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的羊

呂凌云

一只心有旁騖的羊，從民國老課本走出，成為當代的“網(wǎng)紅羊”。你瞧，“三只牛吃草，一只羊也吃草”，而有一只羊“不吃草，它看著花”。網(wǎng)友們紛紛點贊——這分明是一只具有詩人和哲學家氣質(zhì)的羊啊！它不吃草，而是看著花，它是一只注重精神趣味、富于靈性的羊。

然而，我們樂于欣賞一只心有旁騖的羊，卻未必能夠包容一個心有旁騖的孩子。

同事花花有個乖巧伶俐的女兒，上小學。每天清晨，小姑娘就被早早帶到媽媽的學校，媽媽去班級帶學生早自習，女兒則呆在辦公室背課文、聽讀英語。等媽媽下了早自習，孩子再被送去隔壁的小學。下午放學后，小姑娘仍被帶到媽媽的辦公室，安靜地寫作業(yè)。問她，“在這兒把作業(yè)做完，晚上一定很輕松吧？”小姑娘揉揉眼皮：“回家還要做課外輔導資料呢。阿姨，你知道嗎？我們家沒有電視也沒有電腦，不養(yǎng)寵物也沒有花草，媽媽怕我學習分心。”最近小姑娘沒來，我有些納悶，后來才得知，又被爸媽輾轉(zhuǎn)送到奧數(shù)、英語等輔導班去了。真難以想象，小小人兒是如何應對一系列超負荷運轉(zhuǎn)的。

家長們常常被生存的憂患意識所綁架，繼而又以憂患為由，頗有“愛心”和“遠見”地為孩子選擇興趣愛好，制訂“培優(yōu)計劃”。于是，孩子邁向生活的腳步尚未穩(wěn)健，就被家長們拖拽著一路飛奔，穿梭于各類輔導班和興趣班之間，練習跆拳道乒乓球，訓練吹奏唱跳，學習奧數(shù)珠心算，閉門讀經(jīng)誦文……

其實學琴誦經(jīng)做奧數(shù)并無不妥，但如果一切僅以“有用”為目的，那孩子就會被訓練成只顧埋頭吃草的羊，沒有了看花的閑情逸致，甚至喪失了看花的意識和能力。他們可以生硬地彈奏鋼琴曲，卻聽不到鳥兒婉轉(zhuǎn)的啁啾、蟲兒的窸窸窣窣;他們可以在腦海中飛速進行高難度計算，卻拿不出一支畫筆描摹藍天白云;他們可以參加各類競技比賽，卻不能解決一個諸如開洗衣機、換燈泡之類的實際生活小問題……

吃草固然有用，而浪費點時間在看花之類的無用之事上亦有大用。白巖松說，“做個有趣的人，做些無用的事。” 我們的孩子既要習得知識，提升技能，亦需在心有旁騖中與萬物冥合，喂養(yǎng)眼睛、耳朵和心靈，怡情悅性，成為一個人格圓滿、情懷豐富的人。

法國大文豪雨果不僅創(chuàng)作了《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等文學名著，還創(chuàng)作了4000多幅油畫和水彩畫等藝術(shù)作品。他用畫作自由表達內(nèi)心的思緒和獨特的情感。畫畫的愛好讓他的生活充滿激情，也帶給他無限的創(chuàng)作靈感。

著名音樂人高曉松，學著理工科的知識，卻心有旁騖地迷上了音樂;節(jié)目做得風生水起之際，卻隨時放下一切，背上行囊說走就走。這些在功利主義者眼中“無用”之事，卻讓他的靈魂愈發(fā)豐滿、有趣。他的知識領(lǐng)域跨度之廣令人驚嘆，他可以悠然自得地搖著扇子侃侃而談，人文、地理、歷史、音樂、藝術(shù)，信手拈來，舉重若輕。他的人生自由灑脫，暢快淋漓，讓人艷羨不已。而這一切都緣于他把生命浪費在那些看似無用卻美好的事物上。

可是我們的孩子卻被諸多“有用”的事所束縛，何來靈感、何來激情？如若一切皆以“有用”為標尺，有用者學之，無用者棄之，那么孩子原本澄澈的心將變得日益功利和浮躁，其生活感受力和審美力將大打折扣，未來，他們又如何于現(xiàn)實生活中去尋找心靈的棲息地，經(jīng)營人生的幸福？

生活的饋贈，往往來自無關(guān)功利的付出。無用之美看似無用，卻足以產(chǎn)生扛起人生的力量。一只羊需要吃草，也需要看花。我們既要教育孩子堅持做有用的人，也要允許孩子偶爾做無用的事，去涂涂鴉，去彈彈琴，去聆聽一陣秋風的絮語，擁抱一朵玫瑰的芬芳，享受一片星空下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