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2002年,聯合國糧農組織、開發計劃署和全球環境基金啟動GIAHS項目,在國際上首次提出了“全球重要農業遺產”概念,對農業文化遺產通過立項申報形式進行保護。農業文化遺產作為新型文化遺產專屬于農業領域,更加注重人地和諧的活態的復合型遺產,其研究對人類現代農業發展的哲學考量和人類農業的發展走向具有深刻意義。自2005年浙江青田稻魚共生系統入選“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以來,我國先后有15個項目農業文化遺產入選。我國學界圍繞農業文化遺產的價值、農業文化遺產保護制度、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制度 展開了研究。筆者主要梳理了農業文化遺產法制的研究成果,力求總結和推進這一領域主要進展。
關鍵詞 農業 文化遺產 法制研究
作者簡介:熊芮,四川農業大學法學院法學本科生。
中圖分類號:D920.4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9.06.105
一、農業文化遺產概念
由于農業文化遺產的概念是在劇烈的科技革命、農業耕作方式轉型時期提出的,學界在其社會發展中不斷重新賦予、拓寬其內涵。學者與社會各界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早在1956年,我國農史界的領軍人物萬國鼎先生認為,農業遺產既包括古代農業文獻、考古發掘材料,也包括農民長期實踐中積累的經驗, 可見萬先生在建國初期早已重視農業遺產的文化性質。王毓瑚先生強調,發掘具有傳統農業中現實價值的工作方法,應當更加關注古代農業理論技術精髓對現代農業發展的意義。 在傳統研究基礎上,學者王思明將農業文化遺產分為十大類,將農業文化遺產的內涵擴大到農業工程、聚落景觀和農業民俗,較為完整地概括了現階段包含的內涵。 在國際上,Parviz Koohafkan將全球重要農業遺產細分為7大系統 ,其中不僅包括水稻與復雜農業生態系統構成的梯田系統,還包括特殊的旱地系統(包括放牧系統)、狩獵-采集系統等。這是自“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項目啟動后,國際社會根據大農業的類型對農業文化遺產體系進行的劃分。
綜上觀點,21世紀前期中國的研究以“農業遺產”為主。自2002年,FAO發起GIAHS保護倡議以后,學界開啟了在國際標準下“農業文化遺產”的研究,其內涵也在全球農業文化遺產的立項實踐中不斷豐富。目前我國的學術研究總體可分為廣義和狹義的研究。廣義的概念相當于傳統研究的“農業遺產”;狹義的概念特指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和我國農業部認定的可持續的農業生產系統和景觀。
二、農業文化遺產的研究方向
21世紀前期中國的研究以“農業遺產”為主,在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項目啟動后,“農業遺產”開始被“農業文化遺產”取代,上升到文化遺產的地位,在研究中更加強調其文化性質。中國的農業文化遺產基礎研究已走在世界前列,但制度上的研究成果少。在基礎研究方面,主要從歷史、民俗、生態、經濟開發等方面挖掘某特定農業文化遺產體系自身存在的價值,集中于對農業文化遺產的內涵挖掘、文化保護、經濟開發、生態可持續性價值的研究。就浙江青田稻魚共生系統來說,水稻為田魚提供生存環境和食物、消化其糞便,田魚為水稻種植疏松土壤、提供肥料、消除害蟲,形成良性的生態循環;農民通過田魚出售可增加農副產品收入,以旅游開發促進當地經濟發展;稻魚共生系統維持了當地百姓飯稻羹魚的飲食習慣,形成了“魚燈舞”的民間習俗,均是該稻魚共生系統的可貴遺產。農業文化遺產復合性、戰略性、地域性、活態性的獨特品質被廣泛認可,農業文化遺產繼承和發展的研究對人類現代農業發展的哲學考量和人類農業的發展走向具有深刻意義。
但是在應用研究方面,對農業文化遺產保護與開發利用的法律研究體系文獻寥寥無幾。農業文化遺產多分布在貧困偏遠的山區,由于傳統農業的耕作方式效益低,農民不愿意選擇勞累的耕作,棄耕外出導致無人繼承;人口激增但是傳統農作品供給不足的情況下,現代農業使用機械化種植、雜交水稻、復合化肥、殺蟲劑以增加產量,傳統的農業技術遭到市場的沖擊,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和維系亟需國家政策和制度的引導。不少學者在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策略中提出了完善立法的建議,但大都停留在“建議完善立法”層面,針對農業文化遺產的立法研究少之又少。農業文化遺產立法的必要性已為公眾所認識,但相關的立法研究還孕育在襁褓之中。
