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溥儁：一時榮光，半生潦倒

戊戌變法失敗后，以慈禧為首的頑固派想廢黜光緒帝，于是在1900年1月24日（己亥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召集王公大臣會議，決定立溥儁為“大阿哥”，預定庚子年元旦光緒帝舉行讓位禮，改元“保慶”。此舉遭到國內外各派勢力的強烈反對，慈禧被迫停止廢立計劃。

不久，義和團事起，載漪篤信義和團，認為義和團是“義民”，不是“亂民”。五月，載漪任總理各國事務大臣。日本使館書記杉山彬、德國駐華公使克林德被殺，義和團圍攻東交民巷使館。七月，八國聯軍進逼京師，慈禧同光緒等一行西逃，載漪、溥儁父子隨駕從行。十二月，慈禧以載漪為這次事變的禍首，將其流放新疆。

消除后患

1901年9月17日，李鴻章代表清政府與聯軍簽訂了《辛丑條約》，從而結束了這場戰事，由于列強沒有追究庚子之亂中慈禧作為禍首的責任并迫使她還權給光緒，所以聯軍于1901年9月17日開始退出北京之后，慈禧得以放心回鑾北京。

和約簽訂后，光緒二十七年（1901）八月二十四日，慈禧太后帶著光緒等人，離開西安，回鑾北京。一路上走得很慢，十月初五到達開封。由于十月初八是光緒的生日，而十月初十則是太后的壽辰，因此決定在開封駐蹕半個月。

但在這里他們接到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去世（1901年11月7日）的消息。慈禧很傷心，于是傳旨在北京他生前住過的地方立祠紀念。

在開封時就有幾位隨行御前大臣覺得這場大禍是端郡王載漪惹起的，現在載漪雖然被流放新疆，但他的兒子溥儁還是大阿哥，現在他已經年滿17歲，這一次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經歷了而且也明白了，若有朝一日他君臨天下，難道不會對那些主張懲罰他父親的大臣們進行報復？所以應當在回京之前先解決他的問題，免得回京后受到各方面的干擾。

于是，在渡過黃河不久，大臣們就奏請廢黜“大阿哥”以免后患。慈禧乃召開御前會議，決定廢黜“大阿哥”溥儁，驅逐出宮，但不予處分。

溥儁被改封的新爵位乃公爵中之最末一等不入八分輔國公，回京后，溥儁及端郡王一系居然無家可歸。原來，慈禧挾持光緒西逃當天，即8月15日下午，一直被拳民和清兵圍困在西什庫教堂的洋人和教民一起沖了出來，直奔護國寺，涌進寶禪寺街，沖進西面的端郡王府，先搶后砸，最后一把火把端郡王府燒個精光，大火直延燒至深夜。

慈禧見狀，遂又下詔讓端王一系“認祖歸宗”，重歸惇親王府本支，溥儁便遷回了位于東四北小街的惇親王府。當時惇親王奕已病故，其長子載濂、次子載漪、三子載瀾均以庚子之變被革爵，慈禧便讓其四子載瀛降襲貝勒承繼了惇親王府，占有了府內八大殿堂及絕大部分地產。

溥儁遷回后，載瀛未按端王一系平均分給他財產，只撥了王府東跨院二三十間房屋讓他居住，而且未給辦理契稅手續。王府的地租收入每年也只給他幾百兩銀子，比其他兄弟要少幾十倍。載瀛對親友說，溥儁“最懶于攻讀”，溥儁的師傅崇綺向他說過，溥儁每日總是與小太監們玩耍，常用泥捏成小人兒，起名李鴻章、慶親王奕劻等，命太監用繩子綁起泥人，再砍去頭顱。

溥儁在惇親王府住了一段時間，忽然接到父親載漪從內蒙古阿拉善旗羅王府差人送來的信，說經慈禧默許，自己已投親住進妹夫羅王府，生活很安定，希望大阿哥來看看自己。溥儁因在惇親王府生活得并不愉快，便帶上兩個家人到羅王府省親。

溥儁到了羅王府，端王、羅王都非常高興，大擺筵席，為他洗塵。席間，溥儁見羅王的女兒長得十分漂亮，穿著也與北京王府的格格完全一樣，頓生好感。

端王知道后，便托來羅王府做客的甘軍統領董福祥向羅王夫婦提親。羅王的福晉與女兒因見溥儁相貌平常，都不十分滿意，但羅王與端王一向感情很好，便一口應承了下來，并很快給他們完了婚。

溥儁完婚后，端王很想讓他在羅王府長住，但大阿哥不習慣草原的蒼涼寂寞，又考慮回惇親王府可分得相當一部分祖產，日子會過得很安逸，便不顧端王、羅王的一再勸阻，決意攜妻回京。端王、羅王見他主意已定，不再勉強，臨行前，便分別給了他一大筆錢，并派專人送其回京。溥儁夫婦返京后，先住在三座橋的羅王府，受到隆重接待，幾個月后，又搬回了惇親王府。

坐吃山空

辛亥革命后，遜帝溥儀退位，溥儁以自己曾為大阿哥的身份，當上了總統府參議，雖為掛名，但每月可領到500大洋的薪俸，這當然不是一個小數目，比當時北大文科學長陳獨秀的月薪整整高出200元。如果再加上他從惇親王府分到的地租，以及從內蒙古帶回的款項，生活變得相當富裕。

