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物質抵得過身體的溫度

崟崟

女強人女友在百忙之中跟我哭訴，說她下班后一身疲乏，想抱抱兩歲的女兒求安慰，女兒哭著往保姆阿姨身后躲，她立馬就哭了。心想我這么拼死拼活到底為了什么，女兒竟對自己這般冷酷無情！

我笑著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要拼事業，自然會怠慢親子關系。孩子的親近不是一蹴而就的，你要多點兒時間陪她。”

她哭得更厲害了：“我也想啊，但是你要知道，過兩年她就上幼兒園了，在北京要買個學區房多么貴，我得提前把這筆錢給準備好了。”

女友的這番話，讓我想到了我類似的經歷。當初，生完兒子肉肉后，我請了一名靠譜的保姆照顧。她待肉肉如自己的孩子，照顧得非常細心。肉肉自然也把保姆當成了跟自己最親的人。有次保姆返鄉一周，那幾天，每當晚上肉肉昏昏睡去，我們夫妻倆不能放松警惕，因為他半夜會自動驚醒，看到身邊的人不是自己的真愛——保姆，就要撕心裂肺地大哭。

一夜下來，人仰馬翻。我和丈夫精疲力竭，看到兒子哭得那么可憐，仿佛世界末日，不但心疼，還有一絲酸澀：作為親生媽媽，孩子吃自己的奶長大，卻被他視作餓狼猛虎，睡在枕畔會吃掉他。

保姆回來那天，天下太平。我發現，他和保姆睡覺，半夜從來不會醒。翻了很多育兒雜志，發現那是因為嬰兒就像小動物般會嗅到氣味，而睡眠是他們最放松的時候，他需要聞到那種熟悉的氣味，才會覺得有安全感。

這種“氣味識別”帶來的區別對待不僅僅在睡眠上。平時玩起來和誰在一起沒有兩樣，但是一旦摔倒痛哭，或者生病難受，肉肉要找的人，一定是保姆，任我們如何心疼，都只能站在一米開外，焦灼地看著。

一米開外是什么概念？這是社交距離，而不是親密距離啊！

我突然覺得很難受，加上不久就要搬去香港生活，于是就開始有意識地從午覺開始，讓肉肉和我們睡。

隨著他漸漸長大，明白血親的意義，加上我們“親自陪睡”的努力，他逐漸接受了我們的擁抱，接受了半夜驚醒，傳來的安撫是爸爸媽媽的聲音。

盡管如此，他和我們還是沒有他的妹妹和我們那般親近。因為吸取了他的教訓，妹妹出生后，我們沒有請保姆，都是我們日夜操勞，親自照料。我終于體會到，陪孩子睡覺對于她來說，是最好的安全感，對于我們來說，也是一份難得且不可逆的親密體驗。

雖然是第二次做媽，但第一次親自照顧這么小的嬰兒，晚上睡覺的時候，我總是怕她翻到床底或者被被子蓋住鼻子窒息，所以，我都會抓住她的小腳。這個習慣，她一直堅持到現在，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總是要曲著腿，把已然長大的腳放進我的手心。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動作，但是總會激起我感動的漣漪：這是屬于我和她之間的秘密聯結，是我給她留下的獨特記憶。

媽媽的味道也是最大的安全感，妹妹受點委屈，就哭著找“媽咪”，哪怕剛剛被我教育完，她也會毫不記仇，撲到我懷里撒嬌。雖然有時候被她纏得很心煩，可是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和妹妹之間建立了很穩固的安全感和健康的親子關系。

比如，同樣犯一個錯，對于肉肉，我不太敢嚴厲指責，潛意識里，我認為那會傷害我們之間的親子關系。而對于妹妹，表達嚴厲時，我就沒有思想包袱，我知道無論我怎么指責她，妹妹不會因此而改變對我的依戀。

他倆的性格特征也印證了我的直覺。肉肉的性格表面看上去開朗合群，內里憂郁敏感。他向我表達喜愛時，如果看到爸爸在旁邊，會馬上添上一句“我也喜歡爸爸”。那是一種怕得罪人的小心。

晚上睡覺他總是會征求我的同意：“媽咪，我能把腳放在你身上嗎？”那是一種對彼此關系不太肯定的猶豫。

他吃飯吃得比妹妹快，總會拿著空碗來邀功：“媽咪，你看我多乖。”那是一種怕得不到認可的表演欲。

還有，他犯了錯馬上看我們的臉色。那是一種內心害怕被指責被拋棄的不安全感。

而妹妹就不同，妹妹是一個自由自在的存在。從小和爸媽同吃同睡，讓她深知“無論我怎樣，爸爸媽媽都不會拋棄我。”所以，她不太在乎我們對她的看法。睡覺亂滾，犯錯皮厚，死性不改。她的那種傲嬌任性里，充斥著滿滿的安全感。

所以，到香港后買家具的時候，我買了一張最大尺寸的床，即使再苦再累，半夜起身給兩個孩子輪流蓋被子、被擠到床邊，也不在乎。因為我知道，能陪伴他們睡覺的時光、感受彼此的溫度和味道的夜晚，已然爭分奪秒。

很快，他們就會手長腳長，身體茁壯。大大的床變小，再也容不下他們的長大。父母的天也縮水，撐不開他們探索大世界的好奇憧憬。

如果可以，請陪你的孩子睡覺吧，那是你用身體溫度，給予他們原始內驅力的方式，那是你用物質、用嬉戲都換不回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