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寄相思
—— 追憶明月江大橋上的生命贊歌

秦中發

明月江大橋

多少年過去了，我一直惦記著那塊當年基建工程兵二○三大隊一區隊的官兵與洪水作殊死搏斗的地方。那里，有我的親密戰友們的墓地和墓碑，有我和戰友們建成的第七機械工業部國防軍事重點工程304廠，有日夜流淌的明月江和橫跨江上的大橋。

轉眼又是一年清明節，我再次來到這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地方。

1969年初，國務院和中央軍委決定在這里建設國防工業304廠，而明月江是從外面通往待建的304廠區的必經之“路”。明月江大橋位于四川省達縣至盤石方向4公里處，大橋設計為南北兩跨雙曲拱橋，每跨40米，兩端引橋各10米，全長約100米。

1990年的明月江大橋

洪水突襲

1970年5月29日早上，二○三大隊一區隊參加建橋的330多名指戰員在施工現場緊張地忙碌著。此時，大橋模板支撐工程基本完成，新建的明月江大橋已隱約可見壯觀的輪廓。

然而，沒有任何征兆，明月江大橋上游的遠方，突然隱隱傳來猶如萬馬奔騰的轟鳴聲。明月江百年不遇的山洪爆發了，它卷起數丈高的巨浪，掀動著巨石，惡狠狠地向新建的大橋猛撲過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數不清的官兵一個個奮不顧身地沖向橋面，奮力搶救施工設備和建筑材料。

二中隊政治指導員薛永發同志，站在大橋的正中央緊張地指揮著戰士們把一捆捆鋼筋、一塊塊模板往岸上急速搬運；副中隊長熊錦明同志，肩扛手拉，把一根根木方往岸上快速傳遞；學員李永年，戰士古作陽、馬懷欽，民工伍正章等同志，在大浪撲來時，仍在進行緊張的搶險……

僅僅經過幾十分鐘的拼搏，大批建筑材料和施工設備被搶運到了安全地帶。但是，洪水越來越大，惡浪越來越高！從橋上剛剛撤下來的同志，聲嘶力竭地呼喊著還在橋面上和在橋下搶救財產的同志，讓他們立即撤離。可是，他們的呼喊聲被一陣陣巨大的洪水轟鳴聲所淹沒。僅3分鐘左右，江水就上漲了4米多。

“轟！”隨著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還沒有撤出的同志連同倒塌的橋架，全被無情的惡浪卷走！

生死搏擊

眼睜睜看著幾秒鐘前還在緊張搶救設備和物資的22名戰友，此刻卻正與明月江里的滔滔洪水作殊死的搏斗。岸上的戰友們先是不約而同地齊聲驚呼，繼而放聲悲哭起來。他們一邊呼喊著落水戰友的姓名，一邊向下游狂奔而去，試圖救出被洪水卷往下游的戰友。

二中隊指導員薛永發，關鍵時刻命令同志們緊急上岸，自己卻未動半步，最后，他連同拱架被洪水一起卷走。

共產黨員、二中隊學員李永年，在奮不顧身搶救指導員時，被無情的洪水卷往下游。

共產黨員、二中隊副中隊長熊錦明，在橋架倒塌的瞬間，使出渾身力氣，連續救起3名戰士……

經過5個多小時的奮勇搏斗，16名落水的戰友、職工、民兵分別在離大橋500米至8000米的水面上被搶救出來或自行脫險，可還有6名同志失蹤了！

這令人震驚的消息迅速傳到了成都軍區，上級領導當即指示，迅速組織力量，不惜一切代價積極搶救落水人員。

達縣地革委、達縣地區支左領導小組和軍分區首長來到現場組織搶救！附近的數萬民眾聞訊后自發地組織起來，沿江搜救！達縣駐軍部隊跑步趕到大橋下游，分兵把守在沿江兩岸，采取多種方式搜救落水同志！明月江兩岸，呈現出數萬軍民齊心協力搶救人民子弟兵的感人場面。

然而，直到次日洪水退去，軍民們才在明月江大橋下游，相繼尋找到了5位同志的遺體，但李永年同志的遺體卻未打撈上來。江之兩岸，悲痛萬分。

英名永存

1970年6月5日，在基建工程兵二○三大隊一區隊所在地盤石人民公社，軍民為搶救國家財產而英勇犧牲的6位英烈舉行隆重的追悼大會。

戰友們懷著悲切的心情，連夜用青翠的茅竹搭設起靈堂。前來悼念的2100多人冒雨步行數十里，帶著數不清的花圈和挽聯。追悼會上，二○三大隊一區隊教導員崔松柏在沉痛地宣讀悼詞時，他一忍再忍，竟泣不成聲。英靈歸去兮，浩氣留人間！

6月25日，基建工程兵第二十一支隊就這場搶險斗爭的情況，鄭重地向成都軍區、國家建委軍管會、建工部軍管會作出報告，報告中附有英烈們的名單。

為了表彰官兵舍身搶險、保護國家財產、搶救落水戰友的英雄事跡，12月3日，基建工程兵二十一支隊政治委員吳力峰、副支隊長賈倜簽發嘉獎通令，授予薛永發、李永年、顧興芝同志“革命烈士”稱號，并各追記二等功；給予熊錦明、趙永發、潘文湘、倪大林同志榮記二等功；根據顧興芝同志的生前事跡和志愿，支隊黨委追認顧興芝同志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基建工程兵二○三大隊頒發嘉獎通令，給予馬懷欽、古作陽同志追記三等功；給予副排長鄒弘昌、戰士羅小軍同志榮記三等功。

明月江大橋終于提前建成！

戰友們在明月江畔、大橋橋頭、烈士犧牲的地方，精心為他們修建了陵墓。墓碑上，工工整整地銘刻著他們的英名、籍貫，生前所在單位、職務，銘刻著“1970年5月29日”這個令人揪心的日子，銘刻著烈士的光輝事跡和他們的330多名戰友的英雄壯舉。

如今，在明月江北岸橋頭，5位烈士的墳墓上，芳草萋萋，野花飄香。他們的英靈，靜靜地守望著明月江大橋，守望著國防重點軍事工程304廠。每年，都有數不清的少先隊員、共青團員、共產黨員和人民群眾，來到他們的墓旁，靜靜致哀，默默敬香！

作者在明月江緬懷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