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芻議

王玥琛

【摘 要】在我國加快推動個人破產立法的背景下，學習美國個人破產法的成功經驗顯得尤為重要。本文計劃通過對美國個人債務人破產重整程序進行分析，并總結其優勢所在，供我國個人破產重整立法提供參考。

【關鍵詞】美國破產法；個人債務人；重整

美國破產法中，涉及自然人破產程序的章節分別為第7章“清算程序”、第12章“家庭農場主重整”（又譯為“家庭農場主債務整理”）、第13章“個人破產重整”（又譯為“個人債務整理”）。就個人破產重整程序而言，對第13章的研究更貼合我國立法和司法的實際需要。本文將基于對13章“個人破產重整”程序進行介紹的基礎上，簡要評析其與清算程序的優勢，以為我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的立法提供參考。

一、個人破產重整簡介

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所指的是美國破產法第13章，該程序允許個人債務人留存其財產，并在3-5年時間內依照經法院批準的債務清償計劃清償債務。①與我國企業破產法的規定類似，上述計劃須滿足以下兩個主要條件，即無擔保債權所實際獲得的清償不得低于依照第7章清算程序的清償額，擔保債權人的實際清償數額須不低于擔保財產的價值。

二、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的演進及原因

與我國一樣，美國的個人破產重整程序也經歷了一個逐步發展和改革的過程，其前身主要為《1898年破產法》的第XIII章。該章節與現行的《1978年破產法》相比，主要在以下三個方面存在變化：

（一）適用范圍的擴大。根據《1898年破產法》規定，只有法律明確規定的“工薪階層”（指主要收入來源為計時計件工資、固定報酬或傭金的自然人）才可適用該章的規定，而參與商業活動的自然人如小型企業主、自由職業者被排除在第XIII章的適用范圍外。由于美國區域經濟發展的不平衡性，導致美國部分地區對第XIII章的適用極為頻繁，而在其他某些地區該制度則形同虛設。在《1978年破產法》上，任何負債在規定數額以下的具有固定收入的自然人，都是第13章的適用主體，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的主體適用范圍獲得了極大的擴張。

（二）“艱難情事”適用期限的放開。在個人債務人無法履行原清償計劃且無法對該計劃進行修改的前提下，如債權人實際受償比例已經達到第7章清算程序的比例，因非個人債務人原因的客觀情況導致無法繼續履行原清償計劃的，法院有權賦予個人債務人“艱難情事”免責。在《1898年破產法》中，必須在個人債務重整程序啟動3年后，個人債務人才能向法院申請適用上述情形，這無疑加大了個人債務人根據《1898年破產法》申請債務重整的擔憂和風險。《1978年破產法》取消了上述關于3年時間的期限，改為在清償計劃批準后的任何時間內，法院都可以適用“艱難情事”的情形，對債務人進行免責。

（三）清償計劃履行期間的限制。根據《1898年破產法》處理的部分個人債務人破產案件，部分清償計劃的履行期間從幾年到十年不等，不僅極大延緩了個人債務人獲得債務化解、重新開展個人經營活動的速度，也讓債權人對清償計劃能否得到全面履行感到悲觀。故在《1978年破產法》中，已將債務清償計劃的履行時間限制為3年，另經法院特別批準可以最多延長到5年。此期限的修改，使得債務清償計劃更具可行性，客觀上也調動了債權人和個人債務人通過個人債務重整解決問題的積極性。

三、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的主要內容

（一）程序發起主體。在美國，個人債務人有權根據《1978年破產法》第13章的規定，發起個人破產重整程序。個人債務人甚至可以在提出個人破產重整程序后，撤回或申請將程序轉為清算。但《1978年破產法》同時限制了債權人申請個人債務人的破產重整的權利，債權人不得在未經個人債務人同意或未存在個人債務人請求的前提下，發起個人債務人的破產重整程序。

