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金春
【摘 要】在民族國家視野下,邊界被視為隔絕的界線,邊境也被視為防御之地,因此邊境研究主要指向邊境的安全與防御。而在全球化時代,在跨越國界頻繁流動的推動下,邊境從國家中心視野之下的防御前沿變為跨界互動的承載之地。邊境空間形態與主要特征的變化,使得邊境研究的相關議題在內容與指向上都有著重要的更新,同時也推動著邊境研究范式的轉換,突出表現為“國家之邊緣”到“以邊界為中心”的變化,這同時也深刻影響著邊境研究的內容指向、空間尺度、研究視角以及學科視野。
【關鍵詞】全球化;邊境研究;邊境本位;研究范式
【中圖分類號】D633?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19)01-0065-010
邊境作為國家領土邊緣的特定區域,被賦予了政治、經濟、安全、文化等多重意涵,特別是在民族國家視野下,由于邊界的主權象征與政治區分功能,使得邊境主權維護與安全保障等意義更加凸顯。對邊境的這一認識預設深刻地影響了邊境研究的指向,突出表現為對邊境防御功能與安全屏障的強調。但隨著全球化進程,跨越邊界的要素流動與社會交往形塑著邊界的意義與功能,同時也重新塑造著邊境的定位與特征,邊境成為全球化時代互動交流的特殊區域,是理解國家間關系以及全球化進程的一個中心地帶。邊境在全球化時代的這一變化,催生出很多新的研究問題,驅使著邊境研究在議題選擇與范式路徑上進行新的探索。
在國外學術界,邊境一般被置于政治地理學、人文地理學學科視野下的邊界研究領域內加以討論,強調跨越邊界的互動與交流,形成了具有鮮明特色的“Border Study”領域,呈現了全球化時代邊境研究的新趨勢與新路徑。國內有學者也認識到以邊境為中心研究視角的重要性,諸如周建新提出“和平跨居論”①、何明提出“彈性邊疆論”②,甚至有學者提出了“從邊境理解國家”③的命題,但是大部分的研究依然是在安全與防御意義上討論關于邊境的諸多議題,這樣就遮蔽了全球化時代邊境的豐富意涵,也無法完整呈現發生在邊境復雜多樣的互動關系。因此,需要從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對邊境重新進行體認與理解,其中最重要的是,不再將邊境僅視為國家的邊緣,而是以邊界為中心展開討論。這不僅可以規范并引導邊境研究議題的更新,而且還將進一步推動邊境研究范式的轉換,推動邊境研究符合不斷變化了的現實,從而科學全面地呈現全球化時代邊境所蘊含的豐富意涵與復雜關系。
一、民族國家視域下的邊境研究:議題、范式及其局限
邊疆、邊界與邊境作為密切相關但又存在明顯區別的概念,不僅有著空間上的差異與聯系,而且在時間上也存在錯位與重疊。在空間形態上,邊界是一條政治與地理界線,邊境是邊界線附近的狹長地帶,而邊疆則呈現為從中心到邊緣的延伸區域。關于其空間形態,從中英文對譯來看,存在著如下對應關系:Boundaries≈邊緣/邊界,Frontiers≈邊疆/前沿,Borders≈國界/邊境。[1 ]在時間性上,邊疆往往被認為是前現代時期帝國形態下的普遍存在,而主權意義上的邊界則是隨著民族國家的誕生與擴展而具備了實踐意涵與象征意義,邊境的存在具有統貫性,但是也只有在清晰邊界劃分后才凸顯出其完整的空間形態與深刻的政治意涵。邊疆、邊界與邊境在時空結構上的聯系與差異,使得人們對三者的關注與研究在不同時期的側重也不相同。其中,邊疆往往被置于前現代時期的歷史研究領域,邊界被置于民族國家主權明晰化的邊界劃定過程之中,而對邊境在不同時期都有所關注,但討論的議題與指向卻存在著相當的差異。相比較而言,邊界在三者中更具有重要的指向意義:邊界被視為政治、社會、文化與自然方面的中斷與差異,[2 ]邊界的清晰劃定不僅在地理上決定了邊疆的形態與界定方式,以及邊境的空間范圍,而且還在學術意義上影響了對邊疆與邊境的理解。具體表現為:在邊界模糊的狀態下,邊緣延伸的邊疆形態凸顯,邊境之地被視為是一個互動的地帶,而當邊界清晰劃定,邊疆就具有了外部剛性,邊境也就成為圍繞邊界的隔絕與防御區域。
