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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的地下世界

2019-05-27 02:55:36醒木
延河 2019年5期
關鍵詞:小說

醒木

采訪者:[美]黛博拉·特瑞斯曼

被訪者:[日]村上春樹

村上春樹,1949年生于京都。畢業于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1979年以《且聽風吟》登上文壇。主要長篇小說有《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挪威的森林》《國境以南 太陽以西》《奇鳥行狀錄》《海邊的卡夫卡》與《1Q84》等。另有《神的孩子全跳舞》《東京奇譚集》等短篇小說集、隨筆集、游記、翻譯作品等諸多著作。在海外也獲得多項文學獎項,2006年憑《海邊的卡夫卡》獲(捷克)弗蘭茨·卡夫卡獎、憑《盲柳睡女》(Blind Willow , SleepingWoman)獲(愛爾蘭)弗蘭克·奧康納國際短篇小說獎、2009年(以色列)耶路撒冷文學獎、2011年加泰羅尼亞國際獎、2016年安徒生文學獎。

“他是什么樣的人?是一個友善的人嗎?”一位急切的管理員問著我,是她把我從東京青山區帶到村上春樹的辦公室。這是隱藏在小街邊沒有任何標注的建筑物。那是在2010年,村上是日本文學界非常有名的作家。他在2009年和2010年出版的龐大的三卷小說《1Q84》,在該國銷售了600多萬冊。 當他參加2008年的紐約客慶典時,門票在幾分鐘內售罄,粉絲們稱他們從日本、韓國和澳大利亞等國來到紐約來專程看他。他們飛這么遠是因為村上春樹很出名,但他一直是隱居生活,很少參加公眾活動。

他談到他對小說的第一次嘗試得到的熱烈反應,讓他“感到驚訝和困惑”。這種困惑可能助長了他體內的某種東西。他的描述經常是好奇的、試探性的。他的英雄,不幸的或者被控制的,開始都是背負著去發現的使命。他們的結局有時是熟悉的,有時是深刻的,但本質上都是奇怪的。村上既是精妙的設計者,又是任性的普通人。他是懸疑專家,也是社會學專家。他的語言經常在簡單外表下隱藏著神秘的東西。在他的小說中,他寫過幻影綿羊,在地獄中相遇的靈魂,從油畫中走出來的小人物。但是,在這些事物的更深處,是夢幻般的想象。他的作品經常是對錯過的關聯的研究,喜劇和悲劇都是由于我們對彼此的不理解而產生的。

這篇關于村上春樹的采訪,改編自2008和2018年紐約客慶典的分階段對話。

—— ?黛博拉·特瑞斯曼

村上春樹:上次采訪是十年前,這十年間發生了很多重要的事情。比如,我老了十歲。這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至少對我來講是這樣子的。我每天都在變老,隨著年齡的增長,我會以不同于年輕時的方式來思考自己。這些日子里,我試圖成為一名紳士。你知道,要同時成為一名紳士和小說家,很不容易。就如同政治家想同時成為奧巴馬和特朗普一樣。我對于紳士小說家有一個定義:首先,他不會討論他的收入所得稅;其次,他不會寫他的前女友或者前妻;第三,他不會惦記著諾貝爾文學獎。所以,黛博拉,請不要問這些事情,這會令我陷入困境。

特瑞斯曼:你剛剛耗盡了我的問題!事實上,我想從你最近的小說——《刺殺騎士團長》開始。這本書是關于一個妻子離開她的男人。他最終生活在一個老藝術家,一名畫家的房子里。他一旦走進那個房子,很多奇怪的事情就會發生,有些好像是從地上的一個洞里冒出的,也許是一個空井。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構思出這部小說的?

村上春樹:你知道,這是一本大書,它花了一年半的時間開始寫,但僅僅開始了一兩段。我把這些段落寫下來,放到我書桌的抽屜里面,然后遺忘掉它們。接著,大概三個月或者六個月之后,我突然有了想法,要把這一兩段寫進小說里,于是我開始寫。沒有計劃,沒有時間表,沒有故事線:我只是從那一兩個段落開始寫。這個故事讓我一直寫到結束。如果你有計劃,如果一開始就知道了結局,寫那樣的小說就沒有了樂趣。你知道,畫家在開始前都會畫一個草圖,但是我不會。有張空白的畫布,只要我有一只畫筆,然后就開始畫。

特瑞斯曼:小說中有一個角色,或者說一個想法,是從莫扎特歌劇“唐·喬瓦尼”中得到了“團長”的原型。這本書的核心為什么會有這個想法,或者說角色?

