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日軍為何無差別轟炸成都

抗戰時期，侵華日軍利用其優勢的航空兵力，對中國各地城鄉進行了大面積不分軍事設施和民用設施的“無差別轟炸”，以期摧毀中國軍民的抗戰意志，迫使國民政府妥協投降，深處西南大后方的成都也概莫能外。從1938年11月8日到1944年12月19日，侵華日軍先后31次對成都進行了“無差別轟炸”，共導致2005人死亡和3561人受傷，給成都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痛苦和災難。在這31次轟炸中，有5次轟炸導致的后果特別嚴重，造成了死傷人數各在100人以上的重大慘案，其中就包含1939年的“六一一”慘案。

成都為何慘遭日軍轟炸

抗戰時期，特別是國民政府遷至重慶后，以成都為中心的四川作為民族復興的根據地，成了抗戰大后方最重要的區域，成都戰略地位的重要性也因此得以凸顯。

此時，為了穩定四川，國民政府在成都設置了許多高級軍事、行政領導機構，如成都行轅、川康綏靖公署、四川省保安司令部、四川省軍管區司令部等，使成都成了“抗戰大后方僅次于重慶的軍政中心”。

1938年10月武漢失守后，中國空軍主力轉移至內地，戰斗機大隊主要駐在重慶附近各機場，轟炸機大隊則駐在成都附近各機場。1939年1月，中國空軍的最高統帥機構——航空委員會遷至成都，駐扎在成都東門外沙河堡，成都由此成了戰時中國空軍的最高指揮中心。在此期間，中國空軍對日作戰的戰略決策和重大行動，都在成都形成并付諸實施。

成都位于四川盆地西部，三面環山，城市周邊是廣闊的平原，適宜大量修建機場。為了適應對日作戰的需要，國民政府在成都及其周邊郊縣新修和擴修了一批機場，新建的有太平寺機場、彭山機場、廣漢機場；擴建的有鳳凰山機場、邛崍桑園機場、黃田壩機場、新津機場等。如此眾多的軍用機場，使得抗戰中后期，成都占有中國空軍全部作戰力量和后勤力量的比重常常在50%以上。因此，抗戰時期的成都可謂是中國空軍最重要的戰略基地。

成都不但機場眾多，航空業也非常發達，還辦有航空研究所。從1939年開始，中國空軍軍士學校、機械學校、通信學校、參謀學校、防空學校和空軍幼年學校等相繼遷入成都或在此創建。此外，國民政府還創立了一些非正式或臨時的空軍射擊訓練班、氣象測量班、偵察班、空中照相判讀班等，培養各類空軍人才，并將航空研究所擴充成航空研究院。這一時期成都匯集了航空領域各個學科的優秀人才，可謂人才濟濟。因此，抗戰時期的成都還成了國民政府培養飛行員和空軍指揮人才的重要基地，成了戰時中國空軍最大的教育、訓練基地。

正是基于軍事戰略上的重要地位，成都毫無疑問地成了侵華日軍實施戰略轟炸的重要目標。為了摧毀成都的空軍基地，掃除轟炸大后方的障礙，日軍派出大規模戰機，持續對成都實施戰略轟炸，妄圖一舉摧毀中國空軍。

蓄意轟炸，釀成慘案

在1939年“六一一”慘案之前，日軍曾于1938年11月對成都進行了兩次小范圍的試探性轟炸。轟炸目標主要是市區外的鳳凰山機場和太平寺機場，炸彈多落空地，傷亡人數少。轟炸目的主要是偵察成都的防空狀況，破壞機場的設施設備，為下一步大規模轟炸成都市區作實戰演練。

在兩次試探性轟炸之后，日軍著手對成都進行以屠殺平民為目標的所謂“無差別轟炸”，將轟炸范圍擴大到了市區。

1939年6月11日，成都天氣晴朗，碧空萬里，云霧全無。為了擴大轟炸效果，日機特意把轟炸時間選在黃昏時分。19時50分，日本海軍第1聯隊、空軍第13航空隊派出轟炸機和戰斗機共27架從湖北出發，經奉節、達州、新都，侵入成都市上空。中國空軍第5大隊在隊長岑澤鎏的率領下撲向敵群，與日軍展開激烈空戰，在市東南上空擊落敵機3架。但由于敵我力量懸殊，日機除小部分與我機周旋外，其余均竄入繁華商業區和居民稠密區投彈，輪番空襲長達一小時左右，炸死226人，炸傷432人，中彈、焚燒、震毀房屋4709間，經濟損失達法幣663170元。這是1939年成都遭受日機空襲最慘烈的一次，焚燒民房之多，傷亡之眾，都是空前的。這便是駭人聽聞的“六一一”慘案。

當日，日機在房屋林立、人口稠密的春熙路、鹽市口等鬧市中心投下86枚炸彈，爆聲如雷，地震山崩。炸彈之后復投25枚燃燒彈，火勢猛烈，延燒相鄰街道。軍警及成都市防護團趕赴現場救援，但因火勢太大，至翌晨7點大火才被完全撲滅。軍警和防護團員黃保宗、張篤生等34人在救援中犧牲。鹽市口、東御街、順城街、提督街等一帶繁華地區49條街道被焚毀，西東大街等16條街巷被燒成一片焦土。中國銀行、福川銀號、上海商業儲蓄銀行等金融機關被炸?；鹗h工業、筆墨工業、綢布業、糖果業、屠宰業、造鞋業等20多家商鋪來不及轉移隱藏商品，毀于一旦，商業財產損失甚巨。華西聯合大學、省立成都師范、華陽縣中等七所學校受損，災民不低于5000人。

