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龍

明朝和清朝遺留下來的老北京城,本由平面呈“凸”字形的內、外兩城所組成,開有“內九外七”共16座城門。如今除正陽門城樓、箭樓及德勝門箭樓尚存,其他城門均不復存在,只保留了原城門的名稱作為地名標志。但在這16座老城門之外,還多出和平門、復興門、建國門這三個聽起來也像是城門名稱的地名混雜其間。明清時期,老北京城的城門不是簡單的出入通道,而是設計周密的整套城防要塞。每座城門,均由城樓、箭樓及連接二者的甕城所組成,甕城之中,形成封閉的空間,敵軍一旦闖入,即被“甕中捉鱉”。
和平門、復興門、建國門都不具備上述設施,它們只是在清朝滅亡之后,為了交通方便,交通部門陸續在老城墻上開辟的通道而已。復興門和建國門是日寇侵占北京時,在內城東西城墻上扒開的兩處缺口。當時,建國門名叫啟明門。日本侵略者投降以后,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強烈要求之下,1945年11月9日,政府將這個城門改名為建國門。
如今的建國門地區,霓虹燈閃爍著現代氣派,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動著都市的繁華。然而,在建國門地鐵站的西南角,卻矗立著一座略顯神秘的建筑——古觀象臺。這是一個古色古香的院子,東側還保留著一座高臺。這里距CBD中央商務區很近,腳步匆匆的都市白領們天天路過這里,不經意的回眸間他們總能瞥見這個景點,但是,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座院子的用途,更不會知道它里面都有些什么。
其實,這里就是中國古代的皇室派專人夜觀星象的風水寶地,這個地方在元朝被稱為司天臺,到明清時則被稱作欽天監。新中國成立以后,這里最終被定名為古觀象臺,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成為一個著名的旅游景點。
時光回轉到1713年6月,明安圖在欽天監畢業,被留在欽天監的時憲科擔任五官正這一職務。這相當于現在的留校任教,多么讓人羨慕啊!
欽天監,官署名,是我國古代的國家天文臺,承擔觀察天象、頒布歷法的重任。欽天監正,相當于國家天文臺臺長。由于歷法關系農時,加上古人相信天象改變和人事變更直接對應,因此欽天監正的地位十分重要。秦、漢至南朝,太常所屬有太史令掌天時星歷。隋秘書省所屬有太史曹,煬帝改曹為監。唐初,改太史監為太史局,屬秘書省。乾元元年(758年),改稱司天臺。五代與宋初稱司天監。
公元1279年,元朝天文學家郭守敬等人在如今的建國門地鐵站的西南角這個位置建造了司天臺,用于觀測星象。這個司天臺也就是一直延續到明、清兩代的欽天監。欽天監的正殿名為紫微殿,在中國的傳統中,紫微星為帝星。郭守敬當時在司天臺的貢獻,是得到了忽必烈的授權,派出大批人馬在全國二十七個不同地理位置進行太陽升落時間的觀測,史稱“四海測驗”,由此整理出測定不同地域“真太陽時”的技術,亦得出回歸年為365.2425天的精確數字,這與現行天文歷法完全一致。這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科學成就。后來他基于此廢除了漏洞百出的舊歷法,推出了無比精確的《授時歷》,比同樣精度的全球現行《格里高利歷》(即陽歷)早推出三百多年。