村上春樹:通常我寫書是從一個書名開始的。在這本書中,先有《刺殺騎士團長》這個名字,然后有這本書的第一段。隨后,我在想有這樣的書名和開始段落,我會寫出什么樣的故事。在日本沒有“團長”一說,我對這個名字感到陌生,但是我非常感激這種陌生感。

特瑞斯曼:歌劇《唐璜》對你很重要嗎?

村上春樹:這個角色對我非常重要。一般情況下,我不使用原型。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為我的角色僅僅使用了一次原型。他是一個壞家伙,我非常不喜歡的人物,但是我想寫他,僅有這一次。我書中的其他角色,都是構思出來,從零開始的。一旦我構建了一個角色,他或她會自己動起來,我需要做的就是觀察他或她的一言一行。我是一個作家,我在寫作的同時,感受到在讀一部非常精彩有趣的書。所以,我享受寫作這個過程。

特瑞斯曼:這本書的主人翁喜歡歌劇,以及你在書中提到的其他類型的音樂作品。通常情況下,你的角色聽特定的樂隊或者流派。這能幫助你弄清楚他們是誰?

村上春樹:我寫作時通常會聽音樂。所以音樂非常自然地流露到我的寫作中。我不太會想是什么類型的音樂,但音樂對我來說是一種食物,它提供給我寫作的能量。所以我經常寫音樂,通常會寫我喜歡的音樂。這對我的健康很重要。

特瑞斯曼:音樂使你保持健康?

村上春樹:是的,非常有用。音樂和貓,幫助了我很多。

特瑞斯曼:你有幾只貓?

村上春樹:一只都沒有。我每天早上繞著我的房子慢跑,都會遇到三四只貓,它們是我的朋友。我會停下來跟它們打招呼,它們會和我親近,我們彼此都很熟悉。

特瑞斯曼:當《紐約客》刊登了《刺殺騎士團長》摘錄時,我問你作品中的非現實元素。你說“當我寫小說時,現實和非現實很自然的交織在一起,這不是我的計劃,我只是跟隨著它寫出來。但是當我越是試圖用寫實手法寫真實事情時,非現實世界總是會時不時出現。對于我來說,小說就像一個聚會。任何想參加的人都可以加入;同樣,想離開的人也可以隨時離開。”所以,你是怎樣邀請人物和事件加入這個聚會里的?或者說你在寫作時,是怎樣到達一個地方?

村上春樹:讀者經常告訴我,在我的作品中有一個非現實世界,主人公經常進入那個世界,然后又返回到現實世界。但是,我經常看不到這個非現實和現實世界的邊界。所以,很多情況下,他們交織在一起。在日本,我想那個世界非常接近于真實生活,如果我們決定到達那個地方,并不困難。我有個感覺,在西方世界,達到那個地方很不容易;你必須做很多嘗試才能到達。但是,在日本,只要你想到哪里,你就可以去。所以,在我的故事里,只要你到達井底,就會有另外一個世界。你沒有必要告訴這邊和那邊的區別。

特瑞斯曼:那邊經常是一個黑暗的地方嗎?

村上春樹:不一定。我想這更多的是和好奇心有關。如果有一扇門,你可以打開它,然后進入另一邊,你就可以了。這只是好奇心。里面是什么?再過去是什么?這就是我每天做的事情。當我寫小說時,我通常會早上四點起床,然后到我的書桌邊開始工作。這發生在現實生活中。我喝真正的咖啡。但是,一旦開始寫作,我就會去其他地方。打開門后,進入那個地方,看那里發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或者說我不在意,它是一個真實世界,或者不真實的。我越走越深。當我集中于寫作時,會進入到類似地下的地方。我在那里會遇到奇怪的事情。但當我看到他們時,對于我的眼睛來說,他們很自然。如果那里很黑,當黑暗抵達我時,或許會帶有一些信息,你知道嗎?我試圖抓住這些信息。所以我環顧四周,描述出我所看到的,接著我就回來了。回來很重要。如果你不能回來,非常恐怖。我很專業,所以我可以回來。

特瑞斯曼:所以你帶回來了一些東西?

