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碗和賈千桌

馬海濤

古鎮上有家餐館叫“胡三碗”，老板胡圖主要賣三樣菜：涼拌雞、麻辣魚和燒什錦。菜的味道極為正宗，號稱古鎮一絕。胡圖為人精明也好交際，在當地餐飲界已小有名氣。

近幾年，“胡三碗”多了個強勁的對手“賈千桌”。“賈千桌”老板叫賈小云，以前走南闖北當廚師，擅長新派創意菜，據說他會做的菜有上千種，所以取名“賈千桌”。胡圖覺得對方是故意嘲諷自己只有“胡三碗”，加上兩家又門對門，所以一直很不服氣。

這天，鎮長把胡圖和賈小云一起叫到辦公室。“古鎮要改造的事都知道吧，你倆得打打擂。”鎮長說他們的餐館都要搬到新建的特色餐飲街，街口的龍頭店是古鎮的臉面，要說餐飲就數他們兩家最有名，想當“龍頭”就得比一下手藝。

鎮長還說了個事，這次古鎮改造找到了投資方，是來自海外的查先生，據說還是名收藏家。查先生提出餐飲街的打造要由內行來操作，聽說胡圖和賈小云也都擅長管理，就決定把龍頭店給贏的一方，且讓其一起參股，負責餐飲街未來的經營，這可是樁美差。兩人對視一眼，心里都較上了勁。

胡圖回去后，二當家李二狗得知查先生要親自做評判，犯了愁：“咱們都是些家常菜，食材就沒對方的有檔次，比賽的話恐怕要吃虧！”胡圖瞪了他一眼：“難道我們也去玩新花活？那不更是找死嗎？”他心里思忖：說不定查先生好東西吃得太多，就喜歡這傳統的口味呢！

第二天一早，胡圖就把全體人員叫到店門外，大聲安排比賽的事情。他先拿出采購清單，指示負責人逐個去辦雞要會飛的跑山雞、魚要野生河魚、豬也要是深山里的黑土豬。至于花椒、辣椒、豆瓣醬這些調料，也都得去指定的地方買。

李二狗一直在旁暗示，說對方的人在遠處偷聽，胡圖指了指腦袋：“你怕個啥？我這是故意壯聲勢，真正的絕活還在這里呢！”要知道，“胡三碗”其實也有千變萬化的做法，他要抓緊時間琢磨，弄它個“升級版”。不過他也安排李二狗，這些天盯緊賈小云，看對方會出什么招。

奇怪的是，連著幾天，李二狗匯報說賈小云沒什么動靜，每天照常先去店里溜達，然后找人喝茶打牌，跟沒事一樣。胡圖有些納悶，按理說這么重要的比賽，當老板的肯定得帶頭張羅或者研究菜品，賈小云打的是什么算盤呢？

臨近比賽，外出采購的食材也陸續到了。這天，李二狗正在自家店外幫著卸貨，忽然看見一輛小貨車開到了“賈千桌”門口，老板賈小云率先跳下車。他心里一動，就湊過去看究竟。

只見伙計從車里取出一個個精致的小皮箱，足有十來個，全都拎進了餐館。李二狗走上前，故意問：“賈老板，里面裝的啥寶貝呢？”賈小云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當然是食材啊！”李二狗更奇怪了，哪有拿皮箱子裝食材的？

李二狗回去一說，胡圖也有點糊涂了。李二狗還聽說當晚賈小云就會在包房里試菜，這可是個好機會，胡圖就想了個辦法，委托熟人去對面吃晚飯，伺機打探。

晚飯后，熟人很快傳回了消息：由于試菜過程保密，也只能在包房門口偷瞄了幾眼，發現里面確實擺了滿滿一大桌，不過根本就沒什么特別的東西，全是些紅燒肉、熊掌豆腐和大白菜之類，中間的主菜居然還是個大肘子！

胡圖暗暗吃驚，沒想到賈小云不按常理出牌，看來是存心要跟他比家常菜了。

李二狗不以為然：“他鉆到咱們的坑里，那還有活路嗎？”胡圖搖搖頭：“賈小云鬼點子多，他既然敢這么做，八成已經勝券在握！”

