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購物狂

王小柔

我聽見我媽在給別人打電話，語氣異常興奮：“明天頂門兒到啊！”我一問，原來是一家大型超市易主，全場2.5折。打折的消息像風一樣傳了出去。

超市十點開門，我媽率領的老中青三代搶購團隊九點已經到門口了。很多同樣的人用他們想買點兒便宜貨的真誠打動了超市員工，九點二十放了進去。甭管多大歲數，他們到了超市都是戰士，購物車很快就被推完了。這樣的搶購是盛況空前的，你都看不見有誰貨比三家，稍微愣神兒的工夫，貨架就空了。

腿腳利索的人幾小時后已經開始自動分揀了。有一位大姐露著腰眼兒蹲在地上，兩大車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在地上，把玩一會兒實在覺得沒什么用的就甩在一邊。一會兒工夫，這位大姐身邊就圍了好幾個人，她擺攤似的扔，別人拾。

搶購比搶劫徹底。被拆開的物品扔得到處都是，很多東西七零八落地散在架上，依然有鍥而不舍的人在挑。很多貨物之所以能留存下來，是因為自己的殘缺美，比如少了蓋子的儲物箱，比如斷成好幾段的粉筆，比如跳了線的毛巾。平時你會買這些東西嗎？肯定不會，但在2.5折的驅動下就不一樣，什么破爛兒都有人要。因為有原價墊底兒，過日子的人都覺得太便宜了。

我在家里本來待得好好的，我媽打來電話，我以為她想讓我開車去接她，但意志頑強的她說，目前不是要我接的時候，而是要我給大家送飯。我都驚到了，我說：“你們都進去一上午了，買東西那么有癮？你們也不嫌累？”

我到超市的時候，顧客全跟搬家公司的員工似的，大包小包，沒有購物車的直接把搶到的東西塞進包里，背著、抱著、扛著。也有干脆坐在一邊守著自己貨物的人，雖然都沒付賬，但自己得手的東西決不能落到不勞而獲的人的手里。所以，誰靠近他的車，盡管滿臉疲憊，他還是相當警覺。

終于等到了叫我開車去提貨的電話。后備箱、后座全塞滿了東西，我媽像將軍一樣很有成就感地拿起一件一件東西，把價格倒背如流。每報一次價她都必須強調一次：“你說，多便宜！”站在她旁邊的人也一起感慨。

送走了他們，我把我媽花了一天時間搶來的東西挨件擺在地上，還有三分之二的東西沒掏出來，但我已經沒有看的心思了。

白粉筆六盒，咱家沒人當老師，也沒有黑板，這能拿來干什么？毛筆八支，我媽說這是等我老了用的。摩托車頭盔兩個，我們家只有自行車，我媽說，萬一以后買電動車就能使了。野外烤魚用具三套，就算有機會架上我那存了五年的燒烤爐子，烤魚的契機幾乎跟被雷劈的概率是一樣的……

直到我媽躺在床上，還在感慨五百元錢買了兩車東西，太值了！老中青三代購物狂決定轉天一早還頂門去。我在心里急切地期盼，這家超市快點關門吧。

（摘自《越二越單純》人民文學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