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戲曲藝術搭乘真人秀列車

王心玥

【摘 要】在當前電視節目類型層出不窮的態勢下，電視戲曲節目在當前眾多電視節目類型中處于弱勢的現實不容置疑，收看電視戲曲節目的中老年戲迷觀眾數量逐漸下降，年輕的電視戲曲節目受眾則少之又少。中央電視臺原創戲曲真人秀《叮咯嚨咚嗆》的出現，以真人秀的節目形式承載傳統戲曲藝術的節目內容，無疑是一種嶄新的嘗試，為我國電視戲曲節目的形式、內容以及傳播等各方面帶來了具有借鑒意義的創新發展方向。

【關鍵詞】戲曲藝術；真人秀；人物塑造；跨屏傳播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10-0090-02

一、戲曲藝術與真人秀結合的可能性

在我國，戲曲藝術很早就開始通過電視這一媒介進行傳播。自2001年中央電視臺戲曲頻道開播，戲曲藝術擁有了一個專屬固定且傳播范圍遍及全國的播出平臺。《空中劇院》《九州大戲臺》《跟我學》《梨園擂臺》等節目，在相當長的時間里滿足了戲迷們的觀賞需求。但經過多年歷程，電視戲曲節目并沒有成為一般大眾所接受的節目類型，老牌電視戲曲節目只生存在戲迷群體這一小圈子，于非戲迷而言戲曲藝術的欣賞門檻依舊難以跨越。

數十年前戲曲給文化生活匱乏的人民群眾帶來了藝術的熏陶，今天戲曲藝術的傳承與發展則到了需要改變的時代。在當今以真人秀為代表的電視娛樂節目開始席卷年輕觀眾的視野的電視環境中，戲曲藝術不僅要抓住電視這一廣泛傳播的平臺，更須依靠易于被大眾接受的電視節目形式，為廣大電視觀眾帶來平易近人的欣賞方式，擺脫受眾邊緣化“曲高和寡”的窘境。《叮咯嚨咚嗆》的橫空出世，第一季與第二季分別采用學習體驗與舞臺競技相結合的形式，在節目模式、內容、渠道各方面進行革新，雖有問題但瑕不掩瑜，印證了戲曲與真人秀結合是具有結合價值與發展潛力的。

二、形式的突破：敘事環節與戲劇沖突的加入

傳統電視戲曲節目較多采用“現場演出轉播”的節目形式，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示戲曲劇目的表演樣態，最大程度保留了戲曲藝術的原始樣貌。這種完整保存戲曲精髓的保守形式，一方面給予戲迷觀眾極高的藝術享受；另一方面也等于忽視了非戲迷觀眾群體的觀賞感受。《叮咯嚨咚嗆》就跳脫出傳統戲曲節目節目的形式框架，向真人秀節目靠攏。

在觀看《叮咯嚨咚嗆》時最大的感受就是它的故事感。第一季節目分為“齊聚大觀園”“尋師路漫漫”“戲曲第一課”“誰來唱主角”“團隊大作戰”“更上一層樓”“鋒從磨礪出”“功到自然成”“向經典致敬”，從每期的標題能看出整季節目就是一個完整的拜師學藝的故事。不僅如此，《叮咯嚨咚嗆》每一期節目也都可以當作一個獨立故事來看。如第四期京劇組來到中國戲曲學院體驗學生生活，首先就遭遇了壓腿、跳躍等一系列專業訓練，京劇組三人苦不堪言，晚上三人住進學生宿舍，與戲曲學院的學生談心，了解了他們平日的辛苦與熱愛戲曲的情感，從而由衷地表達對戲曲表演者的敬佩，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呼吁大眾關注戲曲藝術的感嘆。《叮咯嚨咚嗆》這種極具敘事性的價值輸出，更容易引發受眾的移情心理，從而提高大眾對戲曲藝術的關注度，比喊口號式的宣傳和填鴨式的灌輸高效得多。

《叮咯嚨咚嗆》在戲劇沖突的制造和懸念的營造方面也非常注重。用懸念延緩結局、制造充滿戲劇化的效果，能夠始終讓觀眾處于亢奮狀態、對后續內容有期待感，提升節目的感染力，大大增強受眾黏性。《叮咯嚨咚嗆》在設定好規則、任務的前提下，利用特定的情景來推動促進參與者間戲劇沖突的發生，如第二季節目中霍尊與江南絲竹龢樂團競演在即卻發現樂器風格不和諧；尚雯婕用外文演唱引起爭議，等等，在情節發展的同時不斷以背景音樂、剪輯來營造波動變化氛圍，使觀眾始終保持“入戲”的興奮狀態，大大提升了節目的觀賞性和娛樂性。