村上春樹:沒有,那樣會很恐怖。我會留下那里的一切。當我不寫作時,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我尊重日常生活。早上起來很早,晚上9點左右就睡覺,除非有棒球比賽。我跑步或者游泳。我是一個普通的家伙。所以當我下樓時,有人會說“打擾下,村上先生,見到你很高興。”我感到很奇怪,我沒有什么特殊的,為什么他見到我會高興?但當我寫作時,我認為我很特別,或者至少是很奇怪。

特瑞斯曼:你講過很多次這個故事,四十年前,在看一場棒球比賽時,你突然意識到,自己可以寫小說。雖然在那之前你從來沒有嘗試過寫作。你在回憶錄《當我談論跑步的時候談論的是什么》寫道,“我感到好像有什么東西從天而降,我干凈利落的抓住它。”那個東西就是寫作的能力,或者說你可以寫作的想法。你認為它從哪里來的呢?如果你如此普通,它為什么會來找你?

村上春樹:一種頓悟,這就是它的本質。我熱愛棒球,我經常去棒球場。1978年,我29歲時,去東京的棒球場,看我喜歡的球隊——養樂多燕子隊。那是個開放日,非常晴朗的一天。我在觀看比賽,看到第一個擊球手連擊兩球,那個時刻我感受到我可以寫作。可能是我喝了太多的啤酒吧,我不知道,但那個時刻我有了一種頓悟。在此之前,我沒有寫過任何東西。我經營著一家爵士俱樂部,每天忙于制作雞尾酒和三明治。我做的三明治非常好吃!那場球賽后,我去文具店買了些必需品,開始寫作,然后就成為一個作家。

特瑞斯曼:那是四十年前。在那時,寫作如何改變了你?

村上春樹:我改變了很多。當我開始寫作時,我不知道怎樣去寫。我用一種非常奇怪的方式去寫,但是讀者很喜歡。現在我不是非常在意我的第一本書《且聽風吟》,它出版得太快了。很多年前,我坐在東京的火車上,讀一本書,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走過來對我說:“你是村上先生嗎?”“是的,我是。”“我是你的忠實讀者。”“非常感謝。”“我讀了你所有的書,我喜歡它們。”“非常感謝。”接著她說:“我最喜歡你的第一本書,我想那是最好的一本。”“哦,你這樣想?”“你寫得越來越差了。”我經常被批判。但我不這樣認為。我覺得我越寫越好。四十年來我一直嘗試著寫得更好,我想我做到了。

火車上的這個女孩讓我想起一名爵士音樂家,基恩·奎爾。他是一名薩克斯手,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非常有名。像那個年代其他的薩克斯手一樣,他很容易受查理·帕克的影響。一天夜里,他在紐約的一家爵士俱樂部演奏。當他離開舞臺時,一個年輕人走過去說:“嘿,你所做的一切都像查理·帕克一樣。”基恩說:“什么?”“你所做的一切都像查理·帕克。”基恩拿出他的高中音薩克斯,他的樂器,指向那個家伙說:“給,像查理·帕克那樣演奏!”我想這段軼事里有三點:一,評判某人很容易;二,創造原創的東西很難;三.但有些人必須這樣做。我已經做了四十年了,這是我的工作。我想我只是一個正在做某人必須做的事情的人,比如打理水槽或者收稅。所以,如果有人為難我,我也會拿出我的樂器說:“給,那你來演奏!”

特瑞斯曼:你說在寫前兩部小說時比較容易,之后就變得有點難了。你在掙扎什么呢?

