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高利貸

高天 印春柳 沈萍

夜深了，一彎冷月照寒屋。陳軍倚窗吸著煙，青煙裊裊透窗而出，與院子里桂花的馨香糅合，借風又折回陳軍的鼻腔，氣味依舊渾濁苦澀。妻子顧燕正在整理丈夫的衣服以及雜物，大包小包地堆放在桌上。明天，陳軍將遠行打工，他向妻子交代了一些事宜，包括3萬元高利貸。

陳軍是個泥瓦匠，在江蘇省啟東市本地一個包工頭手下打工。顧燕在家照顧一雙年幼兒女，侍弄著一畝三分田。日子本來過得按部就班，清貧但無憂。然而，誰也不能把握人世間的無常。2016年6月，陳軍的母親不幸罹患尿毒癥去世。人沒留下，卻留下了許多債款，外加3萬元高利貸。

“窮”這個詞總是跟“苦”連在一起。3萬元，對一般家庭來說輕描淡寫。但對于負債累累的陳軍，無疑是雪上加霜。他知道，高利貸的壓力比任何借款都可怕。日日添加的利息，經常催款的心慌，讓他度日如年，于是，陳軍決定去外地建筑工地打工，生活雖苦但工資高。他想盡快還清這個燙手的高利貸。

臨走時，陳軍叮囑妻子，家里一有錢就先還高利貸。一點一點還上，哪怕只積攢了千兒八百，也馬上送給債主。

陳軍打工兩個多月，就寄給家里2000元錢。債不等人，顧燕拿起手機撥響了債主的電話，隨即騎上電瓶車向集鎮駛去，她和債主約好到集鎮還錢。

一般借高利貸，借款人和債主之間都有介紹人，也即擔保人。只要擔保人出面就能借到錢。當時，陳軍救母心切，借貸時沒有告訴顧燕。顧燕知道后，雖然很氣憤，但事到如今只能和丈夫共同擔當。因為顧燕和債主雙方不認識，他們只能依據對方描述的外表、穿著認人。

小飯館里，坐著一個40歲左右的男子，西裝革履，趾高氣揚，他就是債主張濤。顧燕走進小飯館，兩人認出了對方。顧燕坐下，就對張濤說：“先把借條重新寫一張吧。”說著，她從包里掏出紙和筆遞給張濤。而張濤兩眼一直盯著顧燕。當叫他寫借條時，才猛醒似地更新了借條。雙方簽好字后，顧燕拿出2000元交給張濤，起身便走。

張濤叫住了她：“等一下，那個……今后還錢，省得你跑了，我到你家里來拿吧。”顧燕遲疑了一下，說：“也行。”便把家庭地址告訴了他。

此后，張濤以拿錢、催款為名經常往顧燕家跑。“借著燒香看和尚”，張濤看上了顧燕。顧燕雖是農村女人，但長得眉目清秀、身材勻稱，是村里數得上的俊俏小媳婦，加上陳軍又在外地，張濤覺得有機可乘。但在顧燕眼里，張濤就是個催債鬼，對他沒有一點好感，甚至憤恨這些放高利貸的人。

高利貸就像套在顧燕頭上的緊箍咒，一看到張濤的身影，她就心慌、煩躁。即使張濤有時只聊聊家常，“噓寒問暖”，她也認為這是討債鬼在給她念緊箍咒，使她腦袋發漲。因為欠著他的錢，顧燕只好忍氣吞聲。

人總有逆反心理，面對顧燕的排斥，張濤的占有心理更為強烈。一次，張濤又來到顧燕家。他像是開玩笑地對顧燕說：“實際上，這3萬元對我來說是九牛一毛，我也可以考慮不要的。”說著，他的一只手搭在顧燕的肩膀上。恰好，一個人走進門來。

這個人就是顧燕的公公、陳軍的父親陳林方。自從陳軍的母親去世后，為了還債，65歲的陳林方找了份清潔工的工作掙錢。他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村人，人稱“悶葫蘆”。你不跟他說話，他不會先向你開口。但對于張濤的到來和不軌心思，他都看在眼里。

而在張濤印象中，這個老頭就像是他的監控探視器。當他對顧燕的言行稍有越軌的意味時，這個老頭就總是像幽靈般及時出現在他的視線里。經常沒有話語，只有慍怒的眼神緊緊盯著他。他或者進門來，假裝找一樣什么東西，順勢坐一會兒;或者倒杯開水喝喝，就坐在他和顧燕的眼皮底下。這使得張濤猶如歡奔的野狼忽遇獵人那般對陳林方充滿戒備，并且懷恨在心。

2017年5月的一天，張濤和兩個朋友從一個飯店出來。張濤打著飽嗝，冒著酒氣，三個人都有點醉意。忽然，張濤發現馬路邊正在掃地的陳林方。在酒精的作用下，加上潛意識的報復心理，張濤的情緒格外亢奮。

他先指使兩位朋友毆打陳林方，倆朋友猶豫不決。張濤說：“我給你們紅包，去打他，這個老頭，我早就看不慣他了！”兩人一聽有紅包，像石子上了彈弓一樣，“嘣”的一下彈了出去，對陳林方拳打腳踢。張濤看著兩人花拳繡腿，嫌他們打得太輕，覺得不解氣。于是，他親自上去對陳林方實施毆打。他把以前在顧燕家里對陳林方的怒火全部發泄了出來。

陳林方被毆打致顱骨骨折后陷入昏迷，在醫院重癥監護室搶救6天，共住院了11天。陳軍從外地匆匆趕回來，跪倒在父親的病床邊痛哭：“今后再也不借高利貸了。”

這場禍事是因高利貸而起。所謂高利貸，是民間個人借貸的一種，利率由雙方協商確定，常遠超銀行貸款利率。《中國人民銀行關于取締地下錢莊及打擊高利貸行為的通知》第2條規定：民間個人借貸利率由借貸雙方協商確定，但雙方協商的利率不得超過銀行同類貸款利率的4倍，超過其標準的應界定為高利貸行為。因此，民間借貸中私人放高利貸的本金受法律保護，不超過4倍的利息法院予以支持，而超出的那部分利息不受法律保護，亦即借款人可以不支付出借人超出的那部分利息。

最高人民法院2015年發布的《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規定：借貸雙方約定的利率未超過國家規定的年利率24%的受法律保護，年利率在24%和36%之間的法律不予保護，而超出36%的屬于高利貸。出借高利貸是違法行為，會受到相關處罰。

現實生活中，高利貸極易引發其他刑事犯罪，比如非法拘禁、綁架、故意傷害、尋釁滋事、強迫交易等案件屢見不鮮。張濤三人就是因為高利貸涉嫌故意傷害罪。

因張濤認罪悔罪態度良好，又積極賠償被害人經濟損失，得到被害人家屬的諒解。并且，張濤屬于單純的小額放貸，沒有涉嫌其他刑事犯罪。2017年9月，主犯張濤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六個月。另外兩人系從犯，分別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

在生命的逆境中借高利貸，就像是落井時有人拋給你的一根繩子，當你感激涕零抓緊繩子用力往上爬時，卻發現這是一根爛繩，很快繩斷人摔，使你跌得更重更痛。奉勸大家，如果借錢一定要走正規借貸渠道。遠離高利貸，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安全。（本文涉案人員皆為化名）

責任編輯：王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