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拒后，他選擇了跳江

田野 叢林

2018年春節期間，付志剛把戴佳瑩約了出來，鼓足勇氣向戴佳瑩求愛。可是，戴佳瑩此時認識了一個名叫岳海鵬的男孩，這個男孩也在追求戴佳瑩，戴佳瑩覺得付志剛不適合自己，婉拒了付志剛。可是，付志剛不死心

“這個男的有什么好？他為了你敢去死嗎？”2018年4月18日中午，位于陜西省石泉縣臨水大道的漢江一橋上，一名瘋狂的男子指著一名女子聲嘶力竭地吼道，“我為了你，可以跳江去死。”

“你有本事就跳啊！”女子也不甘示弱，用強烈的語言反擊道。

聽聞女子如此“絕情”，男子毫不猶豫地跳下了高達十幾米的大橋。……

跳江的這名男子，名叫付志剛，和他爭吵的女子名叫戴佳瑩。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戴佳瑩后，付志剛便展開了瘋狂追求。可是，戴佳瑩對付志剛卻沒有感覺，對付志剛死纏爛打式的求愛非常反感。在一次遭受付志剛以死相逼時，戴佳瑩當面怒懟付志剛。不料想，付志剛為了表達捍衛“愛情”的決心，竟當著心上人的面跳到江里，不幸溺亡。

事發后，付志剛的家屬將戴佳瑩告上法庭，提出在付志剛追求戴佳瑩遭到拒絕情緒激動時，戴佳瑩以過激言語及辱罵性詞匯激怒付志剛跳江，且沒有進行任何施救行為，以致付志剛溺亡，應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戴佳瑩則提出，付志剛跳江是漠視自己生命的自殺行為，與其無關，拒絕承擔任何責任。

那么，付志剛以死相逼求愛遭戴佳瑩怒懟，跳江表決心不幸溺亡責歸何方？

求愛遭怒懟后男子跳江

付志剛，生于1988年4月，家住陜西省石泉縣，兄弟姐妹共三人，他在家排行最小。因長年在外打工，耽擱了自己的終身大事，這成了付志剛的一塊心病。2017年，為了解決自己的婚姻問題，付志剛決定不再外出打工，而是在縣城租了一處房子，做起了小買賣。

石泉縣縣城是一座位于長江最大支流漢江上游的濱江城市。傍江而建的臨水大道一側休閑會所林立，另一側為江堤護欄可依欄臨江眺望。

2017年底的一天晚上，勞累了一天的付志剛，來到臨水大道的一家浴足會所浴足，浴足會所安排17號浴足師為其服務。見為其提供浴足服務的17號浴足師長得嬌小玲瓏，待人熱情大方，技藝嫻熟，付志剛心中不禁對這名浴足師有了些朦朧的臆想，但苦于不知道浴足師的基本情況，也怕對方對自己的唐突產生不好的印象，未敢貿然開口。

為了摸清這名浴足師的底細，付志剛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常常光顧這家浴足會所，并指名要17號浴足師為其服務。一來二往，付志剛與17號浴足師便熟悉起來，兩人聊天的話題也多了。在聊天中，付志剛了解到17號浴足師名叫戴佳瑩，小自己三歲多，沒有男朋友。付志剛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便主動要求與戴佳瑩互留了聯系方法，有事沒事與戴佳瑩聊天。但戴佳瑩對于熱情的付志剛并沒有太多想法，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固定客戶，為了維護住客戶，戴佳瑩客氣地應付著付志剛。

2018年春節期間，付志剛把戴佳瑩約了出來，鼓足勇氣向戴佳瑩求愛。可是，戴佳瑩此時認識了一個名叫岳海鵬的男孩，這個男孩也在追求戴佳瑩，戴佳瑩覺得付志剛不適合自己，婉拒了付志剛。可是，付志剛不死心。2018年正月十五過后，付志剛又多次邀請戴佳瑩到他的家中做客。戴佳瑩拗不過付志剛三番五次的熱情，最終勉強答應了付志剛的要求。