然而，遺憾的是，溥儁夫婦婚后感情并不好，經常因瑣事吵架，也許由于這個原因，溥儁在社會上結識了一些不三不四的酒肉朋友，常到后門橋附近的戲園、酒樓鬼混，后來又捧上了幾個唱大鼓的女藝人，常常一擲千金。載瀛說，自從溥儁當上總統府參議，更是任意吃喝玩樂，揮霍無度。他還定制了一輛相當漂亮的洋包車，每天吃完晚飯，便坐上車到前門外看戲、聽大鼓。后來，又抽上了鴉片，甚至雇了一個綽號叫“小媳婦”的女人，專門伺候他抽大煙。

近親婚姻也給溥儁帶來始料未及的災難性后果，他育有二子，長子毓蘭峰生性愚鈍，系先天弱智，二子雖然自幼聰慧，卻因免疫機能低下，5歲時突患暴病死去。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他以極大刺激，他守在亡兒身旁，不吃不喝，哭了三四天。

1921年，政局動蕩，溥儁的總統府參議被取消，每月收入銳減。1924年，馮玉祥在“北京政變”中將遜帝溥儀趕出紫禁城，同時也把清室王公的土地以“繳價升課”方式“變旗地為民地”，也就是由佃農按較低地價分期償付后，該地即屬佃農所有，幾年下來，各王府之地租來源便告斷絕。這是溥儁遭遇的第二個財務困境，從此，他坐吃山空，逐漸達至破產境地。

1927年，端郡王載漪在其后定居的寧夏去世，不久，他的長孫毓運交卸甘肅省景泰稅務局局長職務，回北京看望母親，見到四叔公載瀛和二叔溥儁。載瀛因端王和毓運之父相繼去世，便將分給端王一系的惇親王府東跨院那部分房產交給了毓運，并正式辦理了契稅手續。毓運見溥儁已窮困得不成樣子，隨即將房契交給了他。當時，溥儁很激動，一定要留毓運在家吃飯。叔侄倆邊吃邊談，毓運問他何以出宮，他只簡單說，自端王被發配新疆后，李鴻章、奕劻等極力在西太后面前反對他為皇子，說“罪人之子怎能繼承大統”，不久，西太后就下詔把他廢黜了。當然，溥儁可能至死也不明白，當他這枚“政治棋子”已喪失利用價值，甚至成了某種障礙時，被慈禧拋棄那只是早晚的事。

幾個月后，溥儁忽然來到毓運家，說是生活上很困難，想和他商量賣房產。毓運同意他的意見，把房產賣了幾千塊大洋，絕大部分都給了他。誰知，溥儁不知節儉度日，錢一到手依然大吃大喝吸鴉片，很快便又揮霍一空。

端王去世后，他的七側福晉帶著端王留下的十幾箱古董來到北京，打算賣掉后置些產業安度晚年。她找到溥儁商量辦法，溥儁正值窮極無路，便吵鬧著要和她平分。七側福晉見此非常不安，拿出其中一小部分給了溥儁，其余的也沒賣，便又帶回了寧夏。

喪失經濟來源的溥儁無力謀生，后來只得讓妻子向羅王的兒子塔王求借。塔王塔旺布里賈拉當時正擔任蒙藏院總裁，見溥儁和妹妹生活窘困，立即派人按月送錢接濟，后來還把夫婦倆接進塔王府居住。其后不久，塔王因病去世，溥儁夫婦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塔王的側福晉平時對溥儁就看不上眼，對這位姑奶奶也不滿意，暗中吩咐手下的人，對溥儁夫婦不要以親戚相待，還找了個借口，讓他們搬到馬號附近的幾間小房子去住。溥儁遭此冷遇，郁悶不舒，情緒沮喪，可又沒有能力搬出府自謀生活，只能勉強賴在府里不走。

北平陷入日軍之手后，1942年，在北平某報紙上曾經登出一篇《大阿哥近狀訪問記》，記述了溥儁生活潦倒的情況：“在生活高壓下，他日夕都為衣食問題所困，終于在去年四月間左目失明……九月，右眼又失明……現在，‘大阿哥’已經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人了。坐在那不知是龍床抑是鳳床之上，‘大阿哥’以枯槁極端的手臂扶住了床欄，用沉郁的語氣，吐出了如下沉痛令人酸鼻的話來：‘……我現在每日三餐的粗糧都不能夠飽了的。咳！一轉眼四十余年，宮中生活，儼如昨日事，也許是當年享受太過所致！’語聲哽澀，令聞之者有一段同情憐憫而且荒涼的感情充塞在意識里。”

溥儁的晚年甚是凄慘，后來住到了馬號里，郁積成疾，于1942年死在了塔王府。在嘉興寺殯儀館舉行了簡單的殯葬儀式后，他被埋葬在該寺后院的空地里。傅儁就這樣結束了他人生的悲喜劇，從此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文史博覽》2018年度“讀者評刊”獲獎名單

◆ 一等獎（2名）：

萬經偉（湖南長沙） 夏加驪（湖南資興）

◆ 二等獎（3名）：

張青松（四川綿陽） 鐘 科（湖南岳陽）

王忠文（遼寧大連）

◆ 三等獎（5名）：

沈果毅（湖南湘潭） 李有志（湖南邵陽）

張小華（甘肅靖遠） 朱正中（江蘇淮安）

蔣澤文（湖南祁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