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民法總則第185條“英烈條款”的理解與適用

寧倩

【摘 要】《民法總則》第185條強調了對英烈人格利益及英烈背后所承載的民族精神的保護。在司法解釋未出臺的當下，對于該條款的理解適用研究較少，條款中的保護對象、責任承擔以及訴訟主體需明確。具備“烈士”資格的均應納入本條保護對象范圍；應一體保護英烈的人格和財產利益；侵犯英烈人格利益的應較一般死者人格侵權承擔更重的民事責任；應賦予英烈近親屬、生前所在單位及民政部門、檢察機關和法律規定的有關組織明確的訴訟資格且上述訴訟主體有順位限制。

【關鍵詞】英烈條款；保護對象；責任承擔；社會公共精神利益

一、案例分析

于中國裁判文書網輸入關鍵詞“烈士”和“人格利益”進行檢索，共查詢到11個案件，其中人格權侵權6起，名譽權侵權4起。時間維度上，集中在2015年（3起）和2016年（8起）年。地域分配上，集中在北京和上海兩地，達10起。

在邱少華訴孫杰、加多寶飲料有限公司一般人格權糾紛一案i，因被告在新浪微博上發表不當言論，抹黑抗戰英雄邱少云，并經網絡發酵造成嚴重的社會負面影響，紛爭訴至法院，原告勝訴。法院最終判處被告承擔1元的精神損失費，并賠禮道歉，消除影響。本案最大爭議焦點在于，邱少華是否具備起訴資格。問題在于，第一，若烈士無近親屬在世，該由誰來起訴？第二，僅需1元的賠償是否合理？在該類案件責任承擔，該如何確定為合理？

在顧華訴白雪松其他人格權糾紛一案中ii，白某甲烈士死后骨灰安葬于上海某烈士陵園，被告在未經上海某烈士陵園和原告同意之下，擅自將白某甲的骨灰遷往無錫某烈士園。總則第185條，僅列舉式規定了烈士的姓名、肖像、名譽和榮譽的人格利益受法律保護，那么英烈的遺體、遺物、骨灰等既具備人格利益屬性又具備財產利益的客體在法律上該如何界定？是否能適用185條的規定？

在葛長生、宋福保訴洪振快名譽權糾紛一案中，被告撰文污蔑、抹黑民族英雄“狼牙山五壯士”并經多個網站轉載造成極大的惡劣影響。被告以言論自由和為侵害社會公共利益為由進行抗辯，法院被告的行為侵犯了英烈的名譽權。問題在于，如要適用總則185條，是否必須同時滿足“損害社會公共利益”，又該如何認定？并且，在該判決書中多次提及精神利益，如何理解？

二、“英烈條款”具體條文的理解與適用

楊立新指出，“《民法總則》第185條的條文設計的并不精巧，概括的問題也不全面，并不是一個含義精準、適用規則明確的民法規范。” iii為了更好的保護英烈們的人格利益和財產利益，需要對于條款所規定的保護對象、訴訟主體資格、責任承擔予以解釋并等待司法解釋進一步明確。以此，真正起到保護英烈人格利益，維護公共利益，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作用。

（一）對英雄烈士人格利益保護并不否定對其他死者人格利益的保護

第185條旨在強調英烈在沒有近親屬的情況下，仍受法律保護。黃忠教授認為，“《民法總則》的規定并不否定在《民法通則》甚至包括以《民法通則》為基礎的司法解釋……也就是說，站在歷史的角度解釋的話，……185條的出臺不否定之前司法解釋的存續。” iv因此，基于體系的完整性、一致性著實無法反面解釋出總則對于英烈人格利益的保護規定是對普通死者人格利益保護之否認這個結論。

（二）保護對象：英雄烈士等的人格利益和財產利益

死者所享有的人格利益與其生前所享有的人格權是不同的。首先，英雄烈士只能是已逝的被國家承認的烈士，既不包括在世的對于國家和社會有重大貢獻的自然人也不包括生存著的一般自然人，如果是在世的被國家評為烈士的其人格利益遭侵害的情況下，則以一般自然人的人格權益相關規定加以適用。其次，“英雄”應是“烈士”的修飾詞，并非“英雄”加“烈士”。如果將英雄和烈士看作是第185條的兩個保護對象，無疑會產生法條解釋不清，司法運用混亂的局面。最后，“等”字在整個法條規定體系下，并不能作無限擴張的解釋，應當是同已逝的烈士一樣具有英雄般品質，并得到國家承認的死者。對于英烈遺體、遺物、骨灰等有人格和財產雙重屬性侵權之下，若實施破壞英烈的墓碑、故居、紀念館、博物館等行為的同使社會公共利益受損，也可適用185條之規定。