民族國家對領土主權的重視使得邊界的清晰劃定具有重要的政治意義,“邊界線在空間上和政治上劃分了彼此的國家主權,正是依靠對這一基本概念的普遍接受才使得今天民族國家的國際體系得以存在” [3 ]28。在世界范圍來看,對邊界的研究主要是由于民族國家的興起及其對領土邊界的清晰劃定而出現,并隨著后殖民時代新興國家的建立而形成研究高潮,其中主要的議題集中在通過歷史、國際法等理論來協商劃定國家之間的邊界。
不同于歐洲各國之間邊界在政治上的截然區分以及在日常實踐中的跨越,也不同于美國國家形成過程中文明與野蠻的邊疆分野以及之后體現在美墨邊境的區隔與聯系,中國的邊疆、邊界與邊境是在近代國家轉型過程中逐漸呈現出當前的面貌,三者之間存在著復雜的關聯,邊疆觀念在其中有著深遠的影響。從學術史的角度來看,對邊界與邊境的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在邊疆研究的視野內展開的,邊疆成為國家邊緣區域研究的主導性概念與話語,深刻地影響了邊界、邊境研究的議題及其取向。
“邊疆是一個與國家歷史核心相比較所產生的動態概念,這個概念自誕生以來蘊含著國家中心論的色彩,以此為邏輯的邊疆治理思維更多體現了排外性與封閉型” [4 ],特別是邊疆在受到民族國家主權觀念的規制與改造后,更是制約著對邊境研究的取向。其中,突出表現在研究議題及其研究范式上。
受民族國家觀念的制約,在邊境研究的議題選擇上表現出鮮明的封閉性思維。首先,對邊境防御與安全的關注與討論占據著主導性地位。邊境是遭遇外來影響的前沿區域,是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問題的集中之地,加強邊界的阻隔功能與對邊境的管控,成為民族國家的一項日益強化的職責。國內邊境相關研究大都圍繞這一議題展開。這一取向無可厚非,但在全球化時代跨界流動頻繁的條件下,國家邊界正變成“多孔的藩籬”(Porous Borders) [5 ],各種威脅特別是非傳統安全因素在邊境地區交織并產生影響,隔絕性舉措的成效十分有限。其次,在邊境貿易、跨境區域經濟協作上,強調宏觀意義上的經濟發展與區域合作,對個人及群體微觀層面的經濟互動及由此形成的社會文化網絡關注不足,而后者是決定邊境地區經濟互動的關鍵。再次,邊境人群及其身份認同也是邊境研究的重要議題,其中關注的主要人群是跨境民族,著重從國家安全的角度討論這一人群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之間的張力及其存在的隱患,強調國家認同的優先性及相應的政策舉措。
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邊疆一詞蘊含著單一性、被克服以及封閉性,分別體現了國家中心視角、現代化視角、“集裝箱”視角, [4 ]特別是在“集裝箱”視角下,民族國家被視為是擁有邊界的權力集裝器。對邊疆的這一認知,深刻地影響了對邊界與邊境的認識,也深刻影響了邊境研究的方法與范式。首先,在邊境的本體預設上,邊境被視為國家領土的邊緣性客體,強調的是邊境在國家整體疆域中的功能而非邊境自身的本位,這樣就不會將視野集中在邊境區域自身的內在關系及意義上;其次,在對邊境的認識論上,凸顯的是宏觀的空間視野與單向度的觀察視角,強調邊界的阻隔與區分功能,這種將邊境客體化的傾向難以認識到邊境自身的豐富特征;再次,在邊境研究的方法論上,由于對邊境的客體化預設及其功能性定位,邊境主要成為國家安全的問題區域與國家政策的實踐場域,因此邊境研究表現出鮮明的政策傾向,這在方法論上就相對排斥了其他方法路徑的介入;最后,在學科視野上,對邊境的本體預設決定了對邊境的認識論與方法論,這體現在學科上就是主要在政治學、國際關系的學科視野內展開,其他學科的獨特視野與方法路徑被擱置。
民族國家視野下的邊境研究,在研究議題及研究范式上都呈現出鮮明的安全與防御色彩,這在中國邊境依然面臨著諸多安全威脅的情況下,有其合理性與現實意義。隨著全球化進程的發展,跨越邊界的交流與互動日益頻繁,邊界不再是隔絕的界線而是成為互動的中心,邊境也成為諸多要素集聚與交織的區域。政治邊界、人群流動與社會文化結合起來,呈現出豐富的研究意涵,并超越了地緣政治學的視野與方法,形成了獨特且豐富的研究領域。而這是民族國家規制下的邊疆研究不能涵蓋的。在全球化時代,“一方面,邊疆概念不能對全球化時代新出現的諸種狀況作出合理的概括;另一方面,則由于邊疆概念所蘊含的思維模式,使其無法通過該邏輯推導出全球化時代與邊疆相關的諸種問題的有效解決方案” [4 ]。而且在研究取向上,“國內邊疆研究對于邊疆的文化復合性十分敏感,但是對于現代民族國家邊界則持有一種相對傳統、簡化的‘主權—領土(邊界)—認同三位一體的認識,對于全球流動所造成的民族國家主權實踐的轉型缺乏關注” [6 ]。
