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后的深情和佞佛

姚康康

在甘肅鎮原縣郭原鄉景塬行政村，坐落著一個叫作皇后灣的小村子。這個不起眼的黃土溝壑中的小山村。是北魏太后胡充華的出生之地。據《鎮原縣志》記載：“景塬村皇后灣，在縣川西六十里，即北魏宣武帝皇后、孝明帝元詡之母胡太后生于此。”

胡充華（？-528），具有較高的文學造詣，是古往今來專權的太后中留下杰出文學創作的一位，也是鎮原籍最為杰出的詩人。《楊白花詞》曾被收入《樂府詩集·雜曲歌辭》，藝術水平放在古今一流的詩詞中也毫不遜色。臨朝稱制的胡太后與楊白花發生私情。楊白花懼禍，逃往南方梁朝，改名楊華。“胡太后追思之不能已，為作《楊白花》歌辭，使宮人晝夜連臂踏足歌之，辭甚凄惋。”

《楊白花詞》是一首感情濃郁、主觀色彩強烈的詩作。該詩前四句“陽春二三月，楊柳齊作花。春風一夜入閨闥，楊花飄蕩落南家。”結構受鮑照《行路難》“中庭五株桃，一株先作花。陽春妖冶二三月，從風簸蕩落西家”影響，全詩以“比”的手法入詩。“楊花”暗指思慕的楊白花，“南家”指楊白花避禍的南方梁朝。后四句寄托相思情愫，直抒胸臆：“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臆。秋去春來雙燕子，愿銜楊花入窠里。”“腳無力”正是“含情”之注腳，顯出相思之苦、慵懶之態。拾得楊花淚自流，乃睹物思人，情不自禁。尤其后兩句，是情到深處，不禁盼望秋去春來比翼雙飛的燕子能銜楊花，將情人帶回身邊。詩中之楊花，既是一普通的自然界物象，又是胡太后痛惜憶想的心上人。詩中句句寫楊花，又句句訴相思，“妙在音容聲口全然不露，只似聞閑說耳”。

胡太后無意做詩人，這首率性而做的詩詞，一方面符合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所說的“主觀之詩人”的論述，其屬于李后主、納蘭性德一類的詩人，另一方面也說明了胡充華在文學上的深厚造詣。相思之情人人均有，但要訴之于文字，卻是極少數人才能做到，雖然胡充華沒有別的詩作傳世，但以此孤篇，應可在文學史上留下一席之地。

胡充華精研佛法，宣武帝歿，孝明帝年幼，胡充華以太后之尊攝政，當此時也，篤信佛法的她大興佛寺，《洛陽伽藍記》中記載了當年的盛況。佛教在漢代傳入中原，由于儒家文化占據正統地位，佛教的影響始終有限。魏晉南北朝時期，戰亂不已，儒家文化影響減少，為佛教的普及提供了客觀的基礎。加之統治階級的大力推行，無論是北朝還是南朝，統治階級似乎對佛教更感興趣，于是佛教蓬勃發展起來了。《洛陽伽藍記》是北魏楊街之所著，楊街之曾在北魏任職。公元547年，他行經北魏舊都洛陽，目睹兵亂之后，昔日繁華的洛陽寺廟大半被毀，十分感慨，寫作《洛陽伽藍記》五卷，記述了北魏時洛陽佛寺的盛況，具有極其重要的史料價值。《洛陽伽藍記》寫北魏昌盛時全國興起修建佛寺的熱潮，“凡有一千余寺”，但戰亂后“今日寥廓，鐘聲罕聞”。盛與衰的對比強烈，有黍離之悲。《洛陽伽藍記》里介紹的與胡太后相關的寺廟眾多，每一所建筑都有著特別的意義。

一、洛陽城內

“永寧寺，熙平元年靈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宮前閶闔門南一里御道西。其寺東有太尉府，西對永康里，南界昭玄曹，北鄰御史臺。”

