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我國商業車險改革實踐淺析

林曉星

【摘 要】自2015年機動車商業保險市場化改革工作落地實施以來，監管部門在全國范圍內通過先試點后推廣的方式，逐步放開自主定價權，改革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激活了保險公司的內在管理活力，提升了車險行業的運行效率。但改革不是萬能的靈丹妙藥，車險市場的一些頑疾依然無法根治，且隨著改革的深化，又暴露出一些新問題，亟待監管部門從行業整體層面進行解決。本文就商業車險改革后的現狀及存在的問題做了初步分析，并提出解決建議。

【關鍵詞】改革；自主定價；行業自律；報行合一

長期以來，我國的財產保險市場中，車險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商業車險作為交強險的重要補充，在降低交通事故危害、維護社會安定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商業車險的改革對財產保險行業，乃至全社會而言，都是一項重大的系統工程，其費率的市場化需根據市場發展情況和成熟程度，采取分步走的改革方式，在實踐中逐步擴大財產保險公司的費率厘定自主權，最終徹底實現商業車險的費率市場化。

一、新商業車險的產品條款及費率定價方案

（一）產品條款方案

由中國保險行業協會（ICA，以下簡稱“中保協”）組織行業專家力量，修訂改革前國內市場上主要保險公司使用的ABC三套商業車險條款，推出行業示范產品條款《機動車綜合商業保險》。與舊條款相比，新條款有以下兩個優點：

1.整合承保險別，產品清晰易懂。舊商業車險條款復雜、表述晦澀，消費者難以理解，導致了很多車主在出險后才發現事故責任不屬于投保時所購買的險種套餐的保障范圍，無法正常理賠。新條款整合了相關附加險，部分附加險責任并進主險，調整后只有11個附加險，條款結構更加簡單，方便消費者解讀。

2.完善條款內容，保障客戶利益。首先，新條款修訂了車損險保險金額的確定方式，改為按投保時被保險車輛的實際價值確定，有效解決“高保低賠”問題。其次，新條款中調整了部分被保險人和保險人的義務內容，被保險人理賠更為簡單便捷，保險公司理賠服務進一步提升。再次，新條款還刪除了部分存在爭議的除外責任條款與免賠率，使消費者利益得到更大程度的保障。

（二）費率定價方案

新商業車險費率定價方案將費率分為基準純風險保費、附加費用率、費率調整系數三個部分計算。

1.基準純風險保費由中保協嚴格按照精算大數法則的要求測算得到，定期更新發布。

2.附加費用率由各保險公司自行報備，報送監管部門審批同意后使用。

3.費率調整系數簡化為無賠款優待系數（即NCD系數）、自主渠道系數、自主核保系數及交通違法系數四個系數。

二、改革后的車險市場現狀及問題

（一）改革后的車險市場現狀

本次商業車險改革自2015年至今歷時三年多，分三個批次逐步在全國所有地區鋪開。與此同時，根據改革推進的情況，適時分地區逐步放開自主核保系數與自主渠道系數的下限，不斷擴大自主定價的區間范圍；直至2018年9月，廣西、陜西和青海三個地區徹底放開自主核保系數與自主渠道系數的下限，改革真正進入到徹底自主定價的終極階段。隨著改革的不斷推進深化，這三年的車險市場經營也隨之發生巨大變化。

1.消費者成為改革的最大受益者。2016年一季度，首批試點的6個地區商業車險單均保費同比下降了7.69%，第二批試點的12個地區商業車險單均保費同比下降了6.64%，并且單均保費還將繼續隨著改革的深化持續下降。

2.車險市場保費收入增長穩中趨緩。2016年上半年，改革試點地區的車險保費增速保持在10%以上，基本持平于非改革地區；2017年全行業車險原保險保費收入7521.07億元，同比增長10.04%；2018年前11個月車險原保險保費收入7003億元，同比增長4.56%，增速較2017年同期下降5.48個百分點。

3.綜合成本率居高不下。改革初期，受NCD系數獎優罰劣力度加大影響，出險頻度明顯下降導致綜合賠付率下降。然而，改革三年以來險企競爭不斷加劇，費用持續攀升，吃盡改革紅利，綜合成本率不斷上漲。2018年，全行業財險公司一共盈利321.78億元，同比2017年下降了82.22億元。全行業83家財險公司中，盈利的公司48家，虧損的公司35家，虧損公司占比上升。

（二）改革后市場存在的問題

本次改革雖然解決了“高保低賠”、“無責不賠”等一系列飽受詬病的條款問題，并計劃通過逐步放開自主定價權達到平穩過渡的效果。但在改革實際落地實施的過程中，一些老問題依然頑疾難治，而隨著改革的逐步推進深化，又暴露出一些新問題。

1.保險公司的如實告知盡責問題依然未能徹底解決。

此次改革在方案設計時，對商業車險的單證專門進行了調整：一是加粗印刷條款中關于“責任免除”的部分文字；二是新增《免責事項說明書》向投保人集中明確說明條款中免除保險人責任的內容，請投保人手書并簽名確認“保險人已明確說明免除保險人責任條款的內容及法律后果”。但從投保實務來看，由于代理市場的發達，長期以來保險公司較難在銷售環節直接接觸客戶，由投保人本人書面確認“銷售人員已代表保險公司盡到如實告知義務”的規定動作仍無法完全落地執行。