時人回憶，慘不忍睹

據當時參與空襲救援的市防護隊隊員楊錫民回憶：“我親見敵機飛到市中心，瘋狂投彈，爆聲如雷，黑煙沖天。提督街凌云飯店的前半部三層樓房已被炸成瓦礫堆，后半部已成斷壁危樓，混亂不堪。幸存者皆面容灰黑，塵土滿身，慘叫之聲，令人心碎……當晚在隔成都60余里的新繁縣城，都能望見成都上空煙霧迷漫，火光沖天，災情之嚴重可想而知。幾天后單是凌云飯店還繼續挖出男女尸體數十具。九龍巷死的人也不少，其中一戶全家躲在自備的防空洞內，被火燒著，無一幸存。另外，還有許多人家，因出走不及，全家慘死?！?/p>

作家車輻當年也親歷了日機轟炸成都的慘狀。當天警報解除后，車輻從老南門進城，看到城內一片火海?！皷|御街、順城街、交通路、九龍巷，包括我的家、糞草湖街、染房街都在燃燒”，第二天車輻“在硝煙彌漫的火場中回家去”，親見“十幾條街、一片瓦礫，西東大街以西炸光了，在火場中我看到一具燒焦的尸體，四肢沒有了，只剩上半部。被大火燒焦的枯樹上掛著尸首殘肢，極為凄慘”。

華西聯合大學亦慘遭“無差別轟炸”

此次空襲，日軍所炸之處全是平民居住區及商業區，毫無軍事關系。華西聯合大學由英、美、加拿大三國教會共同開辦，亦慘遭轟炸?？箲饡r期的華西聯合大學，位于成都南門外，南京金陵大學、金陵女子大學、中央大學醫學院與山東齊魯大學均借該校上課，校內住有學生3000人及教職員數百人。由于空襲警報聲音不夠尖厲，華西聯合大學的師生并未意識到危險的到來。日軍投擲的炸彈1枚落在中央大學教職員眷屬寓所旁，將整座建筑炸得粉碎，多數人受傷，幸無死亡，附近醫務室的門窗、天花板均被震毀。1枚炸彈落在金陵大學校長陳裕光的寓所旁邊，住宅被炸成廢墟，陳校長和家人被爆炸氣流沖倒在地，除他妹妹陳瑪麗被震暈外，其他人均未受重傷。來自美國的李哲士醫生在跑到臨近房子的走廊中躲避時，不小心被一塊彈飛的玻璃片劃傷。另外2枚炸彈落于圖書館附近，幸好是啞彈未炸裂。此外，家畜保育所落彈多枚，5枚炸彈爆裂，死亡數人。南門附近亦落重量炸彈數枚。

空襲警報發出后，作為救護隊隊員的華西聯合大學制藥系二年級女生黃孝逴和齊魯大學女生崔之華，在參加救護工作的過程中身受重傷。黃孝逴的后腦不幸被一枚彈片擊中，當場身亡。此次日機轟炸，共造成金陵女子大學理學院教員死亡1人，其他中西教職員受傷數人，華西聯合大學女生死亡1人，齊魯大學女生受重傷2人。

遭日機轟炸后，華西聯合大學所有的教學活動都被迫停止，學生和教職員均被疏散。除了高年級學生外，其他學生都已回家。當時正在華西校園舉辦的多種“流亡大學”，也不得不提前結束。

日機針對成都市區進行轟炸的野蠻行徑引起了美國紐約青年會干事費休、華西聯合大學教授李丘門、成都金陵大學教授史密士等人的震驚和不滿，他們聯合致電美國總統羅斯福、國務卿赫爾，請其注意日機濫炸成都之行動，并指出“日機轟炸之地區乃完全毫無軍事目標者，其意所在，顯欲轟炸平民，而貫徹其殘殺人命破壞財產之意旨”。當時，華西聯合大學校園的邊界十分清晰，大學的圍墻在成都的城垣之外，同市區房屋并不連屬，這一切從空中完全能夠辨別出來，而且在校園周圍半英里的范圍內沒有任何軍事目標。

據當時在成都的《紐約時報》記者遍訪此次成都被炸地區后發現，沒有一座政府或軍事建筑物。炸彈和燃燒彈摧毀的是居民最稠密的商業區和居民區，市區的商店、銀行和商務樓，大街兩邊皆夷為平地，而坐落在城內其他位置的真正重要的軍政中心則毫發無損。由此可見，此次轟炸日機情報準確，目標明確，主要是屠殺平民，摧毀成都市民的抗戰意志。這是成都市區首次遭受轟炸。

1939年的成都“六一一”慘案距今已經80年了。銘記和追憶80年前成都被轟炸的歷史，就是要揭露侵華日軍的殘暴，以史為鑒，珍惜和平，警示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