村上春樹:當我寫前兩本書——《且聽風吟》和《一九七三年的彈子球》時,我發現很容易寫,但是我對這兩本書并不滿意。現在仍然不滿意。寫完這兩本書后,我開始變得野心勃勃。我寫了《尋羊冒險記》——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前兩本只能算上中篇小說)。那本書花了三四年時間,我想我不得不挖一個洞來汲取能量。所以我認為《尋羊冒險記》算是我職業生涯的真正開始。開始的三年,寫作的同時還打理著爵士俱樂部。我在凌晨兩點忙完俱樂部,然后在廚房的桌邊坐下來開始寫。寫完前兩本書后,我決定賣掉俱樂部,做一個全職作家。當時爵士俱樂部經營得很好,所有人都勸我不要賣掉。

特瑞斯曼:不要放棄你的日常工作!

村上春樹:接著我就寫了《尋羊冒險記》,我想寫一本大書。

特瑞斯曼:寫一本更大的書容易嗎,或者說更具有挑戰性?

村上春樹:我在寫《尋羊冒險記》時特別興奮,因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我迫不及待地等待第二天的到來,因為我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我想翻開看看,但后面沒有,我不得不寫出來。

特瑞斯曼:你有沒有這樣的一天,完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你坐在那里,什么都寫不出來?

村上春樹:我從來沒有經歷過任何作家都會有的卡殼。一旦坐到我的書桌旁,我自然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如果我不知道,或者說我不知道要寫些什么,我就不會去寫。雜志社經常讓我去寫一些東西,我一般都會拒絕。我只有在想寫時才會去寫,我想寫的都是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寫。

特瑞斯曼:你會在睡夢中完成你的構思嗎?

村上春樹:我不會這樣。故事就是故事,夢就是夢。對我來說,寫作本身就像是做夢。當我寫作時,我可以控制我的夢,我可以開始,可以停止,可以繼續下一節,這些都可以選擇。當你睡著做了一個美夢時,有一大份牛排,或者一杯可口的啤酒,或者一個漂亮的女孩,然后夢醒了,一切都消失了。但我第二天可以繼續!

特瑞斯曼:幾年前你告訴我,當你寫作時,你會列出一系列的想法,或者一些短語,比如“講話的猴子”或者“一個在樓梯消失的男人”。接下來你完成你的小說,然后坐下來寫故事,“每個故事必須包含兩三個列表上的事情”。你現在還經常用這種方法嗎?

村上春樹:當我在同一時間寫六個故事時,我使用這些關鍵詞來幫助我。寫一部小說時,我不需要。我的原則是每次嘗試新的事情。我早期的大部分小說使用的是第一人稱。在《1Q84》中,我寫了三個第三人稱的角色。那對我來說是一個挑戰。通常情況下,我的敘述者,我的主角,是一個我可能會成為的人,但實際上不是我。是我的一種代替品,你知道嗎?在生活中,我就是我,不能成為其他人,但在小說中我可以成為任何人。我可以把我的腳穿在其他人的鞋子里面。你可以稱其為一種治愈療法。如果你可以寫作,你就不是固定的角色。你可以成為任何人,你有這種可能。

特瑞斯曼:你幾乎是在開始寫作的同時期開始了跑步。我知道有些人會在他們走路時,在腦海中寫東西,走路的節奏對此有幫助。你在跑步時會想寫作的事情嗎?

村上春樹:不會的。我跑步時,就僅僅是跑步。我清空了我的大腦,在跑步時沒有任何想法。什么都沒有。你知道,長時間寫作需要堅持。寫一本書并不難,但很多年一直堅持寫,幾乎是不可能的。你需要集中與堅持的能量。我經常會寫一些不健康的事情,怪異的事情,扭曲的事情。如果想寫不健康的事情,自己必須保持非常健康。這看起似乎是個悖論,但是是事實。很多作家過著很不健康的生活,像波德萊爾。但是,在我的觀念中,這些日子已經過去。這是一個非常復雜的世界,你必須足夠強大才能生存,才能渡過難關。我三十歲的時候成為作家,三十二或三十三的時候開始跑步。我決定每天都跑步,因為我想看看會發生什么。我想生活就是一個實驗室,你可以嘗試任何事情。最終,我覺得跑步對我很有幫助,因為我變得特別能堅持。

特瑞斯曼:和跑步一樣,寫作是一件孤獨的事情。你從一個非常社會化的生活——爵士俱樂部,很多人一直圍繞著你——轉變為你一個人單獨學習。哪個更舒服?