三、內容的雜糅：戲曲內核與娛樂包裝的沖撞

戲曲與真人秀的結合，專業性與娛樂性之間的衡量把握是重中之重。專業化意味“陽春白雪”但“曲高和寡”，娛樂化則是“下里巴人”卻“喜聞樂見”。如何將一個“有門檻”的藝術做到“無門檻”的展現，是戲曲真人秀面臨的最大問題。《叮咯嚨咚嗆》采取了一種雜糅融匯的方式，將傳統戲曲藝術的核心精粹用輕松娛樂的方式包裝起來，讓受眾盡情享受真人秀外殼的同時逐漸接觸戲曲藝術，在耳濡目染下獲得戲曲常識，積累欣賞戲曲藝術的審美經驗。

《叮咯嚨咚嗆》第一季進行了將戲曲元素解構并娛樂化的嘗試，把戲曲中程式化、抽象、難懂的內容進行簡化和提煉，這些經過精選的戲曲元素保留了戲曲藝術深厚豐富的內涵與文化精神，同時也易于娛樂化改造。例如，在設計挑戰任務時，將戲曲的基礎知識、基本功分解成一個個單獨的部分融入到游戲環節中：京劇組被要求在不碰響鈴鐺的條件下穿越藤蔓，訓練的是柔韌性；川劇組在野外尋找各式臉譜，科普了川劇基本知識，等等。觀眾在饒有興趣地看明星們學戲的過程中，也能生動地領悟到動作的要領。

此外，戲曲藝術在節目全程的貫穿，也是《叮咯嚨咚嗆》成功之處。戲曲專業術語配合字幕解釋、以滾動字幕的方式介紹和普及戲曲知識、動畫CG效果中加入卡通臉譜等趣味元素等電視化細節，在普及戲曲知識同時也有一定的娛樂性質。在真人秀地點的選擇上，《叮咯嚨咚嗆》也選擇了歷經了歲月洗禮的戲曲舞臺，如京劇組在具有300年歷史的正乙祠戲樓練習戲曲，越劇組在越劇起源地施家岙古戲臺上進行表演。在這種具有濃厚歷史文化內涵的場所中開展真人秀，能自然地使參與嘉賓及受眾產生崇敬感，使人回憶起戲曲曾經那段繁榮昌盛的時期，激起大眾的文化自信心，重新找回對戲曲藝術的關注。

四、人性的凸顯：擺脫明星光環，流露真情實感

“人”是真人秀節目的核心。無論素人或明星，展現參與者的人性、人格，塑造鮮明的人物形象，構建人與環境、人與人、人與內心的緊密聯系，是一檔真人秀節目能夠吸引人的關鍵，更是戲曲與真人秀節目結合的突破點。

真人秀節目大多以明星作為參與主體，借助流量明星的社會影響力為戲曲真人秀節目造勢是一個快速拉動收視的捷徑。《叮咯嚨咚嗆》第一季邀請4位中國明星與6位韓國明星混搭出演，第二季則有十幾位藝術家、歌手參與，星光十足，獲得極大關注。但明星們如果依舊隔著一層偶像面紗，很容易讓受眾產生審美疲勞的狀態。《叮咯嚨咚嗆》沒有盲目堆積明星陣容來造勢，而是根據明星自身的性格特點進行了人物反差的營造。第一季節目的嘉賓，沒有任何戲曲基礎，從本行的專業人士成為了業余戲曲學子，其中的韓國嘉賓甚至是語言不通。他們跟從老師學習戲曲一招一式基本功時，表現出或笨拙或聰敏的模樣，發生的令人發笑或催人淚下的事件，展現了明星陌生化的“跨界”行為。這些在影視作品中無法表現出來的、與平日具有反差感的樣貌，使人物形象更為立體，明星成為學子后的所感所思，流露出的真情實感，讓受眾從情感認同的基礎上明白學戲的艱難，從而認識到戲曲藝術傳承的重要性，自然而然的代入感也令節目更有感染力。