（三）損害社會公共精神利益

侵犯英烈人格利益即侵害了社會公眾共同的“精神利益”。英烈留下的精神財富得轉化為“社會公共的精神利益”并為社會公眾所繼受，正是社會公眾基于特定歷史，特定人物而滋生并得到社會普遍認同的。從信仰的角度看，侵犯英烈的人格利益同時也侵害了社會公共信仰。社會信仰是一個國家、民族或者其他相對獨立的文化共同體在特定歷史階段上基于理性認識、現實生活而形成的對世界和本社會的相對穩定的整體性認識——在這種認識基礎上，形成不同信仰群體及其個人的和諧的矛盾統一體，體現并寄托了該社會成員崇高的精神性情感和歸宿v。

（四）責任承擔：應比一般死者人格侵權重

根據《民法總則》和《侵權責任法》的規定，他人人格利益受損的，實施侵害的行為人應當采取措施停止侵害、消除影響、恢復名譽、賠禮道歉并賠償損失等。對于精神損害賠償，當然適用于英烈侵權案件。正如前文所述，英烈者們在特定時代之下不僅僅表示他們個體自身，背后亦承載了民族精神和社會價值，對于英烈人格的侵犯也侵犯了英烈的近親屬和社會公眾，使社會公眾的精神利益不同程度受損，社會共同的信仰亦被侵蝕。因此，在責任承擔上，尤其是賠償金額比一般死者人格侵權應有所區別，即賠償更多的損害賠償金。在英烈尚有近親屬之下，賠償金歸屬于近親屬所有，若無近親屬在世則該賠償金可以用來設立專項資金用于保護英烈或者弘揚英烈精神專項基金，由民政部門保管并使用，使用當公開透明。此外，在賠禮道歉的方式上也應強制公開在全國媒體或者報刊上進行。

（五）訴訟主體

參照《民事訴訟法》第55條的規定vi，除了近親屬有權提起訴訟的主體，還應包括“國家機關（檢察機關和行政機關）”和“有關組織”。普通公民不宜納入訴訟主體范圍，以避免濫訴，加重法院負擔。此外，在順位上，近親屬為第一順位，英烈生前所在單位為第二順位，民政部門為第三順位，檢察機關在發現民政部門怠于起訴時，可予以督促，必要時自己提起訴訟，第四順位為法律規定的社會組織，事業單位等。

注釋：

i“邱少華訴孫杰、加多寶（中國）飲料有限公司一般人格權糾紛案”，（（2015）大民初字第10012號，人民法院依法保護“狼牙山五壯士”等英雄人物人格權益典型案例），載《民事審判指導與參考》

ii “顧華訴白雪松其他人格權糾紛案”，（（2015）滬一中民一（民）終字第3434號），載《民事審判指導與思考》

iii 網址：http：//mp.weixin.qq.com/s/1itAGKFAr0lYZWrl_CVWUw ，最后訪問時間：2017年4月8號7：00

iv 網址：http：//mp.weixin.qq.com/s/njR3ptIDZdMUQ3-dDTCdXQ ，訪問時間：2017年4月9號8：37

v 谷生然.社會信仰：特定社會的公共信仰[J].云南社會科學，2013（1）

vi 《民事訴訟法》第55條：“對污染環境、侵害眾多消費者合法權益等損害社會公共利益的行為，法律規定的機關和有關組織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

【參考文獻】

[1] 王杏飛.英雄烈士人格利益的民法保護[J].中國社會科學報，2017（5）.

[2] 趙歡.簡評《民法總則》第185條規定[J].法制與社會，2017（5）.

[3] 房紹坤.英雄烈士人格利益不容侵害[J]. 檢察日報，2017（4）.

[4] 易繼明.論具有人格利益的財產[J].法學研究，20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