（二）債務人與管理人的角色分工。在個人破產重整程序中，與清算程序中的債務人不同，該程序中債務人同時具有債務人與管理人的角色。個人債務人有權根據清償計劃等對其財產進行留存、使用、出售、出租以及獲得信貸支持或借款，此點有別于清算程序。在該程序中，管理人主要擔當程序的監管者。債務人應按清償計劃的要求將償債款項支付給管理人，并由管理人負責清償給各個債權人。同時，管理人還具有對債權進行審查并提出異議、調查債務人財產狀況等權利，在清償計劃的起草、審批、聽證過程中，管理人也應發表相應意見。如管理人認為個人債務人履行清償計劃不符合相關要求，其也有權請求法院終止或轉換破產程序，或者修改清償計劃。

（三）破產財產的范圍。與一般的破產案件不同，由于個人債務人破產重整程序的特殊性，債務人在破產程序啟動后取得的財產仍會被納入破產財產的范圍。上述規定的存在原因，主要是在于個人破產重整程序中債務人獲得了保留財產等多種益處，因此債務人必須承擔其債權債務及資產的重新開始，應延遲到破產程序終結之日。

（四）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的主要節點。按照美國破產法相關規定，首先應由債務人申請個人債務人破產重整程序，或債務人自愿申請從其他破產程序轉為個人債務人破產重整程序；隨后，債務人應向法院提交清償計劃，并向債權人與管理人寄送通知及清算計劃；在提交清償計劃后的法定期限內，債務人應按照清償計劃的要求，將清償款項支付給管理人；同時債務人必須就破產申請前4年的稅收向稅務機關進行報稅，缺少此程序的，法院將會駁回申請或將既有程序轉為清算程序；此后，在法院作出破產救濟令的21日后、50日內召開債權人會議，相關利害關系人均有權對清償計劃發表意見或異議；債權人會議后，法院必須對清償計劃進行聽審，聽審完畢后，由法院決定是否批準清償計劃。

在法院批準清償計劃前的任何時間，個人債務人有權在不損害有財產擔保債權人按之前計劃所享有權利的基礎上，修改清償計劃。

清償計劃通過后，法院在個人債務人存在欺詐等情形時，也有權撤銷該計劃。在清償計劃履行完畢后，個人債務人即可獲得免責。但與一般法律不同的是，美國破產法規定即使債務人未能完全履行清償計劃，其也可以請求法院根據“艱難情事”原則對其進行免責。

四、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與清算程序的優勢所在

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相較于清算程序，對于大部分個人債務人而言其具有相當的優勢，主要包括以下四個方面：

（一）個人債務人有權留存其非豁免財產，并通過支付部分款項以留存擔保財產。與清算程序中債務人須向管理人移交全部非豁免財產相比，在破產重整程序中個人債務人卻可以保留其非豁免財產，同時債務人還可以通過僅向擔保債權人支付等于擔保財產價值（即使其低于債務金額）的款項留存特定種類的擔保財產。在美國國會看來，選用第13章程序既能給債權人帶來還款又可使債務人保住財產，堪稱是在利益沖突的雙方中可能達到的最理想的妥協。

（二）個人債務人在重整程序中享有“超級免責”的權利，且不予免責的范圍較窄。在清算程序中，特定種類的債務不可獲得免責。但在重整程序中，如果個人債務人全面履行了清償計劃，其就可以獲得“超級免責”特權，對在清算程序中不可免責的債務獲得免責。與清算程序規定了很多不予免責的事由不同，個人債務重整程序中的不予免責事由僅為個人債務人未完全履行清償計劃或未完成規定的理財教育。

（三）個人債務人具有更多的選擇權，和更好的信用修復。在個人破產重整程序中，個人債務人有權在清償無財產擔保債權前，全額清償其不可免責的家庭撫養費，其也可以拒絕承繼或轉讓不利或不必要的合同。與此同時，相較于清算程序，個人債務人通過破產重整程序，也將獲得更好的社會信用評價，避免破產清算的“恥辱”。

通過上文對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的梳理，筆者認為美國個人破產重整程序對于我國目前個人破產法的立法來說，具有很強的借鑒意義。其中債務人的雙重角色、在清償計劃通過前即按該計劃支付款項、稅務申報與破產程序的銜接、“艱難情事”免責等做法，均是我國企業破產法等法律程序中所未規定的，同時又對個人債務人破產重整案件辦理具有現實意義的做法，值得我國對其進一步學習與借鑒。

注釋：

①[美]查爾斯·J·泰步.美國破產法新論[M].韓長印，何歡，王之洲譯，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7：1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