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樹的行走

朱厚臻

有時，我這樣想：若能獨自站在這樣一棵大樹下，會多么令人振奮哪！無需多言，只是靜靜地看著，便能感受到周圍充滿了使人心生敬意的氣息———林海雪原的朔風、高漲的洞庭浩氣、彌漫的蒼山霧靄……而它，這棵樹，是這所有氣息的領袖。我觸摸著這棵樹，不禁肅然起敬。

如此一位領袖，怎能被束縛在那一方巉巖，而不是放眼四海八荒？它想出發，像一位即將出征的將軍，而非那用枯朽的手緊抓著岌岌可危的寶座，被禁錮住的老國王。它想出發，和它的子民———秀氣的麋鹿、兇猛的獅虎、搏擊長空的老鷹一起，去追尋屬于它的氣息呀！蒼綠的長袍下，一顆自然賦予的靈動之心比任何心靈都要光芒四射。它的心與自然相連，一條溪流、一道彩虹，或者一場風花雪月，都會與它產生微妙的共鳴。

一棵樹的領地在此。

它想即刻動身，享受那種振臂一呼、眾生跟隨的領袖風范。于是，它縱身一躍！然而，堅固的巉巖像被沼澤中的亂草根纏著一般拖拽著它，使它動彈不得。千百次，它難以掙脫，像老君王失去了拐杖，無力地嵌在寶座中一樣。可它不甘心，它不老，它具有活躍的、屬于自然的心！它對外面世界的渴望使它放下了威嚴，它請求它的子民把它帶走。然而，空有蒼枝有何用？不過是祈禱天地的手；空有軀干有何用？不過是讓天地多了一絲唐突；空有根須有何用？不過是阻擋前進步伐的繩網……它感到從未有過的空虛與落寞。它這才感到離自然是那么近，卻又那么遠。麋鹿馳騁，獅虎嘯谷，蒼鷹盤旋，一切都在它的面前漸行漸遠，沒有回頭。

這亦是一棵樹的囹圄：困于一方固土，窺視一角天地。

游走天涯的幻想已經破滅，但心中的夢想仍在。一棵樹是懂得用心感受世界的，而這顆心可以被帶到遠方。自然賦予它的是一顆真正的領袖之心，何不舍棄沉重的軀干，讓心靈遠走高飛？讓子民們帶上它的種子，像使者帶著帝王對天地的問候，去云游！讓林海雪原多一眼新綠，讓洞庭湖畔匯聚乾坤，讓蒼山霧靄間多一次拔節，讓荒涼的戈壁灘多一本生命的真經……

超脫自己的天然領地，便是一棵樹的行走哲學。

站在樹下，我便是它的子民了。

此刻，它已磨礪為成熟的君主，渾身散發著生命之光。它終于可以驕傲地行走在天地間了。

教師點評

文章開篇言簡義豐，寥寥數語就刻畫出大樹的莊重形象。大樹渴望旅行，想要走出天然領地，讓領袖之心云游四方。全篇充滿了奇特靈動的聯想和想象，語言典雅。在小作者的敘述中，我們看到一棵大樹的行走，一個生命的超越。（郭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