見兒子帶著一個女孩上門，以為兒子找著了對象，付志剛的父母付建海、林曉鳳十分開心，對戴佳瑩的招待十分熱情。付志剛的母親林曉鳳還按照當地習俗，在戴佳瑩離開家門之際塞給了她一個300元的紅包。

有了這次戴佳瑩愿意上門的事情，固執的付志剛認為戴佳瑩對自己并不抵觸，戴佳瑩或許是因為兩人認識時間太短相互不了解而不愿和自己交往，遂對戴佳瑩展開瘋狂的追求。之后一段時間，付志剛三天兩頭到戴佳瑩工作的會所送上鮮花，時常在戴佳瑩上下班經過的路上跟蹤她，多次攔下戴佳瑩要求與戴佳瑩確立戀愛關系。戴佳瑩要么避而遠之，要么躲而繞之，要么拒而回之。

對于付志剛死纏爛打的求愛方式，戴佳瑩感到很是害怕、不安和厭惡。為了擺脫付志剛，戴佳瑩于2018年3月答應了岳海鵬的追求，兩人確定了戀愛關系。因擔心付志剛知道自己已經戀愛后會被激怒，戴佳瑩也就沒有將自己已經有了男朋友的實情告訴付志剛。之后，戴佳瑩為了徹底擺脫付志剛，就將付志剛的微信、電話號碼全部刪除。

一下子聯系不上了戴佳瑩，付志剛有了不祥的預感。付志剛找到戴佳瑩工作的會所，會所的同事按照戴佳瑩事前的囑咐，以戴佳瑩已辭職為由將付志剛打發走了。戴佳瑩雖然失蹤了，但付志剛并沒有死心，仍然在不斷地尋找戴佳瑩，他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

2018年4月18日中午，外出辦事的付志剛偶然發現戴佳瑩與岳海鵬手牽著手上了2路公交車，便尾隨兩人也上了公交車。當車輛行駛至臨水大道漢江一橋時，戴佳瑩與岳海鵬一起下車準備回戴佳瑩工作的浴足會所。付志剛便跟著下了車，跑到戴佳瑩與岳海鵬二人的前面，攔住二人，手指岳海鵬，對戴佳瑩厲聲喝道：“他是誰？你們為何在馬路上手牽手？”

“他是誰，關你什么事？你又有什么權力管我？”見戴佳瑩“背叛”自己袒護別人，付志剛一時氣急，隨手推了戴佳瑩臉部一下。見付志剛對自己動手，戴佳瑩也氣不過，隨即用手中的礦泉水瓶打了付志剛頭部一下。

岳海鵬見此，立即攔住付志剛不讓付志剛靠近戴佳瑩，戴佳瑩趁機又用腳踢了付志剛。雙方發生爭持，伴有言語口角。爭持中，付志剛指著岳海鵬，聲嘶力竭地對戴佳瑩叫喊道：“我是真心愛你的！為了你，我可以去死！只要你說讓我跳江，我現在就跳給你看！”

“你跳啊！你跳啊！”戴佳瑩也不甘示弱，對付志剛的叫板，未加思索予以了回擊。

“是你讓我跳的！我現在就跳給你看！”接下的一幕，驚得戴佳瑩和岳海鵬目瞪口呆。只見付志剛話未說完，突然翻過江堤護欄跳下，從江堤路面跳下江只有1秒的時間。

“有人跳江了，你們還愣在這兒干嗎？趕快報警啊！”在路人一聲大吼下，不知所措的戴佳瑩和岳海鵬終于回過神來，岳海鵬及路人分別撥打了110、120電話報警。20分鐘后，公安干警趕到現場，下江堤發現付志剛已死亡，遂對該案進行了調查。

接到派出所的通知后，付志剛的父母付建海、林曉鳳及其他親屬趕到現場，望著躺在地上已經冰冷的付志剛，驚得目瞪口呆，哭聲連成一片……

次日，公安機關對死者付志剛的親屬就該案情況進行了通報。通報的主要內容為：勘查表明江堤高十幾米，江堤外側中段有兩層臺階，江堤邊護欄無相關痕跡，第二層臺階草叢被破壞，在下方水坑處死者仰臥在地上，草叢是死者下落過程中身體某個部位刮擦致使翻起，死者系因扒在欄桿面向江堤背向江下墜，現場勘查與視頻監控錄像反映一致。法醫現場勘驗，死者無其他造成致命損傷，死因：窒息引起死亡，溺水。2018年5月1日，石泉縣公安局根據調查的結果，作出行政處罰決定書，對戴佳瑩行政拘留七日，并處罰款500元。