明代沿用的歷法計算方式誤差較大,不利于王朝的統治。恰在此時,傳教士帶來了新歷法。明初設司天監、回回司天監,后改稱欽天監,有監正、監副等官,有西洋傳教士參加工作,任務仍然是觀測天象、制定歷法。明朝官方的歷法《大統歷》基本上就是對郭守敬《授時歷》的翻版,只做了很小的改動。明朝末年,東西方交流日益頻繁,西洋傳教士開始與中國皇家密切接觸。來自西方的天文學、數學被引入欽天監的工作,東西方天文學開始交匯、融合。在玄學領域,對東西方交流產生重大推動作用的傳教士有兩位,一位是清朝康熙年間來華的法國傳教士白晉,他把《易經》帶到了歐洲并瘋狂宣傳,其中的陰陽二進制思想啟發了數學家萊布尼茨,后來他發明了計算機的雛形。另一位則是德國傳教士湯若望,他竟然加入了中國皇家的欽天監,成為跨越明、清兩代的欽天監最高長官。湯若望于1622年進入中國傳教,他有著豐富的天文學知識。1629年,明朝的欽天監推算日食時間失敗,崇禎皇帝命令官員徐光啟重修歷法。徐光啟在1630年調湯若望進京,協助制定《崇禎歷書》。湯若望雖是外國人,但因他掌握了天文計算的獨特技能,就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欽天監。

1644年,多爾袞率清軍攻占北京城,中國面臨改朝換代。湯若望身為欽天監的老大,挺身而出上書請求保護欽天監,獲得清政府的同意,欽天監在一片風雨飄搖中保留下來,湯若望也因此成為跨越明、清兩代的國家首席天文官。他作為外國人,免不了被很多保守派的中國本土勢力所嫉恨。康熙年間,有一個名叫楊光先的官員帶頭設計陷害湯若望,給他定了死罪。全國的傳教士亦都被押至北京接受審訊,大禍臨頭。結果在審判的最后關頭,北京城突然發了一場蹊蹺的強烈地震,妖氣逼人。這場地震把順治帝的母親孝莊太后嚇壞了,她馬上出面干預,湯若望這才得以死里逃生,但是欽天監仍被重創,幾名中國官員被處死,數十名傳教士被驅逐出境。湯若望不久后也病死了,就葬在另一位知名傳教士利瑪竇的墓旁邊。楊光先的勢力接管了欽天監,并試圖恢復舊歷,但他們學藝不精,制造出來的東西漏洞百出,貽笑大方。楊光先實際上是鰲拜的人。康熙皇帝成年以后,對鰲拜十分不滿,立馬從欽天監下手追查。康熙找到湯若望生前的助理——來自比利時的傳教士南懷仁,讓他與楊光先現場比試天文知識與技術。結果毫無懸念,楊光先被南懷仁完美擊敗。康熙罷免了楊光先,以南懷仁為首的西洋傳教士重回欽天監管理政務,中國的天文學亦因此得到繼續發展。南懷仁在康熙的授命下,為欽天監建造了赤道經緯儀、黃道經緯儀、地平經儀、象限儀、紀限儀和天體儀等大量精密儀器。
欽天監的最高長官是監正,監正有兩種,一是不懂科學、掛名食祿的人,一是精通天文專業的,是實際上的業務負責人;其次為監副。欽天監下分時憲科、天文科、漏刻科和回回科等四科。近代,鐘表傳到中國以后,“漏刻”逐漸不用了。因此,漏刻科后來失去了它的實際意義。回回科研究的是元明時代傳入中國的阿拉伯天文歷法,但因為不切合中國實際,而且當時其內容已經陳舊,所以在1657年回回科就被撤銷了。時憲科主要負責編訂每年頒發一次的歷書《時憲書》和研究“日月交食”。時憲科的最高長官是五官正,五官正共四人,滿族二人,蒙古族二人。五官正的工作,除去日常工作外,還要把用漢文寫的《時憲書》翻譯成滿文和蒙文,以便向滿族和蒙古族頒發,供人們使用。此外,時憲科還有春、夏、中、秋、冬官正各1人,秋官正,漢族1人;五官司書,漢族1人;博士,滿族1人,漢族2人,蒙古族2人。
欽大監是清政府專門管理和研究天文歷法的中央機構,也是培養天文歷法人才的學校。這里是天文歷法人才薈萃的地方,其中有著名的中國天文歷法家,也有掌握近代科學知識的西方傳教士在那里任職。這里收藏著豐富的天文歷法以及數學等圖書和資料,還設有當時國家級水平的各種天文儀器。這些為明安圖在從事天文歷法的學習和研究時,提供了豐富的圖書資料和觀測儀器,他還可以直接向西方傳教士學習近代科學知識。