正如有學者指出,“文明形態中具有基層架構的時空觀念對邊疆形態具有重要影響” [7 ],實際上全球化引起的時空架構變化,也在改變著邊境的形態與地位,使其逐漸從民族國家的邊緣轉變為全球互動交流的中心。“邊疆概念指涉的是一種在全球化時代逐漸消退的政治狀況,而邊境概念指涉的是一種在全球化時代日漸興起的政治狀況。” [4 ]這就呼喚著邊境研究要跳出民族國家視野的局限,在全球化的互動體系中展開新的議題并探索新的研究范式。
二、全球化時代邊境研究的新進展:內容擴展與議題更新
與政治地理學和人文地理學以邊界來統合討論國界與邊境不同,本文主要關注的是作為特定區域的邊境,強調在這一空間內所展開的實踐與聯系,因此很難用邊界的彌散性與生產性 [6 ]來解釋。但是邊境在空間形態與功能定位上受到邊界的制約,且邊界性質的變化直接影響著邊境的特征,這就需要在邊境研究中對邊界進行適當觀照。
隨著全球化時代跨越邊界的頻繁流動,邊界的性質與意義發生了重要變化, “邊界不僅是國家主權的分界線,還具有從地緣政治,到邊界和跨邊界的社會實踐和文化生產的多層次復雜性” [8 ]。對邊界的這一理解,深刻影響到邊界研究的指向,“邊界研究的興趣已逐漸從早期對領土界線和政治體制分野的關注,轉向把邊界視為發散的社會文化實踐,對邊界過程獲得了更多的理解” [8 ] 。
對邊界認識與理解的變化,也影響著邊境研究的內容議題與研究指向。邊境不再僅被視為一個防御安全的區域,而且成為一個豐富多樣互動與交流展開的場域。作為一種特殊的人文地理空間,邊境是“一個存在于兩者之間的地區,一個雙方可以相互接觸的地區,一個群體間的斷裂有所彌合的地區” [9 ]160。有學者就指出,“邊境具有多元屬性特征,既有單一的安全防衛屬性,更有經貿交流、文化建構、生態保育等多重屬性。因而,從傳統的邊境安全的唯一功能向邊境的多元開放轉化,將是大勢所趨” [10 ]。邊境成為一個全球化時代互動交流的特殊區域,在一定意義上成為理解國家間關系乃至全球化進程的中心。對邊境的這一理解以及發生在邊境的新現實,就衍生出許多新的研究議題。
(一)邊境地區的非傳統安全及管控
在全球化時代,對邊界的理解超越了以隔絕為主的對立性思維,但是跨越邊界的流動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會造成安全上的威脅,也就構成了邊境地區的安全特別是非傳統安全問題。“傳統安全是以國家為中心,是研究國與國之間的安全互動或安全問題;而非傳統安全則是研究‘跨國家層面的安全互動以及國家內部產生的安全威脅與沖突。” [11 ]人口非法流動、毒品、洗錢、走私和跨境賭博等威脅邊境的非傳統安全問題,因其“內傳”與“外溢”的交互影響, [12 ]呈現出綜合性與依附性、多元性與交織性和發展性與長期性的特點 ,對當前的邊境管控與治理上造成了很大的挑戰。這些問題在更寬泛的意義上意味著,“全球化過程和當代空前的資本、物質和觀念的世界流動,提出了有關邊界、邊境和主權管治的問題” [13 ]715。邊境作為國家內政與外交的對接區域,事實上成為多方力量著眼與匯聚的焦點,在整體國家區域中的地位與重要性日益凸顯。因此,“通過在邊界實施的政治手段來體現國家的權威性,也由此保證地方社會和國家的安定,過濾和管控一些可能造成‘不安全‘不穩定的因素被認為是邊界治理的核心” [14 ]。在邊境管控與非安全治理上,形成了諸多可以探討的議題,總體來看主要著眼于“安全”與“健康”兩個方面。安全議題指向的是“我者”與“他者”的劃分,主要指向邊境對“恐怖主義”等威脅的隔絕。“9·11”事件之后, 邊界、安全、監視和流動之間的關系成為關注的焦點。而由于非傳統安全的彌散化,邊界的功能遠離邊界,邊境的監管也逐漸被打造成一系列具有多層次的訪問控制機制的“過濾系統” [15 ],邊境不再局限于國家領土之邊緣,而是成為分布在口岸、海關、使館等空間內類似于防毒軟件的機制,[16 ]顯示出基于邊界的包容與排斥關系。健康議題在一定意義上也屬于安全的范疇,但是更指向人口流動及其隨之而來的疾病、生物、食品等“不潔的”“危險的”的他者,[17 ]基于邊境也形成一套鑒別與過濾系統加以管控。非傳統安全問題在邊境的存在及治理,意味著要更加聚焦于邊境自身及其所延伸的監控系統,更加注重邊境區域所蘊含的諸種關系以及與更大范圍區域之間的聯系,這不僅需要引入新的技術手段,而且在治理上也意味著多元主體被納入其中,邊境民眾自下而上與國家自上而下的結合成為治理的合理路徑。
