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思遠
劉家坡是老家的一個地名,那里居住著我的族人。民國年間,為躲避戰亂,族人從湖南遷徙過來。劉家坡有一戶人家,書香門第,輩分要比我們高很多,他家的人我們要稱為太公或者老太。這戶人家每一輩都會出幾個有出息的人,而且都剛正不阿,具有士大夫的氣節與抱負。到了我這一代,他家的讀書人就數殷最好學了。
殷的父親是舊社會的書生,解放戰爭時期任村里的會計,分管村里的大小事務,由于他名字里有一個“薛”字,人們稱他為薛會計,我們這一輩人稱他為薛老太。那時村里分田土,由于父親老實巴交,村里一些人就打起我家的主意,想把本該分給我姐姐的田土分掉。他們開始在村里造謠,說我姐姐是分下戶那一年后才出生的,不應該分田土。德高望重的薛老太看不過去,在村里召開會議時,拍案而起:“不要爭了,我可以作證,她就是分戶前出生的!”那些人再也不敢吭聲了。這份恩情,我時常聽父母提起。
殷從小在外面讀書,直到在州府參加工作,平時很少回家。我也只是常聽人們說起殷念書十分厲害。那時,我曾把殷視為榜樣,也想將來像他一樣通過讀書走出家鄉,走出大山。我只見過殷一次,那還是小時候。那天我和大哥在上山砍柴的路上看到了外出讀書回家的殷,他戴著一副眼鏡,滿身書卷氣,大哥上前打招呼,而少不更事的我直接叫他“花狗”(殷的小名),大哥忙打斷我,但殷并沒有生氣,這件事一直記在我的腦海里。大學時,我到了殷工作的城市讀大學,曾多次想登門拜訪,但因內心充滿著深深的自卑情結,我始終沒有去———我讀的大學太一般了,而殷是村里的佼佼者。
近年,人們對殷的評價也有所變化。那天我回老家,村里正在修公路,人們都在議論,說修路之前村里就有人找過殷,而殷不肯幫忙爭取資金。村里人都說他忘本,有出息了卻不為家鄉辦事。
后來,我經過觀察發現,其實縣交通局的設計非常科學,村里人的要求其實有些小農意識,甚至有些自私———幾戶人家想把公路修到自家門口來,大有想挾殷以令地方政府之意。我想,以殷的能力,堂堂州府大員,當然能夠辦得到。但是他沒有,因為不能亂花納稅人的錢。當然,這也造成了村里人的一些誤會。
其實,殷是心系故鄉的,在老家,每逢家鄉有紅白喜事,由于工作關系,殷雖然不能親自趕來,但都會托弟弟帶來一份禮。
一個人有了能力,是不能忘本,可更重要的是不能違規。這也許就是書香門第不斷傳承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