村上春樹:我不做很多社交活動。我喜歡獨自待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有很多唱片,可以的話,再有一些貓。還需要有線電視,可以看棒球比賽。這是我想擁有的。

特瑞斯曼:你曾經說過,你生活中的夢想就說坐在井底。你已經有很多角色那樣做了,在《刺殺騎士團長》里面就有這樣一個角色,他這樣做了。為什么?

村上春樹:我非常喜歡井,喜歡冰箱,喜歡大象。我喜歡很多東西。當我寫喜歡的事情時,我很快樂。小時候,家里有一口井,我經常趴在井邊往里面看,想象力也隨之增長。雷蒙德·卡佛寫過一篇掉入枯井的短篇小說,我非常喜歡。

特瑞斯曼:你有沒有嘗試過去井底?

村上春樹:沒有,沒有,那非常危險。這僅僅是存在我的想象里面。我也很喜歡洞穴。當我在全世界旅行時,看到洞穴就會進去觀察。我喜歡洞穴,但不喜歡非常高的地方。

特瑞斯曼:你寧愿下去而不是上來?

村上春樹:有人說這是一種潛意識里的隱喻,但我對地下世界非常感興趣。

特瑞斯曼:你在幾年前的《巴黎評論》采訪中說過,你小說的驅動力來源于“迷失、尋找和發現”。現在還是這樣嗎?

村上春樹:是的。這是我小說的一個大主題——迷失,尋找,然后發現。我的角色經常是在尋找丟失了的一些東西。有時是個女孩,有時是一個原因,有時是一個目的。他們尋找的東西,有些很重要,有些很關鍵。但當主角尋找到時,經常會很失望。我不知道為什么,但這就是我小說的主題,尋找然后發現,但經常不是一個好的結局。

特瑞斯曼:你寫的男人經常是迷失的,情感上或者存在上。他們看起來好像過得都不好。

村上春樹:你也知道,如果主角很快樂,是沒有什么故事可寫的。

特瑞斯曼:你的小說經常是圍繞著一個謎。有時你會解開這個謎團,有時不會。是因為你想給讀者留下一個開放式的思考,還是因為你自己也不確定?

村上春樹:當我出版一本書時,經常有朋友打電話問我,“接下來發生了什么?”我說,“這就是結局。”但人們希望有個續集。當我出版了《1Q84》,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事情。我可以寫個續集,但我不會這樣做。就像《侏羅紀公園4》或者《虎膽龍威8》。所以我只是把故事存在于我的腦海中,非常享受這樣。

特瑞斯曼:你以后會把這些寫下來嗎?

村上春樹:不會的。我想它會一直停留在我的腦海里。續集的主角是滕恩十六歲的女兒。一個非常有趣的故事。

特瑞斯曼:所以沒有《虎膽龍威8》!

村上春樹:但那本書有個前傳。

特瑞斯曼:在你的腦海里?

村上春樹:是的。

特瑞斯曼:一些作家嘗試在每本書中使用完全不同的方式,一些作家傾向于磨煉他們最擅長的方式。你覺得自己屬于哪一種?

村上春樹:我熱愛石黑一雄的方式。他是我的朋友。每次他出版的新書,都和前一本非常不同。這很有趣,但我的主題和動機不會有這么大的差異。我不喜歡寫續集,但每本書的氛圍和其他書是截然不同的。我就是這樣一種人,有自己特別的方式,我沒法改變。但我不喜歡反復寫同一件事情。

特瑞斯曼:在你特定的風格中,經常會有復雜的密集的想法,但寫作本身并不密集或復雜。實際上句子都非常簡單明了。這種對比是有意而為之?

村上春樹:很多作家使用復雜的困難的方式寫下小而淺的東西。而我想要做的是以非常簡單的形式,寫出流暢的,讀起來很舒服的,但非常嚴肅、復雜而困難的事情。為了寫出如此復雜的事情,你很愿意去往下走,一步一步挖掘,越走越深。所以在四十年的寫作中,我已經研究出一種技巧。它像一種物理技術,而不是智力技術。我想如果你是一個小說家,又非常聰明,你是沒法寫作的;相反如果你很笨,也不能寫作。你必須在兩者間找到一個點,非常困難。

特瑞斯曼:你認為你的風格是通過翻譯來實現的嗎?