“中有九層浮圖一所，架木為之，舉高九十丈。上有金剎，復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師百里，已遙見之。初掘基至黃泉下，得金像三十軀，太后以為信法之征，是以營建過度也。剎上有金寶瓶，容二十五斛。寶瓶下有承露金盤一十一重，周匝皆垂金鐸。復有鐵鎖四道，引剎向浮圖四角，鎖上亦有金鐸。鐸大小如一石甕子。浮圖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三十鐸。浮圖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并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鈴，合有五千四百枚。復有金環鋪首，殫土木之功，窮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議。繡柱金鋪，駭人心目。至于高風永夜，寶鐸和鳴，鏗鏘之聲，聞及十余里。”

“浮圖北有佛殿一所，形如太極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軀，中長金像十軀，繡珠像三軀，金織成像五軀，玉像二軀，作工奇巧，冠于當世。僧房樓觀，一千余間，雕梁粉壁，青璅綺疏，難得而言。栝柏椿松，扶疏檐雷，叢竹香草，布護階墀。是以常景碑云：‘須彌寶殿，兜率凈宮，莫尚于斯也。外國所獻經像皆在此寺。”

“寺院墻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宮墻也。四面各開一門。南門樓三重，通三閣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門。圖以云氣，畫彩仙靈，綺錢青璅，赫奕麗華。拱門有四力士、四獅子，飾以金銀，加之珠玉，莊嚴煥炳，世所未聞。東西兩門亦皆如之，所可異者，唯樓兩重。北門一道，上不施屋，似烏頭門。四門外，皆樹以青槐，亙以綠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斷飛塵，不由濞云之潤;清風送涼，豈藉合歡之發！”

“裝飾畢功，明帝與太后共登之。視宮內如掌中，臨京師若家庭。以其目見宮中，禁人不聽升。街之嘗與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臨云雨，信哉不虛！時有西域沙門菩提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游中土，見金盤炫日，光照云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贊嘆，實是神功。自云：‘年一百五十歲，歷涉諸國，靡不周遍，而此寺精麗，閻浮所無也。極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無，合掌連日。至孝昌二年中，大風發屋拔樹。剎上寶瓶隨風而落，入地丈余。復命工匠更鑄新瓶。”

這段寫胡太后修建永寧寺，以及該寺的建筑盛況。永寧寺建于孝明帝熙平元年（516），是孝明帝即位的第一年，也是胡充華從一位妃子被尊為太后并掌握朝廷大權的時候。該寺的建筑規模，可以說是胡太后威望與權力的體現，也體現了當時北魏文化經濟的繁華程度。沒有對佛教的虔誠和財政的大力支持，規模居洛陽佛寺之首的永寧寺是很難修建起來的。

二、洛陽城東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在東陽門外二里御道北，所謂暉文里。里內有太保崔光、太傅崔延寔、冀州刺史李韶、秘書監鄭道昭等四宅。并豐堂崛起，高門洞開。趙逸云：‘暉文里是晉馬道里，延寔宅是蜀主劉禪宅，延寔宅東有惰和宅，是吳主孫皓宅，李韶宅是晉司空張華宅。當時太后正號崇訓，母儀天下，號父為秦太上公，母為秦太上君。為母追福，因以名焉。中有五層浮圖一所，修剎入云，高門向街，佛事莊飾，等于永寧。誦室禪堂，周流重疊。花林芳草，遍滿階墀。常有大德名僧，講一切經。受業沙門，亦有千數。”

秦太上君寺是胡太后為母親追福所立。胡太后母親皇甫氏去世比較早，太后為她修建一所寺廟，寄托著對母親的感恩和深深懷念。

三、洛陽城南

“東有秦太上公二寺，在景明南一里。西寺，是太后所立;東寺，皇姨所建。并為父追福，因以名之。時人號為雙女寺。并門鄰洛水，林木扶疏，布葉垂陰。各有五層浮圖一所，高五十丈，素彩畫工，比于景明。至于六齋，常有中黃門一人監護，僧舍襯施供具，諸寺莫及焉。”

秦太上公寺是胡太后和妹妹為父親追福所立。胡太后臨朝攝政，父親胡國珍出力甚多。其在處理宣武帝皇后密謀處死胡太后的事件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他協助女兒胡充華一舉打敗宣武帝皇后，使她獨攬大權。后來，胡國珍患病，胡太后親奉湯藥伺候。胡國珍死后與亡妻皇甫氏靈柩一起由洛陽搬回故鄉鎮原合葬。胡太后因為懷念父親，修建了秦太上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