(二)“邊界效應”與邊境經濟及跨區域合作問題
由于邊界蘊含的主權特性,這一物理與政治性存在成為阻隔各種要素流動的障礙,對邊界兩側的社會與經濟行為產生了重要影響,突出表現為“邊界效應”。 “邊界效應”一般被著重理解為邊界的阻隔性影響,但實際上有著辯證的兩面表現 [18 ],其中“屏蔽效應”是邊界阻礙空間相互作用的現象,而“中介效應”則為邊界兩側區域提供了接觸和交流的機會 [19 ]。這兩種看似影響相反的效應,塑造出邊境地區獨特的經濟活動與空間形態,其中突出表現為“處于邊界地區的經濟中心”的凸顯。[20 ]首先,在國家間資源稟賦與發展水平存在差異并形成梯度的情況下,勞動力跨境遷徙尋求工作機遇是主要的跨境經濟行為之一,甚至可能實現對勞動力市場的重構,同時這也產生了包含經濟、社會、文化甚至政治上的影響。其次,邊境貿易呈現為特殊的貿易形式,相對而立的邊境城市(雙子城)成為重要的載體與空間景觀。邊境貿易的頻繁程度受到國家間關系的影響,而其結構性特征則取決于相鄰國家的產業結構與發展水平。邊境城市可以視為是邊境貿易展開的空間載體,往往以邊界線為中心呈現為雙子城的對稱分布。對邊境城市的討論,往往也集中體現了在“邊界效應”影響下的特殊性。諸如,Ekaterina Mikhailova指出黑河(中國)與布拉戈維申斯克(俄羅斯)結對為雙子城的策略使其可以獲得國家在發展貿易與旅游業上的支持,但是無需解決更全面的跨境互動的難題。[21 ]碧法蘭則指出,兩個城市之間的互動使二者城市理念和建筑風格趨于相似,在城市建筑上呈現出模仿性競爭的演化趨勢。[22 ]再次,在更大的空間層面上,“邊界效應”則表現為以邊境為空間依托的跨區域合作與區域經濟一體化。與強調邊境的內陸開放不同,“邊界效應”與跨區域合作問題更強調邊境本身的特殊性特別是其所具有的優勢。總體來看,“重要的跨境區域合作發生的地區都是受全球化過程影響深遠,處在全球產業分工重構前沿的地區。全球化帶來的全球范圍內的資本、勞動力和市場的重構,為跨邊界的區域合作提供了機遇” [23 ]。事實上,對邊境經濟的研究議題,應該有著更為基礎的理論解釋。諸如郭榮興對邊境地區的經濟形態及形成機制進行了分析,其中核心就是以“邊界效應”為核心考察經濟要素的空間分布 [24 ],梁雙陸也以此為視角分析了中國邊境經濟發展與區域一體化 [25 ]。揭示邊境經濟的一般形態以及內在的機理,尋找“屏蔽效應”向“中介效應”轉化的動力,并分析其在更大區域內甚至全球經濟網絡與世界體系中的地位及影響,應該是全球化時代邊境研究的一個重要議題。
(三)跨界人群(跨界民族、非法移民、難民)流動與及其認同問題
在所有跨越國界流動的要素之中,人群是最具能動性且意涵最豐富的,人群跨界不僅帶動了其他要素的流動,而且其流動本身也蘊含著豐富的社會文化意義,特別是涉及復雜身份認同問題。認同問題的討論在一定意義上可能又落到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之間張力的窠臼之中,但在全球化時代有著特殊的表現。跨界民族的跨界交往與認同意識很早就為國內學者所重視,其中主要著眼于其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之間的張力,并對可能存在的民族認同高于國家認同情形的高度戒備。對非法移民的關注主要是從國家安全與邊境穩定意義上,探討“非法入境、非法居留、非法就業”等議題,而對難民的關注主要著眼于其政治意涵及影響。總體來看,這些議題依然還是“從民族—國家尺度出發將邊界看作分隔不同國家或政治實體的界線,側重領土認同和邊界的區隔功能” [26 ]。但是在全球化時代,邊界的性質與意義發生了重要變化,使得國家邊界、文化邊界與社會邊界不再如民族國家時代那樣是高度重合的,而是出現了空間與社會意義上的錯位,這樣,跨境人群的社會流動與身份認同就面臨著更為復雜的情形。跨界流動所形成的社會文化網絡,塑造著這些人群的身份認同,其中表現為兩個基本面向:其一,跨界流動造成不同群體之間混合的加強,使得認同具有復合性;其二,邊境人群認同的復合性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民族認同與國家認同的分野,而地域認同得到強化與凸顯。特別是在微觀層面上,這種復合性與地域性表現得更為明顯。而深入描述與梳理跨界人群行動衍生出的社會文化網絡,是理解乃至應對跨界問題的關鍵,也會為引導與強化這些人群的國家認同提供線索與路徑。
