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鳩窩

王吳軍

全家人正在不聲不響地吃晚飯，十二歲的 我突然開口說道：“我今天找到了一個鳥窩，是在樹上的一個斑鳩窩。”

聽了我突然說出來的這句話，母親抬起了頭，瞪大了充滿慈愛的眼睛望著我。父親卻依然像往常一樣默默吃著飯，仿佛對我的話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我想，也許父親只顧著吃飯了，我剛才說的話他似乎連聽也沒有聽到。

我見父親和母親都沒有說話，母親只是向我投來了詢問的目光，父親卻似乎毫不在意，于是，我又大聲重復了一下我剛才說的話：“我今天找到了一個鳥窩，是在樹上的一個斑鳩窩。”

這時，我看到父親和母親一樣總算是抬起了頭，開始聚精會神地聽我說話。

我見父親和母親都在望著我，認真地聽我說話，我高興極了，就眉飛色舞地講了起來。我興奮地說：“今天下午放學后我去放咱家的那兩只羊，黃昏的時候，我趕著羊回家，就在回家的路上，我看見一只大斑鳩從一棵大槐樹的枝葉里飛了出來。我就停住了腳步，站在那里看呀，看呀，我睜大眼睛在那棵大槐樹的枝葉里尋找，終于，我在那棵大槐樹上的一根高高的樹杈上發現了一團烏黑的東西。”

母親凝視著我，她聽得很認真，似乎要把我說的話一句句都印在心里，她的目光十分慈愛地撫慰著我——她的可愛的寶貝兒子。父親聽我說完這段話，似乎覺得并沒有什么，就又低下頭開始吃飯了。

我沒有在意父親的心不在焉，依然無比興奮地接著講了下去。我大聲說：“我把那兩只羊拴在旁邊的一棵小樹上，然后，我開始往那棵大槐樹上爬。”

我剛說到這里，只見父親又抬起了頭，他再次停止了吃飯，又和母親一樣十分認真地聽著我的話，幾乎屏住了呼吸。

我繼續大聲說道：“我一直往那棵大槐樹上爬去。可是，那棵大槐樹又粗又高，我身子只能緊緊貼在樹身上，慢慢地往上挪動，而且，我每挪動一次其實都要分兩次進行。首先，我先用胳膊抱住樹身，接著，我的兩條腿盡量往上蜷，最后我才停下來，手和腳都牢牢地抓住那硬硬的樹身。”

父親和母親都凝神靜息聽著我的講述。

我稍微停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我用了很長時間才爬上了那棵大槐樹，在爬上去的中間，我不得不在結實的樹杈上休息了四次。然后，我只能靠手向上爬了，因為前面都是一些剛長出來的并不結實的新樹枝了。”

父親和母親聽我說到這里，似乎都聽得呆住了，他倆誰也沒有說話，但是，我卻發現父親和母親的眼睛里都流露出緊張和擔心的目光，似乎顯得戰戰兢兢的，像是他們自己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危險似的。

我笑了一下，又說道：“我爬到了那棵大槐樹上，快要爬到樹梢了，我看到了斑鳩的窩里有一個鳥蛋，我沒想到，斑鳩的窩里只有一個鳥蛋。”

聽到這里，我看到父親和母親的神色更緊張了，我知道，父親和母親是在擔心我爬到那么高的大槐樹上，他們害怕我在高高的樹的頂端會出現什么閃失，他們擔心的是我的安全，他們唯恐我身子一斜，從高處、從大槐樹的樹頂上栽下來。

但是，我卻說道：“我站在大槐樹的樹梢那里，完全沒有想到我是站在空中，更沒有一點的害怕，而且，我也沒有掉下來。但是，卻發生了另外一件事。我拿起斑鳩窩里的那個鳥蛋后，非常高興，情不自禁地親了它一下。沒想到，鳥蛋的蛋殼也許是得到了我嘴唇上的那一點熱氣，突然，鳥蛋從中間裂開了，里面竟然露出了一個身上還沒有長出羽毛的小斑鳩。”

我說著這件怪事的時候，我的表情是天真無邪的，就如同在復述從老師那里聽來的聊齋故事一樣。

停頓了一下，我又繼續說道：“后來，我小心地把那只剛出蛋殼的小斑鳩放到松軟的鳥窩里，接著，我悄悄從樹上下來了。你們知道嗎，現在，我的心情非常好，我非常高興，我在那棵大槐樹上發現了一個斑鳩窩，但是，我并沒有破壞它，也沒有傷害那只剛出殼的小斑鳩，我想，那只小斑鳩一定能像我一樣快樂長大的！”

屋里靜悄悄的，父親和母親誰也沒有開口，我講完了這件事，也不再說話，一家人接著吃飯。

吃過晚飯，父親拿著一本他經常看的古書在看，母親洗完了碗筷，開始整理她當天洗的衣服，我在溫習課本。

后來，我聽到父親和母親說了幾句。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我沒有聽清楚。

何必要知道父親和母親說些什么呢？我只想讓他們認真傾聽我的講述并和我一起分享我在樹上發現的那個斑鳩窩，分享我的一段有趣的經歷。

還有，我要在我的講述中，把斑鳩窩里那只還沒有長出羽毛的小斑鳩的模樣更加深深地銘刻在我的心里。

我一直在想：那只剛出殼的小斑鳩，它一定和它的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就像我一樣，在快樂地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