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究”苗族蠟染藝術的人類學考察

龍秋香

摘要：“蒙究”苗族的蠟染題材來自山水、動植物等，不同的圖案代表不同的實體。將蠟染藝術展現在服飾上，除了起到裝飾的作用外，還是當地人對醫藥的記載、是現實生活中的地圖以及對植物的認知等。對于“蒙究”苗族來說，蠟染藝術不僅是裝飾，同時也是一種記憶方式。

關鍵詞：“蒙究”苗族? ?蠟染藝術? ?動植物? ?記憶

中圖分類號：J523?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文章編號：1008-3359（2019）08-0011-02

一、滑石板

滑石板（苗語稱“布辣蕊布辣”，因寨中有一條石板路，故名）隸屬貴州省盤州市馬場鄉，286個家戶，共1186人。王姓漢族占總人口的2%，楊、羅、李、陶、熊姓占總人口的98%，為苗族，自稱“蒙究”，他稱“花苗”，學界認為，該名稱來自服裝顏色。該支系苗族主要居住在“不辣忍不辣”（滑石板）、“崗拽”（巖腳）、“豆忍”（火石山）、“稻爪”（青山）、“二道巖”（二道箐）、“九等能”（六斗種）以及“掛則漏”（舊屋基）等寨，以滑石板為中心，距離最遠的舊屋基45公里路程一般需步行9小時，距離最近的巖腳寨1公里，步行大約10分鐘。每年“蒙究”都集中在滑石板過采花節，形成婚姻圈。“蒙究”的服飾中，男人的服飾比較簡單，女性的服裝為上衣下群，皆有圖案紋樣。這些圖案紋樣分為四種類型：織布機挑花的圖案紋樣、針線繡花的圖案紋樣、用毛線粘在布上做成的線條花圖案紋樣和蠟染團紋樣。蠟染圖案是服裝是重要的組成部分。

二、蠟染藝術紋樣

蠟染的制作過程為：將蜂蜜窩進行水煮，煮開后，用紗布包裹好，一直揉，蜂蜜窩所出的顏色成為黑色，將所揉出的汁液倒在盆里，待其凝結，加入稍許水，然后將凝結的黑塊取出，這就是蠟。將蠟做好以后，接下來便是染。取一小塊拉放入鐵碗中，將鐵碗放在水上，逐漸燒開的同時，蠟塊也在慢慢融化。等融完蠟以后，便將衣服鋪展開來，使用專門的畫筆在衣服上繪畫，畫完第一次后，便將其進行染制，之后又在原地上再次繪畫，重復染制。這一般所需的時間約為15天。在服飾上繪制的蠟染圖案主要包含動植物、當地生態環境等題材。

如：“斯谷幫”，意為螺螄花，圖案為旋渦狀，螺螄花來源的說法是：“螺絲是好吃的東西，以前男老人到田地里頭去種地，沒看見過這種東西出來。但有一天早上，天不亮他就走了，就看見螺絲到處爬在田坎上，他就看見螺絲從殼里面彎一轉一轉的轉出來。這個男老人就把這個螺絲帶回家，但是這個螺絲又轉回去了，就得不到肉吃，他就拿在桶里面泡，泡了之后，螺絲頭就出來了，看見是肉就拿來煮。煮吃呢，認得螺絲是從里頭一轉一轉出來的，所以就和女老人說，女老人說難記載很，為了子孫后代他們記得，遇到這種螺絲想吃肉你必須要拿水燙肉才能出來，要就把它敲破，但是敲破呢就會把肉敲爛，所以呢，你必須吸它的口，所以就把這個螺絲花就按螺絲轉出來的模樣繡寫出來。”

當地認為，螺螄是健腦的食物，象征著老人，老人的服飾選用這種紋樣較多。

表現當地生態的圖案紋樣組合：水井、花、雞樅、道路、山。

一個小正方形里面，圓圈的圖案代表水井，類似花瓣的圖樣就代表花，不像花的就代表是雞樅，像樹丫一樣的圖案代表著道路，不規則三角形的圖案代表山。這種圖案組合的來源是：以前男人去打獵，在山上發現了水井，就用“小圓圈”打記號，讓給他送飯的女人知道水源點。打獵時，看到特殊的“花”，因為花不僅可以作為藥物還可以作為蔬菜，打上花所處位置的記號，女人采摘背回家。遇到有雞樅的地方就打上記號，方便以后再來采摘。畫出道路和山，其實就是一副地圖，方便對這些資源進行尋找和采摘，把這些圖案以蠟染的形式畫在服飾上，就是為了對生態環境里的各種資源進行記憶。

三、蠟染藝術圖案解析

（一）醫藥的記載

一棵樹的紋樣和小三角形組成的圖案，是對柏枝果作為止血藥的記載。“漿酥”，意為柏枝果。當地人說，以前柏枝果是老人打獵的時候，打傷了狼，受傷的狼帶著它的孩子跑到柏枝樹下，把柏枝果嚼碎，再舔傷口，柏枝果的汁液就順著口水流在了傷口上，血就止住了。打獵的男人就知道柏枝果可用于止血。周邊的不規則小三角形代表山，比較直的條紋代表路。圖案分東南西北，葉子旺盛（面積稍大一些）的那面是南方，果實比較大，位于北方，葉子較少，果實也較少，沒有處于男方的豐碩。