(四)跨越邊界的日常生活實踐
在全球化時代,“邊境地區廣泛存在著民族—國家與全球化之間的新型關系,而且是體現全球化的前沿和突出地帶,隱匿地展示著國家間的關系,以及地方居民通過穿越邊界而產生的聯系” [27 ]。這些都意味著需要將視野集中于邊境本身,回歸邊境本位,邊境人群日常生活中的跨界實踐及其社會文化意義就成為重要的研究議題。跨越邊界的互動使得邊境成為一個“接觸的地帶”(contact zone),成為一個人群交流與互動的社會文化空間,邊境地區人們日常生活中的跨界實踐在此展開。在基本形式上,這些日常生活實踐表現為在邊界兩側國家宏觀的結構性差異催生出的跨界物質資源交換與買賣,以及基于血緣、族緣等所發生的走親訪友、共度節日、跨界婚姻、勞動雇工等社會交往,這樣就在邊境地區形成了以跨界行動為核心的經濟互動與社會關系網絡。這些跨界實踐有著多樣的形式與豐富的意涵,塑造出一個雖然在地理上為邊界所分割但內部存在復雜有機網絡的邊境社會或者區域 [28 ],并推動邊境從過去封閉的“疏離邊境”變成“相互依賴”的邊境 [13 ]715。在這一區域或者社會中,“無論邊界兩側跨界而居的是否為相同族群,抑或是不同的社會群體,都可以跨越邊界的束縛,實現經濟生產模式的重構、社會結構的轉變以及文化的傳播與融合” [29 ]。因此,對邊境地區跨越邊界日常生活實踐的探討實際上就是對邊境社會的研究。國外學界對邊境這一議題進行了深入的討論,不僅對跨越邊境人群的日常實踐有著深入細致的描述,而且還形成了具有借鑒意義的理論框架。被稱作世界邊界研究和邊境類型模板的美國—墨西哥邊境吸引學者們的集中關注 [30 ],其中墨西哥跨境人群的合法或非法行為、身份認同與生存策略,以及背后所呈現的權力關系,成為跨境日常實踐的主要內容 [31 ]。意大利—斯洛文尼亞邊境 [32 ]、希臘—馬其頓邊境 [33 ]等歐洲邊境的跨界流動與文化交流,中國與東南亞國家如越南、緬甸等之間的跨境人群日常互動與身份認同 [34],都得到了相應的關注。國內學者對邊境人群日常實踐的關注主要集中在跨界民族的跨境交往與身份認同上,谷家榮對滇越跨境民族生活政治的考察 [35 ],朱凌飛等以昆曼國際公路為載體、基于邊界與通道的“中斷”與“連接”視角對中老邊境磨憨、磨丁的人群互動的描述 [36 ],唐雪瓊對中越邊境云南河口縣人群跨界流動的日常空間實踐的展現 [37 ],以及吳曼對西雙版納猛臘縣邊境邊民身份認同的考察 [38],都是邊境地區日常生活實踐的生動案例。這些案例集中體現了邊境研究取向的變化,從由物理的國界劃分轉移到邊界的社會文化建構,聚焦于國際邊界線上的地方社區以考察文化的物質和象征過程,[13 ]727從而使得對邊境的研究進入到更加細致且深入的層面。
全球化時代跨越邊界的流動深刻地塑造了邊境的空間形態與內在聯系,使得邊境不再是為邊界所分割的阻隔與防御空間,而更多被理解為“混合、模糊和雜糅的區域”,物質性的和象征性的維度和權力關系在此匯聚。[39 ]邊境的這一變化催生了許多新的研究議題,從安全治理、經濟活動、身份認同、日常實踐等都有著可以討論的豐富內容,同時也影響著對邊境的認識與理解以及研究預設。需要指出的是,在這些研究議題上,邊界的存在與功能得到了凸顯,很多議題的展開都體現了“以邊界為中心”的取向。
三、全球化時代邊境研究的范式轉換:內容、空間、視角
在全球化時代,對邊境的認識與理解較之民族國家視野之下已經發生了重要變化,這也深刻地影響著邊境研究議題的選擇。正如有學者指出的:“對邊界的關注由物理的國界劃分轉移到邊界的社會文化建構,以及邊境地區人們社會生活對邊境身份的實踐等話題上來。” [40 ]這實際上意味著在邊境研究中,邊界被置于一個中心的地位,所關注的不再僅是邊境地區國家單向度的影響,而是以邊界為中心研究跨越邊界的互動,這就是說,對邊境的認知發生了從“國家之邊緣”向“以邊界為中心”的轉換。