《叮咯嚨咚嗆》還突出地表現了人與人之間關系建構的過程，不同性格的人物組合在一起會產生不同的戲劇效果，節目選擇了最具看點的分組方式，如京劇組郭京飛、安七炫、金圣洙三個大老爺們之間的打鬧說笑，川劇組兩位韓國男明星在語言不通的情況努力安撫吉克雋逸的情緒，等等。從節目初始明星們不太熟悉的時期，經過尷尬、磨合的狀態，到學戲后期，變成為充滿默契的團隊氛圍，這類個性碰撞，增強節目的趣味性和觀賞性的轉變過程，是往后戲曲與真人秀結合時可借鑒的創作方向。

五、傳播的擴散：傳統媒體與新媒體的聯手

我國戲曲藝術最大現在的傳播渠道是電視媒體，從戲臺、廣播到電視，越來越大的傳播渠道給戲曲藝術帶來了更多發聲的平臺。而在真人秀跨屏傳播成為常態的時代，大多數戲曲節目依舊采用保守的媒體形態進行傳播，還未突破傳統媒體的界限。堅守傳統媒體在媒介融合的時代趨勢下只能成為固步自封的“枷鎖”，在式微的情況下戲曲節目更要順應時代潮流，借鑒真人秀節目傳播經驗，借力社交新媒體去發揚自身價值。

《叮咯嚨咚嗆》則學習真人秀傳播模式，進行了傳統媒體、新媒體“兩手抓”的做法。兩季節目分別在央視綜藝頻道的周日晚和周五晚首播，占有黃金時段的席位，在戲曲頻道、綜合頻道、中文國際頻道、音樂頻道等頻道進行多輪重播，覆蓋各個領域受眾，保證了節目高水準到達率。新媒體方面，《叮咯嚨咚嗆》除了在央視自身所屬的央視網，還選擇愛奇藝和騰訊視頻——目前我國最活躍的兩個在線視頻類媒體進行播出，另外同時在微信公眾號以及新浪微博進行實時的信息推送和粉絲營銷，全方位多角度運用媒體傳播的力量。新老媒體的聯合發力為《叮咯嚨咚嗆》實現了很好的收視效果：截止《叮咯嚨咚嗆》第二季收官，平均收視率突破1%，最高收視率達1.26%，在傳統電視媒體的數據與以往戲曲節目相比有了飛躍式地提高；全網視頻播放量超2億，網友彈幕互動超過10萬條；微博粉絲數超50萬，“叮咯嚨咚嗆”話題閱讀量達24.1億，337萬討論度，節目中出現的老師懲罰學生、作品遭質疑等情節都登上了微博熱門話題；眾多微博用戶都對節目各個方面的積極探索表達了肯定的態度。

《叮咯嚨咚嗆》在客觀數據統計和主觀受眾評價得到的良好的反饋，一方面源于節目本身；另一方面也離不開此次新媒體在傳播的賦能貢獻。從真人秀節目的傳播模式、營銷策略中汲取經驗，堅守傳統媒體，開拓新媒體，將是未來戲曲節目創新發展的必要手段。

六、結語

戲曲藝術的文化內涵與表達程式上在漫長的歷史道路中已高度成熟，形成了一整套完備且難以進行輕易重構的表演體系，這是制約戲曲進入通俗流行文化領域的瓶頸，同時也是戲曲葆有獨特魅力的核心。《叮咯嚨咚嗆》所做出的戲曲與真人秀結合的嘗試，正是追求經典與流行之間的融合，在堅守內核的基礎之上，運用娛樂化平民化的方式，給戲曲藝術開拓出一條更為親民的路線，讓大眾在逐漸了解戲曲后，將戲曲的傳承轉化為自覺意識。

2003年大型交響京劇《大唐貴妃》首演，這部充滿爭議的革新戲曲，為大多數人的戲曲欣賞開辟了新天地：2003年首演的轟動、2016年重排的一票難求、其主題曲《梨花頌》的廣泛傳播等種種事實，都證明了這是一次不完美卻成功的創新之舉。

《叮咯嚨咚嗆》嘗試將戲曲與真人秀結合，堅持戲曲藝術的核心傳統，打破刻板形式的困境，重構戲曲藝術現代化表達方式，擴大傳播載體的渠道平臺，“移真人秀之花，接戲曲之木”。戲曲藝術搭乘真人秀的列車，或將達成傳統文化與現代文化相助相攜的雙贏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