村上春樹:是的。我不知道為什么,當我用英文閱讀我的書時,我會感覺到,哦,這就是我。這種節奏,這種散文風格,是相同的,幾乎完全相同。

特瑞斯曼:你自己就是翻譯家。你翻譯了弗朗西斯·斯科特·菲茨杰拉德、杜魯門·卡波特、雷蒙德·卡佛,和其他一些作家,翻譯成日語。現在你翻譯約翰·契弗。是什么吸引你來翻譯這些作家?

村上春樹:很簡單,我翻譯我喜歡閱讀的。我翻譯了雷蒙德·卡佛所有的小說。我非常喜歡他的風格。我把《漫長的告白》讀了五六遍。

特瑞斯曼:當你翻譯時,你必須承擔另外一個作家的聲音。從某種意義上說,你不得不成為菲茨杰拉德、錢德勒或者契弗。當你已經擁有自己明確的文學聲音時,這對你是個挑戰嗎?

村上春樹:是的。我喜歡菲茨杰拉德,我翻譯了他很多的書,但是他的風格和我的風格非常不同,如此美麗和復雜。而且,我從他的寫作中學到了很多東西,他的態度,他對世界的看法。雷蒙德·卡佛的風格以及他的世界,和我的也很不同,但我從他那里學到了很多。

特瑞斯曼:約翰·契弗是你現在的翻譯對象,為什么是契弗?

村上春樹:為什么是契弗?多年來,我非常喜歡他的短篇小說,但契弗在日本不是很流行。很少有人讀他的作品,我猜是因為太過美國化了,太多描寫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的中產階級。我認為很多日本讀者不會喜歡他的小說,但我喜歡,所以這是一個挑戰。

特瑞斯曼:你有沒有發現你從其他作家那里學到的東西會帶入到你的寫作中?

村上春樹:我猜會有影響。我開始寫作時,沒有指導,沒有老師,沒有同事,也沒有文學朋友。我只有我自己。所以我從書中學到了很多東西。當我還是個小孩時,就非常喜歡閱讀,因為我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姐妹,只有書本和貓,當然還有音樂。我不喜歡做運動。我是喜歡閱讀的那種男孩。在我十幾歲時,我喜歡俄國小說: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從這些書中學到的是,越長越好!在大學時,我有很多同學想成為作家,但我認為我沒有寫作的天賦。所以我開了一家爵士俱樂部,讓音樂成為我的職業。

特瑞斯曼:你有沒有自己演奏過音樂?

村上春樹:小時候,我彈鋼琴,但我沒有樂器天賦。我十五歲的時候,阿特·布萊基和爵士信使樂團來到了日本,我去聽音樂會。在此之前,我還不知道爵士是什么,但從那晚開始,我成了一個熱情的爵士樂迷。我已經收集了五十多年的唱片。我的妻子經常會抱怨這些。我的房子里堆了很多爵士樂唱片。但我從音樂中學到了很多寫作的東西。我認為有三個重要因素:節奏、和聲和即興創作。我從音樂中學到了這些,而不是文學中。當我開始寫作時,我試著像演奏音樂一樣去寫。

特瑞斯曼:你的父母都是教授文學的。他們對你選擇寫作的決定是否開心?或者他們想讓你成為一名工程師或者醫生?

村上春樹:我不清楚,我不知道他們期望我成為什么樣子。

特瑞斯曼:我們最后一次談話時,你說911改變了世界,不僅僅是現實中的世界,還有你小說中的世界。我想知道是否還有其他的危機是否產生這樣的影響——像2011年日本海嘯,以及福島核災難,改變了你的小說?