這種環境對明安圖的學習來說是非常有利的。明安圖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中,以強烈的求知欲望和堅韌不拔的毅力,把書本知識和對天象的實地觀測結合起來,進行了學習和研究,使自己的學業日有所進。當時人們稱道明安圖的學識——“精奧異人”。
明安圖自康熙五十二年至乾隆二十八年,一直在欽天監任職。他熱心于本職工作,認真觀測天象和編制《時憲書》,使自己的科學技術水平與日俱增。在天文歷法的實踐和理論研究上,他都取得了突出的成就。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明安圖回到家就會跟家人一起,動手做蒙古族的美食。這一天,明安圖想起了蒙古族的獨特食品——炒米。面粉制作的各種食品在蒙古族的日常飲食中也日漸增多,最常見的是面條和烙餅,還有用面粉加餡制成的別具特色的蒙古包子、蒙古餡餅及蒙古糕點等。賢惠的妻子一聽明安圖在念叨炒米,便放下手中的活兒,起身親自去給他做炒米去了。
愉快的家庭生活,家人的全力支持,給明安圖的工作很大支持,他可以全心投入工作,這為他的科學研究提供了幫助。
明安圖在欽天監任職整整51個春秋。其間,前47年里他一直擔任欽天監時憲科的五官正。直到乾隆二十四年(公元1759年),他已經68歲了,由于赴新疆測繪任務的需要,他才被破格提升為欽天監的監正,全面執掌欽天監的工作。此后,他僅當了為時5年的欽天監最高長官,就因為健康狀況離職了。
當年明安圖是在欽天監時憲科里任職。他所擔任的五官正一職,工作內容是非常繁重和復雜的。明安圖以勤奮的工作態度、淵博的學識和高超的技藝,幾十年如一日,年復一年地出色地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如同小時候,天天聽著額吉唱蒙古族的民歌,也不會覺得厭煩一樣。工作之余,明安圖也會唱額吉教他的蒙古族長調民歌,調節自己的生活。朦朧中,明安圖仿佛又聽見了額吉在哼唱那首具有濃郁蒙古族風情的長調民歌《富饒遼闊的大草原》,歌聲悠揚,婉轉動聽,明安圖就是在額吉的歌聲中慢慢長大的,額吉的歌聲也是明安圖的精神食糧,給他力量。
蒙古族歷來有“音樂民族”“詩歌民族”的美稱。蒙古族的民歌可分為長調和短調兩大類。長調民歌主要流行于內蒙古東部的牧區以及陰山以北的地區,特點是字少腔長,富有裝飾性,音調嘹亮悠揚,節奏自由,能很好地反映出草原的遼闊氣勢與牧民的寬廣胸懷。據考證,在蒙古族形成時期長調民歌就已存在,歷史相當悠久。短調民歌主要在內蒙古的西部、南部的半農半牧區流行,其特點是結構短小,節奏規整,不少敘事歌、情歌、婚禮歌都屬于短調。
具有濃郁草原文化的內蒙古民歌的共性是表現出草原牧民的質樸、爽朗、熱情、豪放的情感與性格。此外,在西蒙還有一種“蒙漢調”(蠻漢調),它是蒙、漢兩個民族的音樂文化相互吸收、相互交流的產物。流行于河套一帶的“爬山調”也是蒙、漢民族共同喜愛的歌種。

在晚年被提升為監正的五年當中,明安圖作為一名精通專業技術的長官,除了負責欽天監的全面工作之外,其所從事的科學技術活動,大體仍是他任五官正時的那些工作內容。
明安圖經常性的本職工作,可以概括為以下三個方面。
一、參與一年一度刊出的《時憲書》的編制工作
《時憲書》是一種歷書,俗稱黃歷,也叫皇歷。其中著重記錄有關天文歷法和農時節氣的內容,這些對指導生產特別是農事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當然,書中有宣揚皇恩浩蕩及封建道德等忠君思想,還有宣傳迷信的“宜忌”“宜迎”等內容,如某日忌出行、某日宜祭祀、某日某時在何方迎財神或喜神等。當時,皇帝是非常重視《時憲書》的制定工作的。欽天監首先要把制定出來的《時憲書》樣書呈給皇帝審批。經過皇帝審批之后,正式定稿印刷,然后將正式出版的《時憲書》頒行全國。