豆莢狀的外框和多個小圓點組成的圖形，是對祖傳藥物的記載。當地苗藥為祖傳，為了便于記憶，把藥物用蠟染的形式記錄在服飾上，家中老人對此講解，雖然他人看到服飾上的紋樣，也不懂得是什么植物，用于治療什么病癥。如：羅YG家的服飾上有一種叫做“一婁一婁絲炯”的植物紋樣，意為“串聯”“一串一串的，一個挨著一個，根根也是連著的”。用于打瘤子和包等。此外，有的串聯長在陰坡潮濕的大樹腳下、荊棘中，在蠟染中也反映出來。

（二）畫在服飾上的地圖

一個方塊、多個三角形、點狀和多條曲線構成的蠟染圖案，是一幅地圖。如：方塊中的一個點代表家屋，男人外出打獵，為男人送飯的女人回來后，把所走過的路和所看到的景象記下來，用蠟染的形式記憶在服裝上。特別是有些植物的根是可以食用的，有的不可使用，三角形代表山，山上的圓點代表可食用的植物，曲線代表路線，一個方塊代表就是自家活動的區域。

（三）對植物的認知

在蠟染藝術代表植物的紋樣中，兩條黑線中間有一條白線，代表這種植物是有奶漿的。如果兩條黑線之間沒有白線，代表是沒有奶漿的植物。當地人認為，植物里具有奶漿，說明它可以用于充饑。如：有奶漿的“都漿則”，意為奶漿藤，長在巖石上，葉為單面對稱，采摘葉子，便流出奶漿，春季奶漿枝葉最好，這種植物的奶漿可用于充饑。這種植物可入藥是因為，以前男人在打獵時，發現母的巖山羊喜食這種植物的葉子，而使奶水分泌旺盛。所以，主要用于哺乳期婦女，食用后有利于分泌乳汁。“莽自阮滴”意為地瓜藤，生長在巖石或土層比較薄的地方，六月果實成熟，其藤有白色奶漿，味苦澀，人不吃其奶漿，不作為食物，因為公獐子喜食，但母獐子不食，經過實踐，認識到地瓜藤可補腎而入藥。

當地蠟染藝術紋樣，代表沒有奶漿的植物有：“莽倆”，喬木，葉為圓形，新葉青中帶紅，打獵時，在“莽倆”下設的夾子容易夾到野兔、籠豬野兔喜食其根部，野豬咳嗽時，食用其根，咳嗽就能好。打獵的人看到，便取回喂水服用，出一身汗水之后，咳嗽確實有所緩解，現作為消炎、感冒用藥。“腔根”，意為叉叉菜，也沒有奶漿，可用于治療痔瘡、高血壓和腦梗塞。熬水服用或煮火鍋食用皆可。“莽抓各你”，意為土三七，獵狗被咬傷后，就吃土三七的果子，由于黏在土三七有粘性，粘在獵狗的牙齒上，狗再舔自己的傷口，使傷口愈合更快，沒有引起感染。從而，土三七也入藥，并將之以蠟染的形式記載在服飾中。

“蒙究”苗族蠟染藝術的圖案中，大多都是對山水、動植物的描述。“描述，表面上看似簡單，但卻是關鍵的，因為它構成了視覺感受在語言上的代碼轉換。因此，它必然是局部的和有失公正的，為了更正確可靠，它可以變成群組性的，這種做法，通常在其所達到的表述方面的多樣性方面令人吃驚。”“蒙究”苗族的蠟染藝術，將最基本的圖案與其它圖案組合，變化多樣，且根據需要記憶的事物不同，組合方式也存在差異。就像地圖的繪制一樣，對于地圖的繪制者來說，都有一套共同的圖例紋樣，但在繪制過程中，根據不同的地表實體，其組合方式也是不一樣的。“蒙究”苗族蠟染圖案中使用的圖形是可數的，但是根據不同的記憶需要，對這些可數的圖形進行組合之后，千變萬化的組合圖案各有意義。就像阿拉伯數字中的基礎數字0-9，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不同的數字。

四、結語

“蒙究”苗族蠟染藝術不僅具有裝飾作用，也具有助于記憶的實用價值。但近些年來，年輕人對這些記載著民族文化的蠟染圖案已經很難解讀出來。當地蠟染傳承人王CX的兒媳說：“這些花（蠟染圖案）的意思要聽到起擺才曉得，如果沒有聽到擺的就只曉得做。這些花的意思要有一些老年人才曉得，但是曉得的人也很少，所以到現在就有點失傳了，有些花就認不得了。”“蒙究”苗族蠟染藝術中蘊含著豐富的文化意涵，對蠟染藝術圖案的傳承、解讀迫在眉睫。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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