邊境研究“以邊界為中心”的視角的轉化,實際上是以對邊界認識的變化為前提的。在全球化時代,隨著頻繁的跨界流動,邊界自身的地位與意義發生了重要的變化。邊界不僅是地圖與空間上可見的線,更多是人類社會建構的產物呈現為復雜的結構。邊界一方面表現出政治、地理、安全、生態與文化等不同的類型與形態,另一方面在空間上也呈現出不同的層次。這樣,邊界實際上成為由一組既相重疊又有空間張力不同類型的邊界構成的“邊界集”,而且這些邊界往往具有不盡相同且相互矛盾的功能、含義與作用。[41 ]邊界自身及其功能、作用的復雜性,極大擴展了邊境研究的空間,而相應的,邊境研究在很大程度上也要以“邊界為中心”來展開討論。這意味著新的研究視角與方法,也呼喚著邊境研究范式的轉換。
“范式的確立的本質就是基本的本體論問題取得了一致,范式的革命則是因為該領域大量的學科研究者改變了他們的本體論立場。” [42 ]51范式的更新首先意味著在研究者對研究對象的本體預設發生了重要變化。全球化條件下對邊境的本體預設與民族國家視野下有著重要區別,邊境更多被視為跨界交流與互動的區域而非國家中心視野下的邊緣性防御空間,更加強調邊界在其中起到的既阻隔但是又造成新形態溝通的作用,這樣邊界實際上成為觀察邊境區域的中心。這種對邊境在不同時空條件下的認知,使得對邊境的研究在理論視角、空間尺度、方法路徑等方面都發生了重要變化,從而共同推動邊境研究的范式轉換。
(一)內容指向:從邊境的防御功能轉向對以邊界為中心的社會文化關系探討
在全球化時代,邊境的地位與功能發生了重要變化,邊境不再被視為國家邊緣的防御之地,而被認為是交流互動的中間地帶。這實際上是“對邊界的重新理解與再概念化,使得移動性、動態性和流動性引入研究,而不再將其看成靜態實體” [43 ]。這標志著對邊境的本體預設發生了根本性轉變,也同時意味著邊境研究的內容指向發生了重要變化。全球化推動的跨界流動使得邊境成為一個蘊含著豐富社會聯系與頻繁文化互動的區域,這樣對邊境地區社會關系與文化意義的討論就逐漸成為邊境研究的重要內容。邊境研究內容指向的變化,在具體研究中很大程度表現為一系列的研究范例出現并形成了“研究傳統”。任何科學都是在一定的“研究傳統”中進行的,這一“研究傳統”“就是一組本體論和方法論的‘做什么和‘不做什么” [44 ]79-80。在邊境研究中,美墨邊界是世界范圍內邊界研究和邊疆形態的范例,對于這條邊界的研究方式已經成為邊界研究的一種范式,[45 ]之后的研究者莫不受到這些研究范例的影響,特別是在著眼于邊境地區本身及內部狀況時,由跨界流動而形成社會關系與文化互動就呈現了出來,并且表現出極為豐富的價值。內容指向的變化,不僅是研究范式轉換的表現,而且進一步推動著邊境研究范式的轉換。
(二)空間尺度:有限空間內的整體視野觀照
邊境是一個空間有限但有著廣泛關聯的區域,主要是由于在此匯集了來自不同地區與領域的人群、商品、思想與文化,內在于地方性的關系卻有著延伸到更大區域甚至是全球的影響。因此,全球化時代的邊境研究在空間尺度上就要有伸縮彈性,既要集中關注邊境區域由于跨界互動所集結的多樣復雜關系,也要著眼于這些關系背后所蘊含的與更大區域甚至全球范圍之間的關聯。也就是說,邊境研究雖然主要是在一個有限的區域展開,但是卻需要有著整體視野的觀照。這與民族國家視野下將邊境視為特定的防御空間以隔絕外來影響的取向有著顯著的不同。在這種有限空間與全球視野相結合的彈性尺度下,邊境研究既可以對邊境區域內部微觀層面的互動關系進行細致的描摹,又能呈現與更大范圍之間的關聯。諸如,對邊境貿易的描述可以與國家間、區域間甚至全球范圍內的政治經濟網絡勾連起來,對跨界人群的跨界行動的關注可以與更為廣闊的社會文化網絡結合起來,而對犯罪、販毒、走私、偷渡等問題的治理則是將之置于區域合作治理乃至全球治理的視野之下。同時也催生出新的研究方法。在邊境研究中,民族志調查大有可為,在跨越邊界進行“多點”(multi-sited)調查以及線索的追蹤,催生了多點民族志(Multi-Sited Ethnography) [46 ]、線索民族志 [47 ]等方法。這實際上體現出空間尺度所蘊含的方法論指向。這種具有延展性的空間尺度,不僅能確認邊境的內在結構與外部地位,而且還能揭示出邊境發展與秩序的整體邏輯,在豐富邊境研究議題的同時有力地推動著邊境研究范式的轉換。
(三)研究視角:以邊界為中心的雙向度視角
