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的溫柔

貓球

兩位老人，牽著他們摯愛的人——一個是兒子，一個是妻子。日常不再繁瑣，溫情在生活中頻現。

1

去年夏天是神戶港開通150周年紀念季，我和閨蜜去看了介紹神戶歷史的展覽。展覽的主要受眾是帶著幼兒的年輕父母；展廳里有許多攤位，派發會讓小孩子感到新奇有趣的貼紙和糖果。展覽中有一個4D海洋電影，坐在我前排的兩個觀眾引起了我的注意——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衣服和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平淡無奇的長相；另一個是頭發花白的老人，稍微有些駝背，穿著顏色陳舊的襯衫。

影片開始之前，年輕人一直在口齒不清地大聲說話，但內容雜亂無章；他偶爾拍座椅的把手，偶爾拉扯老人的胳膊和衣服，看樣子是智力有些問題。老人一直摟著他的肩膀低聲安撫著，但效果微乎其微，只好不停跟周圍的觀眾道歉。

我戴上觀影耳機之后就沒再注意他們，只記得在4D效果下，當很逼真的鯊魚沖向觀眾群的時候，年輕人大叫了一聲，老人趕緊側身抱住了他，他則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看完影片出來后，我發現閨蜜的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

閨蜜告訴我，她沒有用觀影耳機，當那個年輕人被鯊魚嚇得大叫、老人側身把他抱住的時候，老人一直在小聲反復地說著些什么，大概是，“別怕哦，你看，老爸擋在你前面了。就算鯊魚來了，也讓它先吃掉老爸、讓它放過你吧，這樣好不好??？”

閨蜜說，年輕人似乎并不理解老人的話，但他不再驚叫，反而開始小聲傻笑。老人這話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遍又一遍。老人側身抱得那么用力，把永遠無法長大的孩子完全埋進自己懷中，好像急著要把他跟那可怕的屏幕隔開才放心，好像真的把自己的身體擋在了兒子的前面。

后來在展廳里，我們又遇上了他們。

年輕人比老人高出大半個頭，他拉著老人很興奮地在展臺間跑來跑去、索要糖果和紀念品。老人有點跟不上他的步伐、被拉扯得踉踉蹌蹌，但眼神一直緊緊地黏在年輕人的身上，面色疲憊而幸福，仿佛熱鬧的展廳里空無一物，只有這一件珍寶才值得他去注意。

本來我沒有哭的，此時卻忍不住潸然淚下。

我只想祈求時間放過他們，祈求上帝和眾神放過他們，不要再拖著老人的步伐了。

因為他還有沒完成的使命啊。他要一直擋在兒子的前面，讓他不要害怕。

2

一天傍晚，我在離家不遠的超市買了東西，正在等超市門口的微波爐加熱炸雞，無聊地東張西望。

一位老爺爺走進來，手里牽著一位老奶奶。老奶奶走得比較慢，似乎腿腳有些不便的樣子。

老爺爺放開老奶奶的手，走過去拿超市的購物籃子。老奶奶輕聲嘟囔了一句，“粉色的……”

老爺爺愣了一下，回頭沖老奶奶笑了。他把原本拿起的普通的深藍色籃子放回去，換了一個超市專門給小朋友準備的超小的籃子——粉色的。

老爺爺把粉色小籃子交到老奶奶的手上，牽起老奶奶的另一只手，一邊慢慢往里走，一邊說道：

“誒，你還真是個小孩子呢?！?/p>

后來我連炸雞也不顧了，悄悄溜回超市，隨便買了個面包。我想再看一眼老爺爺和老奶奶牽著手的樣子。

我在超市溜達了一會，好不容易看到他倆的時候，實在是忍俊不禁——倆人一起抓著小籃子的提手，小籃子里孤零零地放著一盒冰淇淋。

那天我在自己的日記里寫道：

“……他們，像是兩個青梅竹馬的小朋友。”

“誒，你還真是個小孩子呢。”這是我聽過最美的情話。

在我看來，這句話是在說，我愿陪你走過一生的或平凡瑣碎、或跌宕風波，依然把你當成一個小孩子來寵愛。

這句話也是在說，一生的酸甜苦辣，沒磨掉我的好奇和童真，幸而一直有你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