三、農業文化遺產公法制度困境及對策研究
從農業文化遺產研究的側重點看,政府如何對現有的農業文化遺產進行管理和保護是立法研究的焦點。主張完善公法的學者認為,國家作為保護者能夠最大限度地利用公共資源,保護文化遺產。從現行行政法體系的完善、域外政府管理制度的借鑒進行研究,是學界的熱點方向。
行政法研究有兩種思路:從抽象行政行為到具體行政行為的研究思路;以及從行政立法、行政執法到司法救濟的研究思路。張萍曾采用第一種思路研究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提出行政保護的思路:國務院制定非遺的實施細則、完善行政指導和行政幫助體系、完善以調查建檔為形式的行政確認、確立行政許可、借鑒國外的傳承人制度。2015年立法法的修改,賦予更多的地方在文化保護上的立法權限,從抽象行政行為視角為農業文化遺產地方保護路徑提供了保護的思路。
在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方式上,有學者提出從域外學習借鑒全新的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的制度,主張借鑒日本的國寶制度,韓國的文化產業制度等。日本對掌握農業耕作技術的鄉村老人賦予“人間國寶”的稱號,提高社會的關注度;韓國則竭力于將傳統文化通過文化產業打造的方式予以繼承發展并推廣。從國外立法實踐來看,對于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法律形式主要在文物保護法(以日本為代表)、文化遺產保護法(以法國為代表)、知識產權法(以美國為代表)三個大框架下進行。張百靈認為,對于農業文化遺產中的物質文化遺產部分,通過建立自然保護區等形式,確立自然景觀和自然生態的集體權屬;對于農業文化遺產中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部分,可以按照知識產權保護立法的相關規定進行保護,例如,符合商標法相關規定、可以作為注冊商標使用的,應該在國內外進行保護性注冊。由此可見,他建議兼采第二和第三種框架,主張分別從公法和私法領域進行構建。
我國現行立法以農業文化遺產的申報和確認為中心,但學術界很少在農業文化遺產的確認制度和名錄制度上進行研究。我國農業部2015年頒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管理辦法》,初步建立的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申報制度,但部門規章該存在自身權威性不夠,內容可操作性低的問題,在具體的實施過程中引起的社會關注少。
四、農業文化遺產私法制度困境及對策研究
采取公法保護能在農業文化遺產特別是瀕危遺產保護的效率要求上提供高度的保證,但由行政權力主導農業文化遺產工作,在當今法治尚處于起步的階段,如缺乏健全的行政監督機制,在農業文化遺產的經濟利益誘惑下,極有可能造成權力濫用。在市場經濟發展下,單純的行政關系并不多見,特別是涉及農業文化遺產的多主體開發時,往往同時涉及到企業與農業文化遺產權利人,企業與政府之間的合同關系,原生境人 與傳承人利益切分,傳承人與繼承人之間的繼承關系。確定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申報人主體資格時候涉及到的農業文化遺產權屬等問題,屬于私法保護范疇。我國學術界對農業文化遺產的私法保護研究存在的觀點可歸納為兩類,第一種是用現有的知識產權模式予以保護,分別以著作權法保護農業著作,專利權法保護農業生產技術,商標權法保護農業產品等;另一種比較激進的觀點認為,我國的知識產權保護體系并不發達,套用現有的知識產權模式保護特殊的文化遺產并不可行,為出現私法保護不匹配的現象,應當綜合知識產權模式,形成獨有的保護體制。筆者認為第二種觀點的確充分考慮到了農業文化遺產的特殊性難以與知識產權融入的研究困境,但套用全新的知識產權模式,引領世界知識產權發展,在短期內難以實現,無法適應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的迫切需要;于此對比,在第一種觀點下,如何完善知識產權模式保護農業文化遺產更具有現實性,更有研究的價值。
