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之言

朱沐悅

于我而言，千萬種聲腔，抵不上本真而無聲的言。

于是，我選擇了逃離，撲向了不言不語的雁蕩山。

雁蕩山，嵯峨黛綠的群山，清澈蜿蜒的流水，滿眼是蒼翠的水光山色，郁郁蔥蔥而又生機勃勃。懸崖峭壁，怪石嶙岣，它們似一支支巨筆，拔地而起，高聳入云，書寫著驚天動地的篇章。

歷代文人墨客留下的歌詠題寫不計其數，可謂是滿地山水滿地詩。靈山秀水加上華章美句與無聲的自然融為一體，讓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有著別樣豐厚的底蘊。

變法失敗的康有為曾漂泊于此。他曾坐亭間，手捧一盞雁蕩毛尖，觀望九天龍湫瀑布。那瀑布轟雷噴雪般磅礴而下。陽光照耀的亭子里也飄來綿綿的“細雨”，如煙，如霧，飄蕩著一縷縷清新濕潤的氣息。朝廷的無情通緝、己身壯志難酬的憤慨，他那顆凄涼失落的心是否也曾在這煙水雨霧中被龍湫美景安撫呢？

夜，皎潔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簾子零碎地灑在屋中。孤獨的他站在山角一處，抬頭仰望，只見一只碩大的雄鷹站在他頭頂的巖尖上凝神佇望，像空曠高遠世界里的一尊守護神，守護著靈峰的每一方凈土。公車上書、主張維新變法、百日維新、袁世凱告密、六君子遇難……一幕一幕都在他的腦海里閃現。他從狹窄的書齋里走出來，登上政治的舞臺，功未成夢先破，來自最高權力機構的刀光劍影，反復無常，讓他不知所措。他先逃亡于國外，后流落山野，遠離是非，回歸詩書和自然。

雁蕩山的本真與無聲安撫著康有為的心，讓他遠離塵世的紛擾，沉浸于雁蕩山的勝景當中。他是否產生過定居此處的想法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經把雁蕩山當作自己的精神家園是可以肯定的。

無聲的言不僅溫厚，而且寬容。

漢奸胡蘭成曾經隱姓埋名，于雁蕩山下教書度日。雁蕩山默默地接納了他。

胡蘭成揣著他那顆有些輕薄的文心謹慎度日，在日升月落的閑暇間，一定也曾登雁蕩山尋過雁湖。湖邊夕陽斜照，蒼蒼蘆葦，偶爾幾片葦花被風卷起，旋轉，升騰，悄然落在他的兩肩。遠望群山，只見它們連綿起伏，看上去煙霧繚繞，很多山岳隱沒了形體，只露出零碎的綠意與湛藍的天空、漂浮的白云相交融。他懷揣著一顆凄惶的心，面對雁蕩山間氣象，個人際遇和世間風云都化作山間嵐靄。那樣的一個環境里，他是否也曾進行著幽愴孤寂的理性思考和心內心外的生命體驗？我們不得而知。

找個遠離紛擾的地方，聆聽自然的聲音，包括這無聲的靜、無聲的閑、無聲的思索以及無聲的回憶，從而聽到來自心間最本真的聲音。歷數那些遭遇坎坷的文人，他們都曾在一方無言的山水里尋得安放身心的一隅，構建自己的精神家園。正如南山東籬之于陶潛，長江赤壁之于蘇軾，永州野外之于柳宗元，雪夜西湖之于張岱，它們是他們各自的心靈棲居之地。

雁蕩山，無聲卻多情的地方。不論是受挫的仁人還是戴罪的浪子，都能在這里構筑自己的心靈家園，同時，他們的行蹤和思緒又豐富著雁蕩山的歷史。

點評：

雁蕩山沉默無言，靜靜矗立于千年歲月里。這些歲月當中，來往過客諸多，無論是受挫的仁人還是戴罪的浪子，抑或是我們根本無從知曉的普通人，都曾經向這安靜的大山討要一份心靈的慰藉。人們因為雁蕩山而得到救贖，雁蕩山也因為形形色色的人而擁有寬廣的胸懷。作者構思精巧，想象豐富，語言又溫柔細膩得恰到好處。

（作者系浙江省樂清市嘉禾中學學生，指導老師為黃忠、潘淑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