2.行業依然普遍存在給予投保人合同外利益的現象。

給予投保人合同外利益本質上是價格的貼補問題，是保險公司在自主定價權有限的情況下“打價格戰”的具體表現形式。在代理市場，給予投保人合同外利益的現象甚至更為普遍的直接表現為代理人只收取客戶凈保費（“凈保費”即保單載明的保費減去銷售人員傭金收入后的金額），但將保單載明的保費全額交給保險公司，其中傭金部分由其墊付。改革后，由于賠付成本的短期下降，保險公司之間競爭越來越激烈，銷售費用不斷上漲，投保環節返還給投保人的利益也越來越高。從根本上說，保險公司存在成本空間給予投保人合同外利益本身就說明了當前商業車險的定價依然偏高，與實際成本偏離較大。

3.行業自律無法解決行業競爭的“囚徒困境”問題。

隨著銷售費用的不斷攀升，市場成本惡化嚴重，各地市、各省份陸續出臺手續費行業自律機制。但由于各地的自律機制都普遍缺乏對違反自律行為者的嚴厲處罰，各保險公司相互博弈的均衡結果只能陷入“囚徒困境”。因此，各地的自律機制長則一個月，短則一周就宣告流產，無法有效管控住不斷上漲的銷售費用。

4.財務數據不真實現象愈演愈烈。

為了遏制不斷攀升的手續費，2018年7月銀保監會下發《關于商業車險費率監管有關要求的通知》（銀保監辦發[2018]57號），要求“保險公司向監管機構報送的手續費范圍和使用規則與實際執行情況不能出現顯著偏差”，即業內所稱的“報行合一”。對于違反“報行合一”的公司，監管部門將采取責令其停止銷售商業車險、取消高管任職資格等一系列嚴厲處罰措施。“報行合一”雖限制了“賬面”手續費，但大部分市場實際的車險銷售費用仍普遍高于“報行合一”的標準，而高出標準的那部分費用則被保險公司以各種名目混在業務及管理費中虛假列支。

三、建議措施

商業車險改革自試點起步到逐步深化，從前期看消費者受益明顯，體現出一定的社會效益，同時受賠付下降的利好影響，行業盈利水平也得到改善，實現多方共贏；但隨著改革的深入，市場競爭快速惡化，費用水平不斷攀升，嚴重蠶食改革紅利，行業成本居高不下，市場調節失靈。針對上述改革后存在的一系列問題，建議如下：

第一，全面推廣車險投保“雙錄”及繳費實名制。所謂“雙錄”，是指投保時錄音錄像，要求保險公司及保險中介機構的保險產品銷售行為可以回溯管理。從技術手段上，目前的智能手機基本都能支持錄音錄像功能，保險公司應在投保流程中嵌入“雙錄”功能，由投保人本人通過錄音錄像表達投保意愿及知曉合同免責事項；所謂“繳費實名制”，是指投保時保險公司及保險中介機構應核對賬戶信息的真實性，并確保繳費賬戶信息與投保人信息一致，嚴禁保險公司、保險中介機構及其他第三方機構或個人違規以各種形式墊付保費。

第二，加快推進商業車險改革深化進程。對綜合費用率全國最高的省份及地市優先排期，盡快全面實施自主定價。一旦商業車險保單的單面價格能真實反映保險公司的定價水平，價格戰將“由暗轉明”，保險公司通過銷售費用貼補價格的變相價格戰也就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監管部門屢禁不止的“給予投保人合同外利益”的現象也就基本不存在了。

第三，監管部門的監管重點應放在嚴查嚴處財務數據造假行為和償付能力監控方面。一方面，監管部門應要求保險公司據實列支各項經營管理費用，并將財務數據真實性檢查作為常規定期現場、非現場檢查的重點內容，一經查實，即觸碰違規高壓紅線，從重處罰。另一方面，監管部門在放開前端價格的同時，還應重點監管償付能力，惡性競爭的保險公司一旦觸碰償付能力底線，直接叫停整改，真正實現“放開前端，管住后端”。

第四，客觀看待行業自律所能發揮的作用，允許其一定程度上作為糾正“市場失靈”的補充機制。保險行業作為“社會的減震器”，一旦陷入惡性競爭，觸碰償付能力底線，損害的是投保人的利益。行業自律不應該簡單粗暴地視為“壟斷同盟”，而是在“市場失靈”時，糾偏的補充機制。因此，行業自律機制有必要繼續存在，并且要完善其處罰措施，避免“遵守自律者吃虧，違反自律者受益”。

四、結束語

隨著自主定價在全國范圍逐步推廣鋪開，行業保費增速將進一步放緩，低增長乃至負增長將成為新常態。保險公司必須順應市場變化的趨勢，積極轉變發展理念，改變過去盲目追求規模增長與份額擴張的思路，由高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監管部門應當為改革的深化推進創造良好有序的市場環境，減少行政干預，放開前端、管住后端，最終通過完善償付能力監控與市場退出機制實現商業車險的市場化運作。

【參考文獻】

[1] 單鵬 保險費率市場化-全球經驗與中國改革[M]. 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 2018.

[2] 中國保險行業協會 我國商業車險改革評析[J]. 北京：《保險研究》201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