村上春樹:是的。1995年神戶地震后,我寫了一篇《地震之后》的短篇小說集。神戶是我的家鄉,我們整個小鎮,包括我父母的房子,全部被摧毀了。當時我在馬薩諸塞州。我在那里已經四年了,在那里是個外籍人士。但我在電視上看到了那些場景。作為一個小說家,我在想,我能為地震做些什么?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去想象在地震中發生了什么,所以我去想象。大多數情況下,我不會在寫小說時去研究,因為想象力是我的財富,我的禮物。我想全力以赴。但同一年,也就是兩個月后,東京的地鐵列車上發生了沙林毒氣襲擊事件。那時我也不在日本。我讀了所有雜志和報紙上的相關報道,但讀不到我想要知道的。我想知道真正發生了什么,那一天,在那輛列車上。我想聽到在列車上聞到氣味的感覺。

所以我決定為自己找出這些東西。我采訪了沙林毒氣受害者,問他們一些我自己的問題。他們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我把這些東西寫下來,發表在非虛構書籍《地下》中。我這樣做是因為沒有人做這件事,我有自己的問題和好奇。我花了一年時間做這些采訪,我認為那一年改變了我。那是一種經歷,那一年我沒有寫任何東西。我只是傾聽這些聲音。聲音一直在我心中,我相信那些聲音,那些真正的聲音。乘坐那輛列車的人只是一些普通人,沒有什么特別。他們在東京早上的一列車廂里正常去上班,突然有人打開了裝有沙林氣體的塑料袋,有些人已經死了。那是一個非常超現實的場景,但是他們的聲音很普通。奧姆真理教成員不是普通人,他們尋求某種真理或者絕對真理。但受害者是上班途中普通的上班族。我也采訪了教會組織人員,但他們的聲音并沒有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特瑞斯曼:為什么通過小說形式來描述地震,而以新聞報道形式描述毒氣襲擊?

村上春樹:因為神戶是我的家鄉,對我刺痛很大,我有很多朋友在那里。如果我采訪這些人,我會非常沮喪,很傷心。但在小說中,我可以構建我自己的世界,對我來說能容易點。暴力可以通過身體在腦海中開出一個洞。它可以切斷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在地震前,我們認為那片土地非常的堅固,但現在它已經不復存在了。它變得不穩定,不可預測,非常柔軟。我想這就是我要寫的。

從那以后,發生了很多的災難:911,海嘯,還有其他。我問我自己,我能為這些在災難中的人們做些什么,我想,我能做的就是寫好的小說。因為當我寫了一個好的故事,我們就可以更好的理解他人。如果你是讀者,我是作者,我不知道你,但是在小說中的地下世界,我們之間有一個秘密通道:我們可以潛意識里彼此傳遞消息。所以我認為這是我可以貢獻的方式。

特瑞斯曼:通過寫作,你可以發送消息,但是你怎么收到消息?

村上春樹:我不知道,也許我們可以找到一種方式。

特瑞斯曼:在出版了《海邊的卡夫卡》后,你有一個網站,讀者可以在上面問關于這本書的問題,或者告訴你他們的理解,你會回復一些問題。為什么那樣做?只是對那本書?

村上春樹:我很好奇,這是在一段有限的時間內。但我收到了很多郵件,我不記得有多少,可能三萬封。我把它們都讀了,我的眼睛都快受傷了!我回復了大概有三千封。這是一項艱苦的工作,但我對于什么樣的人會讀我的書,以及他們對我工作的想法,有了個模糊的概念。有些家伙會問到一些愚蠢的問題。一個人問我魷魚的觸須:魷魚有十個觸須,他想知道那是手還是腳。他為什么會問這樣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你放十個襪子和十個手套在魷魚的床上,他早上起來時,選擇襪子或者手套,你就知道了答案。我不知道魷魚是否會睡在床上。但我喜歡大部分問題。

特瑞斯曼:這是與讀者保持聯系的一種方式。我知道在日本你不喜歡參與公共活動或者會談,為什么?

村上春樹:我是一個作家,在我的心目中寫作是我的特權。我曾經下決心,除了寫作之外我什么都不做,那是我的決定。但最近我開始做電臺主持。我被邀請在東京FM廣播電臺做主持,所以現在就在做了。

特瑞斯曼:為什么會答應呢?

村上春樹:他們告訴我,我可以選擇我喜歡的唱片,并在五十五分鐘內講我喜歡的內容。所以我想,為什么不呢?我談論的比較隨意,從Billie Holiday談到Maroon 5。

特瑞斯曼:我記得你說過,作為日本的作家有點“浮華”。這是一個非常公開的職業,而你堅持自己的平凡。你是如何結合這些東西的?