公法私法缺乏銜接的問題引起了學者的廣泛關注。解決公法與私法脫節,是農業文化遺產制度建構的立法思路,但對于解決的方法有不同的看法。有學者認為,國家可以通過借鑒韓國發展模式,通過發展文化產業制度將文化產業與國家扶持有力結合,通過建立傳承人的行政救濟程序等。也有學者提出,可采納非物質文化遺產使用的Public-Intermediary-Private Partnerships行政管理模式(簡稱PIPP),利用中間協調、管理的組織,連接政府和市場開發者、傳承人等權利主體。筆者認為將該模式通過立法引入農業文化遺產保護中,該組織既熟悉政府的管理系統和信息技術,又可以接近當地基層百姓和企業達到親民的效果,同時接受兩方的監督,是現階段連接公權力與私權利之間的臨時橋梁。
五、現有農業文化遺產法規規章的研究
少數學者對于我國農業文化遺產的現有法律進行了研究。在2015年《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管理辦法》頒布前,張百靈和李剛都曾提出國務院應當為農業文化遺產建立行政法規 。也許由于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急迫性,制定行政法規的立法條件還未成熟,2015年出臺的管理辦法是由農業部門出臺的規章。主要規定了中國重要農業文化遺產的申報審核、地方政府保護管理和監督檢查事宜。規章由于自身的法律位階低,受權限的限制,其中的規定過于力軟、法律責任過輕。規章出臺后,學術界對該規章和地方立法的學術研究較少。但是現有的管理辦法,規定粗糙。中央立法在農業文化遺產立法體系中占據重要位置,引導著地方人民代表大會及政府的立法議程。如何將農業文化遺產的保護真正落到實處,其中的許多立法問題都值得學術界探討。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項目實踐的初衷是希望基層政府能將保護與發展落到實處,但就目前各地政府有關農業文化遺產的工作現狀來看,基層政府作用不足,協會、企業等社會公眾的參與度低,申報制度幾近流于形式。由于農業文化遺產涉及面廣,農業文化遺產保護是區域發展問題,需要地方各級政府納入工作議程。農業文化遺產的立法工作是系統又長遠的任務。
注釋:
非物質文化遺產和農業文化遺產沒有絕對的界限。農業文化遺產中也有帶有非物質文化遺產特性的,如福建福州茉莉花和茶文化系統、云南普洱古茶園與茶文化系統,既屬于農業耕作,又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非物質文化遺產制度的相關研究歷史悠久,因此筆者在研究的過程中也參考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制度的文獻。
萬國鼎:祖國農業遺產,一方面固然必須充分掌握古農書和其他書籍上的有關資料,同時必須廣泛而深入地調查研究那些世代流傳在農民實踐中的經驗和實踐后獲得的成就。
王毓瑚先生:通過整理,我們不但要確定我國勞動人民在農業生產理論和技術上的各種成就,以及各種發現和發明的時代,而且更重要的是要盡量發掘出現在仍然具有現實價值的思想和工作方法。
王思明:農業文化遺產包括農業物種,農業遺址,農業技術方法,農業工具與器械,農業工程,農業聚落,農業景觀,農業特產,農業文獻,農業制度與民俗。
7大系統:1.水稻與復雜農業生態系統構成的梯田系統;2.以玉米和塊根作物為基礎的農業生態系統;3.以芋頭為基礎的系統;4.特殊的旱地系統(包括放牧系統);5.獨特的灌溉和水土管理系統;6.復雜的多層次庭院系統;7.狩獵-采集系統。
原生境人,指產生并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國家、民族或自然社區中的民眾,即非物質文化遺產來源地、發祥地民眾。
在《我國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立法構想》(張百靈,2013)一文中,張百靈認為:我國已經分別制定了保護物質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基本法律——《文物保護法》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而農業文化遺產保護既包括物質文化遺產,又包括非物質文化遺產,因此,可以說上述兩部法律是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上位法,在上述兩部基本法律的框架下,制定一部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行政法規是目前我國的合適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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