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微型菜園

門淑媛

幾年前，父母賣了居住幾十年的老房子，搬進縣城，住進了寬敞明亮的樓房。城市化的生活方式帶給父親的是悠閑與恬靜，他每天看看電視，或者瀏覽一下報紙上的奇聞趣事，有時還提筆習字、作畫……按理說父親的晚年生活夠豐富了，可他不滿足于這種只有情趣沒有氣息的陽臺式生活，于是便在自家窗臺前溫習起故鄉的春秋農事。

春節后，父親在花盆里栽種了幾株柿子苗，鮮綠鮮綠的，雖沒有花兒嬌美，卻也是房間里的一處風景。父親笑著講著種柿子的經過，每一個細節都是一個故事，講到興奮處時，父親還到窗臺前演示著，一臉得意與陶醉。

只要老人家高興就好，管它會不會結果，我心里暗想著。兩周后我再去父親那兒，窗臺整齊的花盆里，濃綠茁壯的柿子秧讓我眼前一亮。我走進父親的微型菜園，一股濃郁的莊稼氣息迎面而來，仿佛真真切切地走進老家的小院田園。

柿子秧直挺著腰身，幾朵黃艷的小花笑在枝頭，幾縷清香飄來，一串串葡萄大小的柿子點綴于枝丫上，美麗絕倫……我驚呼，這遠離泥土的高樓之上竟長出這么一片春天的景致！

這獨特的風景燦爛著父親的臉龐，他笑盈盈地說：“樓里沒有風，我是用棉簽為花授粉的。這兒的土太少了，比不上老家的菜園，也沒有農家肥……”父親略帶遺憾地表述著，他的眼神里深藏著一種渴望，一種對老家土地的懷想。

望著兩鬢花白的父親，我想起從前的老屋，想起那些簡單而多味的季節。

那時的我們還小，父母帶著我們姐弟六人過著清淡而快樂的日子，那時的春天，農村稱之為“苦春頭”，沒有一點綠意，父親就在門前的土地上揮汗播種。父親是教師，卻種出了農家人都羨慕稱好的瓜菜。

初春，父親種的白菜、蘿卜、香菜、小蔥……生機勃勃的，讓餐桌豐盛而鮮亮。一家人圍坐在一起，享受著春日里少有的美味，唇齒開合中透著一種笑意和滿足。

夏天的菜園更是瓜菜飄香，母親常提著籃子喜盈盈地采摘父親的勞動果實。有時小弟、小妹跑過來，隨手拿些黃瓜、柿子，顧不上清洗，就連同笑聲一起送進嘴里。這時父親只是微笑，笑得房前的老樹梢頭掛一片彩霞……我知道菜園里的一行行瓜菜是父親校園以外的立體詩行。

如今的父親在高樓之上為自己培植了一方微型菜地，這方與故鄉同等色澤的土地讓年過七旬的父親有時竟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摘自《尋一朵蒲公英的微笑》中國經濟出版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