在全球化時代,邊界成為理解國家間關系的核心,同時也成為觀察與研究邊境的一個獨特視角。邊界作為劃分的界限,以其為中心對邊境展開研究,自然就意味著需要雙向度的認識視角。這與民族國家視野下對邊境的認識存在明顯的差異。在民族國家視野下,邊境被視為承擔著阻隔與防御功能的客體空間,因此對邊境的研究也主要是單方面強調來自外部的威脅以及國家的應對。隨著全球化進程的發展,跨越邊界的互動與交流使得邊境不再是一個隔絕區域,而成為多種形式互動的承載空間。而考察這些多種形式的互動與交流,以邊界為中心的雙向度觀察是一個能夠全面展示邊境跨界行為及復雜關系的恰當視角。以邊界為中心的雙向度的視角,實際上包含了兩個相互支持的向度:一方面, 以跨界邊界的流動與互動為中心考察對邊界兩側區域的整體性影響;另一方面,則是考察兩側國家在邊界的實踐對邊境社會與文化的塑造。這實際上是呈現了一種“鳥瞰式”的視野,但是同時也不缺乏細致的微觀考察。這種“‘鳥瞰式宏觀視野與人類學傳統的微觀社區調查相互結合,既把當前的邊境問題‘嵌入在社會歷史文化的脈絡中理解,整體性地考量地緣政治、地緣經濟與地緣文化的特殊性,又開展多點田野調查,并且將較為固定的區域(社區)研究與邊界人的流動和族群關系網絡聯系起來分析等” [48 ]。以邊界為中心的雙向度視角,使得邊境獲得了價值上的主體性以及交互意義上的主體間性,從而更能客觀豐富地展示邊境互動的過程與實踐。
(四)多學科:地理學、人類學、社會學、政治學多學科的跨通
在民族國家視野下,邊境作為承擔阻隔與防御功能的客體空間這一預設,強調的是邊緣對核心區域的安全拱衛,因此主要是從政治與軍事角度展開對邊境的研究,在學科上主要采用的是政治學、國際關系等學科的理論與方法。全球化時代的跨界流動使得邊境地區成為一個有著豐富互動交流形式的地帶,為邊界所分割的邊境事實上成為有著獨特政治、經濟與文化體系的區域社會,并且與更大范圍內的空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使得邊境研究的議題多元且豐富起來,這就需要運用多學科的理論與方法。其中,地理學的地域分異與尺度指向提供理解邊境的空間視野,歷史學的時間維度可以展現邊境的形態與意義的變遷,對邊境地區經濟活動的討論是經濟學研究的新領域,人類學的整體視野與多點聯系可以呈現出跨界邊界互動的整體面貌,而邊境地區人群互動交往及認同則是社會學的擅長之處。其中,人類學有著特殊的意義,“人類學民族志聚焦于國際邊界線上地方社區,以考察文化的物質和象征過程,如致力于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建構,也就賦予社區之間和國家之間的邊界線以意義,這通常在同期的其他社會科學觀察視角中缺失” [49 ]6,并形成了邊疆人類學(anthropology of borders)這一分支。而深入探索邊疆人類學的研究議題,就會發現其更多地是以邊界、邊境作為研究重點的,所著眼的是在有限的邊境地區的跨越邊界的行動實踐所產生的社會文化影響,這使得邊境研究即使限定于特定的區域也能勾連起更廣闊空間的社會聯系。多學科聚焦于邊境本身,特別是對邊境的本體論預設以及由此形成的問題意識,使得邊境研究內容指向、空間尺度、研究視角與方法論等可以得到整合,形成新的“知識型” [50 ]10,從而使得地理學、經濟學、人類學、社會學、心理學等多學科可以在“底層規則”上實現交叉跨通,這就提供了邊境研究的綜合視野并推動范式的轉換。
四、結 語
全球化對民族國家形成了全方位的沖擊,甚至有民族國家消亡之論調,誠然在逆全球化的動向之下有過于樂觀之嫌,但是國家邊界的開放及其性質與意義的變化卻是有目共睹。邊界不再是完全隔絕的界限,邊境也在頻繁的跨界流動的作用下成為有著豐富交流與互動形式的區域。這樣就為邊境研究催生出許多新的研究議題,諸如非傳統安全及治理、邊境經濟合作與發展、跨界人群的流動及認同、邊境居民的日常生活實踐等。這些議題的出現與討論,意味著在視野上更加聚焦于邊境區域自身,更加強調邊境的本位。同時,這也意味著對邊境的本體預設發生了重要的變化,邊境不再被視為國家中心視野之下封閉隔絕的防御空間,而成為全球化時代交流與互動的中心區域。這深刻影響了邊境研究的空間尺度、研究視角、方法路徑與學科視野,正如“邊界不應該被當作是靜態的領土界線,而應該從廣泛的社會文化視角加以理解。研究者需要強調領土和邊界的社會生產和日常再生產,及其發生在所有空間尺度上的話語和制度實踐的符號意義” [13 ]728,對邊境的研究也需要更加注重邊境自身蘊含的政治、經濟、社會與文化意涵,這種研究取向得到了研究者的認同,并形成了大量的研究范例,事實上意味著邊境研究范式的轉換。