父母索賠上公堂

兒子好端端的，為何要跳江？面對這一突如其來的沉重打擊，付建海、林曉鳳夫婦陷入了極度的悲痛之中，怎么也接受不了兒子自殺的事實。他們認定，兒子一定是被戴佳瑩和岳海鵬逼死的。

為了替兒子討還一個公道，以告慰兒子的在天之靈，2018年5月31日，付建海、林曉鳳來到石泉縣法院，一紙民事訴狀，將戴佳瑩和岳海鵬一同推上了被告席，請求法院判令付建海、林曉鳳向他們賠償受害人付志剛的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受害人付志剛的被扶養人即他們自己的生活費以及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合計81.8萬余元，按70﹪的比例劃分戴佳瑩和岳海鵬的責任，主張二人實際賠償額為57萬余元。

法庭上，付建海、林曉鳳訴稱：受害人付志剛與戴佳瑩于2017年年底相識并互相留了電話、微信。受害人付志剛對戴佳瑩展開追求，曾提出要求戴佳瑩做他女朋友，戴佳瑩未明確反對。2018年春節期間，受害人付志剛曾帶戴佳瑩回家吃飯，受害人付志剛母親林曉鳳認為戴佳瑩是受害人付志剛的女朋友，給戴佳瑩發了紅包，戴佳瑩明知把其當作兒子付志剛的女友也未做解釋而是收下紅包。2018年3月份，戴佳瑩與岳海鵬確立男女朋友關系后，便將受害人付志剛電話、微信拉黑，未曾告知受害人付志剛她已經與岳海鵬確立男女朋友關系之事。2018年4月18日14時許，付志剛發現戴佳瑩與岳海鵬拉手走在一起，他便在縣城臨水大道攔著岳海鵬問“他是誰”，要求戴佳瑩及岳海鵬把事情說清楚。戴佳瑩便用礦泉水瓶毆打受害人付志剛頭部，用腳踢受害人付志剛身體，言語辱罵受害人付志剛“賤人”等。當受害人付志剛不堪受辱翻越江堤護欄打算往下跳時，戴佳瑩、岳海鵬不但沒有阻止，戴佳瑩還故意用手指著受害人付志剛說“你跳嘛”等言語以及辱罵性詞匯激怒受害人付志剛往下跳。受害人付志剛跳下去后摔暈了，跳下去所在位置為江邊小水坑，一般成年人均可施救，然而戴佳瑩、岳海鵬也未采取任何急救措施，也沒有向附近人呼救，而是選擇離開，待120、110趕到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施救時機，導致受害人付志剛在小水坑中溺水窒息死亡。付建海、林曉鳳認為，戴佳瑩面對受害人付志剛對她的追求、帶她回家等行為從未明確拒絕，雙方的感情處于曖昧不明狀態，以至于受害人付志剛的父母也確認是兒子的女朋友（在農村即未過門的兒媳婦）。在戴佳瑩與岳海鵬交往后，也未明確告知受害人付志剛實情。綜上，戴佳瑩、岳海鵬對受害人付志剛情感上的欺騙和隱瞞，以及發生爭執時戴佳瑩對受害人付志剛的毆打辱罵行為，還用侮辱性言語激怒受害人付志剛往下跳，并在受害人付志剛跳下后，戴佳瑩、岳海鵬均能夠施救而不施救，也未向附近人呼救，錯過了最佳施救時機，導致付志剛在小水坑中溺水窒息死亡。戴佳瑩、岳海鵬與受害人付志剛的跳橋死亡存在因果關系，應當承擔主要責任，請求支持我們的訴請。

