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稻草，卻將路易十六送上斷頭臺

張鳴

歐洲的君主譜系跟中國的不一樣，同樣為路易，前面的一個，跟后面的一個未必是父子，但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卻是父子。在法國歷史上，路易十五的名聲不大好，很是招人恨。他是路易十四唯一的男性后嗣，從小不管不顧，像個被慣壞了的孩子一樣，最后留給兒子一副爛攤子。

路易十四到路易十五時代，法國都辦了一些封建時代無論如何都辦不了的大事，比如大規模地擴張領土，修筑國家公路網等等。中產階級也是在這個時代，迅速成長起來的。

但是，當時法國的官僚都是買來的，法官系統也是。如此一來，腐敗就成為一種普遍的現象。由于貴族已經在路易十四年代被國家贖買被整治，不再是領地的主人。化為不納稅卻領年金的特權階層后，他們根本就沒有可能出頭去抗阻官僚的橫暴。

第三等級的狀況在某些方面，變得更加惡化了。農民自不必說，連企業家階層，也處于一種不穩定的狀況。承攬國家項目的人們，連為軍隊制造槍炮、制作服裝的工廠，能不能拿到政府的錢，都得撞大運。有時，即使給了賄賂，有關的官員也可能賴賬。

路易十六所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狀況：一個龐大的國家已經病入膏肓，經濟發展遠遠落在英國的后面。國內民怨沸騰，所有的人都不滿意。教士們不滿意，因為國家對教會的重視，越來越低;穿袍貴族不滿意，因為他們不僅被后起的佩劍貴族排擠，而且在財產上也不如企業家和商人;佩劍貴族也不滿意，他們覺得自己的地位跟戰功不相匹配;企業家商人更不滿意，因為他們不僅地位低，而且收入極不穩定。而那些新興的媒體人、作家、律師、醫生隨時可能墮入下層，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

路易十六顯然意識到了國家的這種狀況，在1789年召集三級會議。從1614年到路易十六統治時期，三級會議中斷了175年。路易十六意圖抓住三級會議這根救命稻草以化解危機，卻在特殊時期釀成了危機的升級。

三級會議一召開，一個龐大的第三等級代表集團，命里注定要跟前兩個等級發生沖突。當第三等級從三級會議中分裂出來，自行組織國民議會之際，路易十六這個國王就坐蠟了。他到底該坐在哪一邊，他自己已經無法選擇了，畢竟，他召集的是三級會議，而非第三等級的會議。這個國家的難題，事實上得三個等級一起來解決。

讓路易十六屋漏又逢連夜雨的是，巴黎在這種時刻，又出現了糧食供應的困難。越來越多的巴黎市民，包括大量不識字的無套褲漢，在各個俱樂部的激勵下被動員起來，小知識分子的代表也越來越激進。

當饑民起來進攻巴士底獄之際，路易十六自然沒有決心下令鎮壓。巴士底獄被攻占之后，巴黎實際上成了暴民和國民自衛軍的天下。等到國王被從凡爾賽帶到巴黎，雖說依舊住在王宮里，實際上已經失去了自由。在一次流產的逃亡之后，他被送上斷頭臺，已經是遲早的事兒了。即使路易十六沒有做錯什么，革命也需要一個國王的頭來推進。

由于路易十六的選擇，法國王室的崩盤提前發生了。但是，如果沒有這個選擇，崩盤就不會到來嗎？實際上，從驕奢的皇室和貴族年復一年地加重征稅、壓制第三等級開始，崩盤命運就已經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