胡圖決定調整策略：他賈小云白天裝模作樣，居然“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想挑戰我的強項，那我也反其道行之，改做新派創意菜，從食材上就壓倒對方！見李二狗張大了嘴巴，胡圖得意地笑了。

比賽前一天晚上，胡圖把李二狗叫到后廚，指著案板上的一大堆東西說：“你來看！”李二狗仔細辨認后嚇了一跳：燕窩、鮑魚、魚翅！這些家伙古鎮上可從來沒出現過。

胡圖洋洋得意，說這批“燕鮑翅”今天剛空運過來，絕對頂級和新鮮，這才是他夢想中升級版的“胡三碗”，肯定會讓查先生大吃一驚。

李二狗還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們誰會弄這玩意呢？”胡圖哈哈大笑，這時進來一個陌生的中年人，胡圖介紹這是自己的表弟，在大城市的五星級酒店做主廚，被他叫回來操刀。“比賽可沒說過不能請幫手！”胡圖說。李二狗豎起了大拇指：高！

第二天中午比賽開始，鎮長陪查先生先去“賈千桌”，胡圖就讓表弟提早準備。可是到了下午那群人都沒出來，胡圖心里打起了鼓，沒料到查先生會在對方那里待那么久，不過他還是對自己的安排充滿信心。

傍晚時分，查先生一行才來到“胡三碗”。胡圖把大家招呼好，示意上菜：“請嘗嘗我們特意為您準備的‘新胡三碗！”話音未落，金絲燕窩、至尊鮑魚和極品魚翅就擺上了桌。其他人都在驚嘆，查先生卻把臉一沉：“我要吃正宗的胡三碗，這些玩意我見得還少嗎？”

胡圖像挨了一悶棍，愣在那里，鎮長悄悄提醒：“沒聽清查先生的意思嗎？”胡圖這才回過神，趕緊跑到后廚親自忙活，利用新買的食材，輕車熟路地弄出了傳統的“胡三碗”。查先生一嘗，連連點頭：“這才對嘛，剛才簡直是胡鬧！”胡圖尷尬地笑了笑，心里追悔莫及。

吃完飯，查先生表示很滿意，胡圖趁機問他對“賈千桌”的印象。查先生想了想，意味深長地說：“又澀又硬，不提也罷。”胡圖心中頓時樂開了花。

這天，鎮長又把胡圖和賈小云叫到辦公室，打擂的結果居然是賈小云獲勝。胡圖臉一下子漲紅了，很是想不通：”查先生都說他的菜又澀又硬，怎么還贏了？”誰知鎮長和賈小云一聽都樂了。賈小云笑著說：“我那是一桌石頭宴，當然又澀又硬了！”胡圖更是一頭霧水，什么石頭宴？

賈小云說出了原因：他在比賽前就了解到，對查先生來說，選龍頭店還在其次，做活餐飲街才是大事，所以挑選好的管理人才更為重要。他還得知查先生是收藏家，正好自己也一直有個癖好，就是收藏造型獨特的石頭，尤其是那些長得像食物的，他家里有好多，于是就都運來做成了石頭宴，那晚在包房里便是研究怎么擺盤。

那天中午，查先生一看石頭宴就來了興趣，根本沒心思吃飯。賈小云跟他聊了很多把餐飲跟收藏相結合的想法，“有得吃有得看”更能吸引游客，做活整條街。查先生非常贊同，自然也就讓賈小云來負責經營了。

胡圖這才恍然大悟，責怪道：“你也太狡猾了，當初還說箱子里裝的都是食材。”賈小云哈哈大笑：“我說的是石材，誰叫你們偏要聽成食材？”玩笑歸玩笑，賈小云也給了他驚喜，決定還是讓“胡三碗”做龍頭店，因為更能代表地方特色。

胡圖眉頭剛舒展，鎮長趁機又敲打他：“查先生離開前，強調對古鎮的改造一定要慎重，要創新但更要保留傳統，還專門舉了你的例子，說該變的不變，不該變的亂變。你這個胡圖老板啊，以后可不能再糊涂了！”胡圖聽了后，臉一下子又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