明安圖從事這項工作的最早記載,是在《大清康熙六十一年時憲法》上,有“食員外郎俸五官正明安圖”的字樣。在這以前的《時憲書》上都沒有他的署名。這很可能是因為他在欽天監任職的最初幾年,即奉命參加了編寫《律歷淵源》一書,似乎在那段時間里他還沒有參與編制《時憲書》的工作。其后,在歷年的《時憲書》上,幾乎都有他的署名,直至他離開欽天監那年所編成的《大清乾隆二十九年歲次甲申時憲書》上,也還有他的名字。可見編制《時憲書》一事,是他一生當中的一項經常性的工作。
二、參與匯制題本的工作
明安圖要經常把他們觀測到的各種天文現象的結果匯制成題本進呈給朝廷。這也是他經常性的業務活動的內容。在這些題本中,除進呈上述《時憲書》樣式的題本之外,大量是預報“日月食”或“觀候事”的題本。這類題本上呈的次數很多,有時進呈之頻,一年之中竟是月連月,甚至一月之內日連日。這項工作既是瑣碎的,又是科學性很強的,稍有不慎就會出現錯誤。要做好它,非勤奮精明之人,是難以勝任的。就預報日月食來說,在當時的科學技術條件下,能夠把這種預報作得準確無誤,確實是一件非常不易的事情。特別是在當時君主專制的環境下,要擔負著很大的風險。
雍正七年正月十七日(公元1729年2月14日),發生了月食。在這次月食發生之前,在明安圖的主持下,他們共同進呈了兩次預報月食的題本。在題本中,預報了這次月食在北京地區的初虧和復圓的時刻,同時繪制了在北京地區月食的起復方位圖像,還預報了在各省月食初虧先后的不同時刻。可見要準確地預報一次月食,其中涉及許多科學性和技術性的問題,這都是要花費很多精力的。明安圖就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準確地預報日、月食以及其他一些天文現象的。由于他技術純熟和工作細心謹慎,幾十年中沒有出現過什么大的錯誤,大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雍正八年(公元1730年),欽天監呈請清政府編制《日躔表》《月離表》二表。《日躔表》和《月離表》是關于太陽運行(日躔)和月亮運行(月離)的天文表。一般所說的日躔、月離都是指日月在黃白道上的位置。欽天監建議由西洋人戴進賢、徐懋德負責挑選熟練人員,詳加校定整理。戴進賢不久編出了《日躔月離表》。這個表只有欽天監監正戴進賢、欽副徐懋德和明安圖三個人能夠使用。戴進賢的《日躔月離表》之所以只有上述三個人能夠使用,其他人都不懂,最主要的原因是該表沒有解釋說明推算的方法,因此1737年5月,原任史部員外郎的顧琮再次向清政府提請修改《日躔月離表》和《歷象考成》一書,并推薦戴進賢為總裁,徐懋德、明安圖為副總裁,這項請求很快得到了批準。
三、參與將《時憲書》翻譯成蒙古文的工作
我國是個多民族的國家,所制定的《時憲書》是面向全國的,除了漢文版之外,還要翻印成幾種民族文字的版本,頒發到少數民族地區。明安圖出身于蒙古族,將《時憲書》翻譯成蒙古文的任務,就成為他責無旁貸的一件事。由于明安圖對這項翻譯工作做得出色,乾隆皇帝曾賜他“翻譯進士出身”的榮譽。
明安圖一生的時光和精力,幾乎全部都是在欽天監里度過和耗盡的。其間雖然有幾次奉命調出參與編書和測繪地圖,在這些方面所做出的成績甚至超越了他的本職工作,但那些工作對他來講畢竟是暫時性的工作。
明安圖常年在欽天監里孜孜不倦地埋頭于本職工作,是一名勤于本職工作的天文官。雖然關于他在理論方面的建樹不見記載,但從實踐角度上看,他在天文歷法方面所從事的活動,確實為當時社會生產和生活的實際需要,一次又一次地貢獻了力量,他在這一方面的功績是不可磨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