戴佳瑩辯稱，付建海、林曉鳳訴請不合理，訴狀中事實與理由缺乏證據，與事實不符。第一，本人與付志剛是一般的朋友，并沒有確立戀愛關系。2017年底本人在工作中認識了作為客戶的付志剛。付志剛把朋友關系提升到戀愛對象是他自己的主觀想象，本人并不知情，付志剛從未向本人表白過什么。2018年春節正月十五過后，付志剛請本人到他家中吃飯，林曉鳳給本人300元，本人當場拒收，回家后才發現有錢，不知什么時候把300元放在本人包內，后此款已經退還給付志剛。第二，付志剛跟蹤監視本人。本人在臨水大道行走，付志剛突然上前阻攔本人，辱罵欲動手毆打本人，而本人用礦泉水瓶還擊，打在付志剛頭部，實屬不得已而采取的防衛措施，付志剛的違法行為、不道德行為致使其逝去，因承擔責任的主體已經消失，本人不予追究罷了。第三，受害人付志剛跳江堤外死亡實屬突然，時間很短，無法施救。第一時間打120求救，但120來得不及時，因沒有下江堤的道路，本人沒法施救，公安人員來救援用的也是專業工具施救的。第四，付建海、林曉鳳請求賠償數目過大不合理，與本人和岳海鵬因果關系不大，出于人道主義，可以給予一定的補償。

岳海鵬辯稱，第一，2018年春節前后認識戴佳瑩，4月18日我和女友一起在臨水大道行走時，突然來了一位男子騷擾我，我不認識他，也沒有在意，然后他和我女友說話，我以為是路人，沒有理會這事。第二，付建海、林曉鳳訴狀不合理，一味責怪見死不救。當時事發突然，我第一時間撥打了120，但是120來得不及時，公安人員來施救也是用的專業工具施救的。綜上，請求法院公正判決。

針尖對麥芒?

石泉縣法院經審理后認為，“珍惜生命，關愛他人”，人的生命是唯一的，公民不僅要珍惜生命，保護好自己的健康安全，也不能損害他人的生命健康。付志剛跳江堤身亡，雖然事發時與戴佳瑩因男女交往之事發生爭持，但其生命和安全并未遭到威脅、損害，戴佳瑩對付志剛的辱罵行為并不必然導致付志剛的死亡。從公安機關調查的材料及所公布的視頻資料顯示，付志剛在與戴佳瑩爭持中，從江堤路面到翻越護欄跳下江堤僅1秒鐘的時間，時間之短，為常人所料不及，自殺是其死亡的主要、直接原因，付志剛自身應當承擔主要責任。

事發時，戴佳瑩對付志剛的辱罵、毆打行為，違反了治安管理處罰法的規定，具有一定過錯。戴佳瑩在與付志剛爭執過程中，對付志剛的辱罵、刺激性言語，也是導致付志剛自殺的一個誘因，其應當承擔一定的過錯責任。付建海、林曉鳳系死者父母，其要求戴佳瑩賠償相應損失的理由成立，法院予以支持。

死者付志剛雖為農村居民戶口，但從付建海、林曉鳳所提供的個人工商營業執照、村鎮證明以及戴佳瑩在公安機關和庭審中陳述，可以證明付志剛自2013年起長期在外從事非農事務，并以非農收入作為自己主要生活來源，付建海、林曉鳳主張死亡賠償金按城鎮居民標準計算的請求成立。由于付志剛對損害負有主要責任，付建海、林曉鳳主張精神損害撫慰金，本院不予支持。本案起訴時，林曉鳳54周歲，其要求被撫養人生活費的請求，本院不予支持。對付建海、林曉鳳主張的損失，經認定為70余萬元。綜合本案的起因、經過、結果以及雙方的過錯程度、原因力大小，本院酌定戴佳瑩應承擔10%的民事賠償責任。岳海鵬在本案中并無過錯責任，付建海、林曉鳳要求岳海鵬承擔民事賠償責任的請求，本院不予支持。

2018年11月25日，石泉縣法院依照侵權責任法第6條、第16條、第26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7條、第27條、第28條、第29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11條的規定，作出一審判決，判決付建海、林曉鳳因付志剛死亡所產生的死亡賠償金、喪葬費、被扶養人生活費計70余萬元損失，由戴佳瑩賠償7萬余元。一審判決后，雙方均未上訴，判決已發生法律效力。（文中涉案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