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名”借款背后

戚建

世人都知創業難，創業之一難，便是創業路上風險無數。一位原本一心創業的企業主，卻與人合謀，冒用22人名義，以虛構辦理銀行承兌匯票需交納保證金為由，向受害人借款1.3億余元，無法歸還，最后被法院以詐騙罪論處。

“免費午餐”原是燙手山芋

杭州人朱俐德，到50歲的時候還沒有正當職業。但年過半百的他卻是個心氣高、不甘平庸的人，為了在下半輩子能出人頭地，并無資產積累的他開始四處尋找機會，想通過創業來改變命運。

朱俐德曾經經營過一個叫杭州銀利燈飾有限公司的企業，但沒有固定資產，經營場所也是租賃的。后來，由于經營不善于2013年關停。企業關停后的朱俐德不死心，繼續尋找創業機會。

沒有錢，創業談何容易？朱俐德居然還真碰到一個“機會”，他通過零出資收購一家公司做起了老板。這家公司叫浙江西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以下稱西湖公司），原本是由鄭小泉和許一達于2010年聯手創辦。2014年6月，三人約定將由朱俐德收購該公司，但不需出資，只需承擔公司的所有債權債務。

沒花錢就收購西湖公司，朱俐德以為撿了個便宜，并借此開啟致富路。但事實證明，朱俐德買下的這家公司并非搖錢樹，而是個燙手的山芋。

朱俐德接管后，西湖公司具體事務仍由鄭小泉負責打理。朱俐德由于經商經驗不足，業務又不熟悉，其介入后并未能扭轉公司的頹勢，公司非但沒有盈利，反而一直虧錢。不僅如此，朱俐德還得償還西湖公司轉讓前欠下的債務。

據朱俐德在庭審中供述，2014年8月，自己決定通過他人向居麗艷借款時，西湖公司已經負債2800萬元左右。這對于創業并不成功的朱俐德來講就是個天文數字。當時的朱俐德并無多少個人資產，僅有的一套房產還因債務被查封。朱俐德想，公司要想繼續發展，就必須要通過大額的資金來盤活。于是，朱俐德開啟了一些行動。

“冒名”借款背后暗藏的玄機

相關書證顯示，2014年12月起，鄭小泉、錢春程、李學軍等22名借款人分別44次向被害人居麗艷借款13380萬元，至2015年6月尚欠3230萬元未能歸還。白紙黑字的借款借據和還款憑證記錄了借款的過程，乍看，這只是一起普通的民事借款糾紛。

朱俐德說，錢不是以自己名義借的，且系用于公司正常運營，怎么被檢方指控犯了詐騙罪了呢？

“朱俐德與居麗艷之間是民間借貸關系，居麗艷系基于對朱全民的信任而出借，并不是基于其他錯誤認識交出財物，故朱俐德不構成犯罪。”在法庭上，辯護人以民間借貸為由，為朱俐德做無罪辯護。

那么，事實到底是怎樣的呢？22人借款到底跟朱俐德有何關聯？44次借款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全民系建德市郵政儲蓄銀行副行長，2014年6月，得知朱俐德有巨額借款需求后，朱全民決定幫助朱俐德借款。8月，朱全民找到杭州市昌洪控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昌洪公司）總經理李勝利，稱一部分客戶在其所在儲蓄銀行做全額擔保開具承兌匯票業務需繳納保證金，因客戶缺少資金需對外借款，借期大概半個月。朱全民表示，所借款項匯到銀行指定賬戶，風險可控，并承諾給付高額利息。

為儲蓄銀行的業務作擔保應該沒什么風險，加之又是副行長親自對自己說的，李勝利覺得這個業務有利可圖。李勝利向昌洪公司董事長居麗艷匯報后，居麗艷很感興趣。但居麗艷當時多留了個心眼，表示借錢可以，但不能向同一人多次出借，且須由朱全民親自作擔保。

朱全民其實也是無利不起早，因為只要能借到居麗艷的錢，自己就會得到好處。所以為了滿足居麗艷的要求，朱全民便想方設法去找人向居麗艷“借款”。事實上與其說是找人借，還不如說是借用他人名義借款而已。于是朱全民和鄭小泉一起廣泛發動自己的朋友圈，22個名義借款人遂應運而生。

2014年9月至2015年4月半年間，在朱全民策劃下，分別以鄭小泉、錢春程、李學軍等22人名義，先后44次累計向居麗艷借款13380萬元。這些款項均為居麗艷個人財產，相關的借款、款項催討等流程均由李勝利操作，借款人、擔保人均當場或隔天簽字。按照三人約定，每筆借款利息為月息9分，事先收取，其中居麗艷收取6分，朱全民和李勝利分別收取1.5分。

