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

彭博社日前發布的2019年創新指數顯示,在全球創新能力50強的國家中,中國居第16位,雖然相比前一年上升了三個位次,但作為全球專利活動排名第二的國家,中國的整體生產力不僅遠遠落后于歐美國家,也跑輸亞洲地區的韓國、日本和新加坡等國。
的確,按照當前的科研資源存量,中國不能說不雄厚,比如我國國內研發經費支出達1.8萬億元,位居世界第二;全國研發人員總量超過620萬,位居全球第一;我國科技人員發表的論文數量排世界第二等。權威數據顯示,目前我國科技成果轉化率不足30%,而先進國家這一指標卻高達60%~70%。這些數據背后折射出了這樣一種鏡像:高校或科研院所的研發成果過于“高大上”,企業用不上;而國內企業在生產過程中遇到的很多技術難題,高校和科研院所又不愿去做或者無力去做;研發成果與市場需求脫節的 “兩張皮”現象十分顯著,大量的科研成果最后跌進“死亡峽谷”。
之所以出現“兩張皮”以及“死亡峽谷”現象,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與國內科技人員的價值觀取向有必然關聯,即不少科技工作者將技術本身當作科技創新的全部,把技術成果當作科技管理的終極目的,缺乏研發成果市場化與商業化的基本動機,或者說根本就沒有成果轉化的產業應用思維。其次是國內技術轉移存在信息不對稱問題,供需雙方缺乏可以互信互聯的機制與平臺,整體良性生態匹配鏈并沒有完全搭建起來。最后是相關的研發成果轉化激勵制度還不飽滿,國內缺乏一批既懂科研又懂技術產業化的成果轉化專門人才,尤其是多數技術轉化機構專業化、差異化以及精細化能力不足,致使研發成果的對接效能與落地效率不高,進而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產學研多方的技術轉化需求。
科技創新需要“頂天”,即面向世界科技前沿,破譯未解難題;也要“立地”,即面向國家發展戰略需求,在全球競爭中贏得主動;更要“惠民”,即面向經濟發展主戰場,為百姓與社會創造更多財富。對任何一國而言,在以上“三個面向”中,面向經濟發展主戰場恐怕應該是最重要和最緊迫的。“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如果科學研究僅僅滿足于提出新穎的想法,寫出鞭辟入里的技術報告,發表擲地有聲的思想論文,形成束之高閣的專利技術,那么這種游離于社會經濟活動之外的科研行為與成果,最終就會成為研究者的自我欣賞與自娛自樂。這盡管可以得到喝彩與共鳴之聲,但也難逃資源與創新的浪費之憾,自然就不可能獲得留存于史的價值。我們還需清醒意識到,當代科研成果轉化周期越來越短,一項科研成果如果在轉化周期內沒有轉化為生產力,那么其經濟潛能很快就會衰減。也正因為這樣,那些昨天看上去貴如黃金的科研寶貝,到了今天或者明天就可能一文不值。
顯然,作為科技創新的主體,高等院校與科研院所的科研人員應站在產業化、商用化的高度來審視與設定自己的技術路線,并推出有助于解決企業實際問題特別是重大瓶頸問題的應用技術。同時,作為科研人員的組織依托,一方面高校與科研院所應當建立內部專門的科技成果轉化機構和職業化技術轉移人才隊伍,專司與企業的協同合作之責;另一方面要加大對科技人員科研成果轉化的激勵力度,確保科技成果完成轉化后,相關的現金和股權獎勵能如數真實地落入科研人員手中。還要注意到,由于身份的限制與角色的固化,更由于發現協同對象所產生的不菲搜索成本,國內科研人員的自我轉化能力其實受到了很大的制約。比較而言,一項外部成果的植入與轉化,帶給企業的效果卻往往格外顯著:其或是一個新產品的問世,或是一條生產線的誕生,甚至是一種商業模式的建立。因此,在與科研院所和高校互聯互通過程中,企業理應表現出更多更大的主動性,尤其是在與高校、科研院所合作構建產業技術創新聯盟、新型研發機構以及成果定制等方面更應該走在前面。
需要強調的是,相較于小型技術或者專利轉化為“雙創”成果而言,擁有核心技術的大型企業或者重大科技成果,不僅有著相對強大的市場風險承受能力,還能形成更為顯著的科技引爆效應,諸如國外的微軟、谷歌和臉譜以及國內的阿里巴巴、華為等企業,無不是圍繞自己的核心技術創新建立了若干個中小企業,并與其緊密協作,形成完整產業鏈條,進而催生了跨界的產業組合,對經濟體的擴張發揮了十分迅猛的催化作用。因此,在推動科技與經濟對接的過程中,應當重點扶持與打造具有核心技術的新型經濟平臺巨擘,并鼓勵建立跨行業、跨領域的新型產學研用聯盟,開展關鍵共性技術攻關;同時鼓勵支持龍頭骨干企業、科研院所、高校開放資源平臺,構造和輻射出若干個生態經濟圈。
當然,實現科技與經濟的對接遠非科研機構與企業二者之間的協同所能濟事,還需要政府管理職能的充分跟進與高效配合。首先,政府應當最大程度地釋放自身在科技成果轉移轉化中的引導作用,除建設一批國家科技成果轉移轉化示范區,探索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與模式外,還要培育具有地方特色的科技成果產業化基地,完善基層承接科技成果轉移轉化的平臺和機制。其次,要構建和完善專業化的科技成果轉化支撐服務體系,包括發展研發設計、中試熟化、創業孵化、檢驗檢測認證、知識產權等各類科技服務;構建線上與線下相結合,專業化、市場化、網絡化的技術和知識產權交易平臺,為高校、科研院所提供科技成果掛牌交易與公示,解決成果交易流通與市場化定價問題;鼓勵區域性、行業性技術市場發展,完善技術轉移機構服務功能;大力培育專業化技術經紀人隊伍等。最后,要開展科技成果信息匯總與發布,以各級政府的財政科技計劃成果和科技獎勵成果為重點,發布一批能夠促進產業轉型升級、投資規模與產業帶動作用大的重大科技成果包,探索市場化的科技成果產業化路徑。
拓展科技成果遷移新范式存在不小的探索空間。一方面,針對成果供求雙方缺乏信任關系的客觀事實,可以借助區塊鏈技術,以“去中心化”和“共享經濟”為特色,做好產業鏈數據的“確權”和“溯源”,藉此讓每一個創新產業鏈條上的人找到自我定位和達成共識。另一方面,要建立以產業需求為導向的成果轉化模式,以需求倒逼技術創新。為此,國家與區域性技術創新平臺、政府與企事業單位可以將所有待解課題進行公開市場招標,徹底拋棄由研發方自設自創課題的傳統封閉模式。
金融政策理應成為科技成果轉化的一枚強大催化劑。從現在來看,更多的財政資金與企業自投資金都匯集在了科技孵化階段,而成果的轉化和中試階段往往資金支持不夠。因此,除了增加相應的資金投入份額外,還應充分發揮好國家科技成果轉化引導基金的作用,并通過創新投貸聯動、眾籌等科技金融手段拓寬資金市場化供給渠道,同時創建包括天使基金、創業投資、擔保資金和政府創投引導基金等覆蓋創新鏈條全過程的金融服務體系。另外,政府應當通過股權激勵等手段鼓勵科研機構和企業將存量研發資金流轉到轉化與中試環節,在提升資金總體配置與使用效率的同時密切科技與經濟的關聯共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