相較之國外邊境研究的邊境本位取向,國內邊境研究依然主要在民族國家視野下展開,強調邊境的安全防御與社會穩定,在中國邊境地區形勢錯綜復雜、安全威脅依然嚴峻的情形下,這一取向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但這并不意味著就不需要對邊境地區所蘊含內部關系進行深入的考察。事實上,對邊境地區互動與交流的深入調查,是維護邊境安全與穩定的必要之舉。可以觀察到的是,以邊界為中心并著眼于跨越邊界的互動也逐漸為國內學界所重視,并在跨界民族、跨界治理、非傳統安全應對等領域進行了富有意義的探討。這些研究議題體現了范式轉換的前奏。而要在全球化時代進一步推動并深化邊境研究,則需要形成理論上的自覺,強調邊境的本體特征與重要地位,在議題選擇與研究范式上進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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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THE EDGE OF THE COUNTRY” TO “BOUNDARY AS THE CENTER”:ISSUE UPDATE AND PARADIGM SHIFT IN BORDER RESEARC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LOBALIZATION
Zhu Jinchun
Abstract: In the view of the nation-state, the border is regarded as the boundary of isolation, and the border is also regarded as the place of defense. Therefore, border research mainly points to the security and defense of the border. In the era of globalization, driven by the frequent movements across borders, the border has changed from a frontier of defense in the perspective of the national center to a place of cross-border interaction. The changes in the shape and main features of the border space have made important changes in the content and direction of border research, and also promot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the border research paradigm, highlighting the "edge of the country" to "centered on the border". The change, which also profoundly affects the content orientation, spatial scale, research perspective and subject vision of border research.
Keywords: Globalization; Border research; Border standard; Research paradig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