村上春樹:如實說,一開始我在日本的文學界并不很開心。我是一個局外者——一只黑羊,日本主流傳統文學的闖入者。有人說我是日本文學的新聲音,有人稱我為朋克。所以我有些困惑,我不知道會怎么進行下去。就像“愛麗絲夢游仙境”一般。所以我逃離日本,去海外。首先我去了意大利和希臘,花了兩三年時間,寫了《挪威的森林》,在日本,人們很不喜歡這本書。

特瑞斯曼:但它出版了兩百多萬冊!

村上春樹:它出版了兩百多萬冊,但人們恨我,所以我又逃離到海外。我去了新澤西州的普林斯頓。那是一個無聊的地方,很美,但很無聊。我又去了波士頓,塔夫茨大學。那里有個棒球場——芬威——所以很好。

特瑞斯曼:接著,地震和沙林毒氣襲擊之后,你感到應該回日本?

村上春樹:是的。1995年,我感到我應該回家去看看我能為人們做些什么事情。不是為這個國家,不是為民族,不是為社會,只是為人民,那是我的目的。

特瑞斯曼:對于你來說,國家和人民,這兩件事情的差異是什么?

村上春樹:人民會買我的書,國家不會。

特瑞斯曼:你認為你的作品是作為日本人而寫的,還是更符合西方文學傳統?

村上春樹:我不會那樣想。我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它們不屬于任何分類。我用日語寫作,所以我的人物里面,大部分是日本人。所以我是一個日本作家,但我的寫作風格不屬于任何形式。

特瑞斯曼:在日本,我認為一開始的大部分讀者都很年輕。你在年輕人中有很多的追隨者。

村上春樹:哦,是的,這很奇怪。當我開始寫作時,我的讀者大部分是二十多歲和三十出頭。四十年后,我的讀者大部分還是二十多歲和三十出頭。好消息是,我的第一代粉絲仍在閱讀我的書籍,他們的女兒和兒子也在讀我的書。當一個家庭的三四個人在讀我的同一本書,我聽到這些很開心。我的一個朋友有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的孩子,他說父母和孩子幾乎不說話。唯一的話題是討論我的書。

特瑞斯曼:我想引用《刺殺騎士團長》里的一個場景:

團長繼續用他的手掌搓著他的胡須,好像在回憶一些事情。“弗蘭茲·卡夫卡非常喜歡斜坡,”他說:“他被各種各樣的斜坡所吸引。他喜歡凝視建在斜坡中央的房屋。他可以坐在街邊幾個小時,盯著那樣建造的房子。不會感到厭倦,一直那樣坐著,把頭偏向一邊,然后又將它挺直。一個奇怪的家伙,你知道嗎?”弗蘭茲·卡夫卡和斜坡?“不,我不知道。”我說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但知道這些會讓一個人更喜歡他的作品嗎?”

如果我們知道你的怪癖——比如你喜歡看斜坡——這會幫助我們更欣賞你的作品?

村上春樹:弗蘭茲·卡夫卡喜歡斜坡:這是一個謊言。但是我做了。這樣好嗎?很可能弗蘭茲·卡夫卡就喜歡斜坡。

特瑞斯曼:不可能。

村上春樹:有些人引用它,這是我做的,我做了很多事情。

特瑞斯曼:那是小說。你可以構思。但真相是什么?如果我們知道你喜歡貓,這會讓我們可以更好的理解你的作品嗎?

村上春樹:問我的妻子!

特瑞斯曼:她更理解你的作品,是因為她比較了解你?

村上春樹:我不知道。她說我不是她最喜歡的作家。但她經常很認真的批判我的作品。她是我的第一個讀者,所以當我完成寫作后,會把手稿傳給我的妻子,她看完后會附加兩百個便利貼給到我。我討厭便利貼,她說,“你應該重寫這些段落!”。

特瑞斯曼:如果她說重寫,你會重寫嗎?

村上春樹:會的,然后我寫完給到她,這次她會返回一百個便利貼。便利貼少了,很好。

黛博拉·特瑞斯曼,《紐約客》小說編輯。

責任編輯:丁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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