朱全民事后稱，自己這些出面借款的朋友大多經濟狀況不好，有些是工薪階層，有些甚至沒工作，根本沒能力還款。不過事實上，這些借款人也沒有實際使用借款。按照約定的借款流程，借款人簽字后，錢便打到借款人銀行卡。接著借款人把銀行卡借給朱俐德，朱俐德將大部分款項轉到鄭小泉賬戶，再由鄭小泉根據需要將資金轉到需要的賬戶，所得款項大多用于歸還欠款和支付利息。

因起先的借款合同上借款用途為空白，居麗艷遂要求朱全民在之后的借款用途上明確專款專用于銀行承兌匯票保證金。為了能及時償還利息，確保能連續從居麗艷那兒借錢，朱全民等人只得玩起了借新還舊的把戲。

但后來隨著利息的不斷增加，朱俐德還本付息能力下降，最終無法維持下去。數月后，因有客戶未如期歸還借款，居麗艷遂追問朱全民款項去向，朱全民最后承認借款未用作承兌匯票貸款保證金，而是全部被朱俐德使用。后居麗艷找到朱俐德，朱承認借款為自己所用。

“三人轉”主演相繼落網

2015年6月11日，居麗艷報案。2015年10月12日，朱俐德因涉嫌犯詐騙罪于被玉環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年11月18日被取保候審，一年后被依法逮捕。朱全民、鄭小泉歸案后被另案處理。

2017年12月4日，浙江省臺州市檢察院提起公訴。臺州市中級法院經審理查明，2014年8月至2015年4月間，被告人朱俐德在明知資不抵債、無償還能力的情況下，與朱全民等人合謀，虛構辦理銀行承兌匯票需交納保證金的事實，以高息為誘餌，由朱全民提供擔保，分別授意鄭小泉、錢春程、李學軍等22人以借新還舊的方式向被害人居麗艷借款44次，共計人民幣13380萬元，所借款項絕大部分被朱俐德用于歸還前款及支付利息。至案發，朱俐德共騙取居麗艷人民幣2154.36萬元。

法院認定，被告人朱俐德在嚴重資不抵債的情況下，以非法占有為目的，伙同鄭小泉組織多名無償還能力的人員向被害人居麗艷借款，所借款項用于償還舊債，并未用于公司經營，均系個人債務。朱俐德系利用短期還款能力掩蓋無還款能力的事實，虛構用于繳納承兌匯票保證金的事實，騙取他人錢財，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

2018年6月28日，臺州市中級法院作出一審判決：一、被告人朱俐德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并處罰金人民幣50萬元。二、責令被告人朱俐德退賠被害人居麗艷經濟損失共計人民幣2154.36萬元。

本案中，朱俐德辯護人在庭審中指出，朱俐德與居麗艷并無直接聯系，相關借款系由朱全民一手策劃并操作。而朱俐德與朱全民之間亦無騙取居麗艷款項的合意，朱俐德與居麗艷間只是單純的民間借貸關系，不構成詐騙犯罪。法院經審理認為，朱俐德在向被害人居麗艷借款時已經明顯資不抵債，且與朱全民形成合意，所得款項由朱俐德使用，除支付高額利息大部分用于歸還前債，符合詐騙犯罪的構成要件，不屬于民間借貸糾紛，遂作出了上述判決。2018年8月14日，浙江省臺州市中級法院對外公布朱俐德詐騙一審刑事判決。（涉案人員除被告人朱俐德外均為化名）

如何區分民事借貸糾紛和詐騙犯罪

民事借貸糾紛，是指借款人向出借人借款，借款人不能按期歸還而產生的糾紛，這類糾紛應受民事法律調整，不產生刑事責任。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266條規定，詐騙罪是指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用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

區分民事借貸糾紛和詐騙犯罪的關鍵是，看行為人獲取款項是否存在“以非法占有為目的”。借貸關系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礎之上，而詐騙則往往是采取欺騙的手段騙取對方的信任。正常的借貸關系起因是借款人確實遇到了經濟困難，而以借貸為名實行詐騙的，則往往是編造虛假事實，或以高利息為誘惑，騙取他人信任。正當的借貸關系，借用人會想辦法積極歸還借款，而以借貸為名詐騙財物，則往往表現為根本不想到歸還，或根本沒有能力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