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店奇談

村上春樹

我太太喜歡古董，外出旅行，無論去哪里，都會一頭扎進古董店。我這個人，生活當中盡可能不對什么事采取一棍子打死的態度，但有一個很想獨斷專行的原則，那就是：對于對古董不是很感興趣的人來說，再沒有比陪人進古董店消磨很長時間更枯燥無聊的事了。在我太太使用莫名其妙的專業術語同店主大談特談的時間里，我打著哈欠在店堂轉來轉去，看根本不想看的東西，心想，這般臟兮兮的盤子怎么標那么高的價錢！

也罷，和進女性用品商店不同，我不至于“視線無處落”。從這一點，說釋然倒也釋然，不過無聊還是無聊的。

進京都一家小古董店時，不知何故，一開始我就有兇多吉少之感。那位老婆婆就像《漢澤爾和格蕾太爾》中出場的魔女一樣，甚至帶有一股妖氣：喏，莫不是住在深山老林里用千層餅和蕪菁片蓋的房子里？我下決心別太靠近，里面準沒好事。

問題是，一來無聊，二來在陪太太的過程中，我也成了“門前小伙計”，掌握了一定程度的知識。看見眼前的盤子，我口中嘟囔道：“款識大概是明治的，花紋倒也不壞。”不理會就好了，我卻拿在手里看了起來。就在這時，我覺得后背好像有強力電磁波那樣火辣辣的視線落在上面。啊，糟糕！還沒等我細想，手一滑，盤子掉在地板上，“啪嚓”一聲摔碎了。

“沒關系，請別介意。那東西，反正是要壞的嘛！”老婆婆笑吟吟地說道，但眼睛說的完全與此相反。嘴角笑，眼睛不笑。能夠展現出這種含有特殊信息笑法的人，古都京都還是為數不少的。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把一套十個——“買一個不賣”——哭哭啼啼全部買了。不容你不買。

“何苦找那個麻煩！”事后，妻子訓斥道。

“可那是有魔力的嘛！”我辯解說，“那老太婆射來火辣辣的電波，弄得我手一滑……”

這個說法妻子當然沒接受。九個盤子現在家里仍在使用。也罷，盤子本身倒不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