作為一名淮劇演員,哪里需要裔小萍,裔小萍就可以去到哪里,盡量滿足所有要求。比如2016年江蘇省阜寧縣遭遇特大龍卷風,裔小萍夫婦就和其他藝術工作者義無反顧地參加匯演,發動募捐。藝術家是人民的藝術家,人民有困難,我們一定要與人民同進退。
再比如下基層,進煤礦。江蘇省淮劇團有一年下煤礦演出,是到礦底下最基層的地方,大家都覺得危險不敢去,別人都不敢去的地方,裔小萍去。煤礦的最底下,真的很危險。裔小萍坐著那個煤礦車一路滑行下去。一下去,礦里的煤渣直往下掉。裔小萍她們最后合影留念時,照片上每個人的臉都烏黑烏黑的。
最危險的地方裔小萍去過了,最困難的地方裔小萍也去過了。比如射陽海邊,射陽海邊沒漲潮的時候,漁民就閑下來了,裔小萍她們就在海邊唱給工人聽。當時204國道還沒造起來,裔小萍帶著一群演員在那邊搭戲臺子,一唱一口風,一唱一口風。但是裔小萍不怕苦。因為裔小萍當時是江蘇省第六屆人大代表,裔小萍能做的,也是裔小萍該做的是要送戲下鄉,送戲到基層。經常到海邊演出,腿凍得長骨刺,不敢動,風一吹就刺骨的疼。有時候演出多,嗓子啞掉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輸液,然后針一拔上臺,下臺后接著輸液。
五、淮劇要出經典
裔小萍認為目前淮劇想發展好就要出人出戲,培養觀眾,解決語言障礙。戲劇想走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第一步靠的就是經典。比如一提京劇,那經典就太多了。梅派的《貴妃醉酒》,程派的《鎖麟囊》等等,一提黃梅戲就是《天仙配》,一提豫劇就是《朝陽溝》,地方戲想走出去,第一步就是出戲,出經典的戲。
這幾年,江蘇省淮劇團出了《小鎮》,現在又出了《小城》,未來還有《小村》,這一步走得是正確的。沒有好劇本,你是沖不出去的,弄個好劇本出來,符合當前的形勢,內容又豐富,再加上好演員、好樂曲,這就很容易走出去。藝術是綜合性的,臺本好、演員好、唱腔好,戲才能好。
語言要改革,要讓觀眾聽得懂。我們淮劇演出現把臺詞打在屏幕上,就是為了讓人家聽懂、看懂。語言是可以變的,像阜寧腔很多人聽不懂,我們可以把它改得稍微洋氣點,讓現在的年輕人能夠接受,不能土得掉渣。
再有,我們還要培養觀眾。上海淮劇團的都市新淮劇是一個非常好的方向。在上海這個大都市,各個劇團彼此之間的競爭很激烈,你不搞人家搞,我們不應該拘囿那個淮劇舊的腔調上,要吸收新的元素,大膽創新。況且,老一輩的觀眾和票友都慢慢地老去,培養新的觀眾迫在眉睫。新觀眾有新審美,以歷史題材為背景講好一個故事,配合現代舞美燈光,這種思路年輕人能夠接受,也是淮劇今后發展的必然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