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琴, 嚴夢楠, 宋一祎, 李華茵
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呼吸內科,上海 200032
侵襲性肺曲霉菌病(invasive pulmonary aspergillosis, IPA)是嚴重的機會性感染性疾病,多見于免疫抑制宿主,如血液系統惡性腫瘤、器官移植患者。盡管廣譜抗真菌藥物不斷發展,IPA患者死亡率還是居高不下[1]。近年來,非粒細胞缺乏患者中IPA的報道越來越多,如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 COPD)患者[2-3]。Guinea等[4]發現,約1.63%的住院COPD患者下呼吸道分泌物中可分離出曲霉菌,其中約22.1%擬診IPA。COPD住院患者繼發IPA多與系統性應用糖皮質激素、廣譜抗生素及機械通氣相關。
2007年,Bulpa等[3]提出COPD患者IPA的診斷標準,分為確診、擬診、疑診和定植。其中,確診有賴于組織病理學檢查;擬診患者要求臨床依據(COPD患者近期因急性加重住院,胸部影像學提示曲霉菌感染,對常規抗感染治療無反應)和病原學依據[下呼吸道分泌物分離出曲霉菌或者連續2次血清半乳甘露聚糖(GM)實驗陽性];疑診患者缺乏病原微生物依據;定植為患者缺乏臨床表現但下呼吸道分泌物分離出曲霉菌。2016年美國感染病學會(Infectious Diseases Society of America, IDSA)更新了曲霉菌病診治指南,強調分子生物學技術的診斷價值[5]。
大部分COPD住院患者因肺功能差、喘息、機械通氣等原因,不能耐受氣管鏡、經皮肺活檢等有創性檢查,確診IPA困難。常規的痰液培養方法耗時長、陽性率低,不能為快速診斷提供幫助。而分子生物學技術,如熒光定量PCR,具有靈敏度高、特異性強、快速檢測的特點,可為臨床快速診斷提供重要幫助。因此,本研究采用前瞻性觀察性研究,通過收集住院COPD患者的痰液,多重熒光定量PCR檢測方法檢測其中的曲霉菌,探索PCR檢測痰液曲霉菌在COPD患者合并IPA中的診斷價值。
1.1 一般資料 入選標準:入選2015年4月至2017年3月因COPD急性加重入住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的患者,其均有常規痰液真菌培養標本。本研究通過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倫理委員會審批(批件號碼:B2016-104)。由于收集患者常規痰曲霉菌培養剩余的痰液為無創傷性,故免簽署患者知情同意書。排除標準:COPD僅作為次要診斷的住院患者。收集患者的一般資料,真菌感染危險因素(糖皮質激素使用情況、廣譜抗生素使用情況、機械通氣等),臨床癥狀,影像學表現,病原學檢查結果,血清半乳甘露聚糖(GM)實驗結果,血清1,3-β-D葡聚糖(G)實驗結果。
1.2 PCR法檢測痰液曲霉菌 收集患者常規痰真菌培養后剩余痰液,放置于無菌痰杯中,進行DNA提取及多重熒光定量PCR檢測。檢測步驟按照試劑盒說明書(翔瓊生物)進行。
1.2.1 DNA抽提 取200 μL痰液,置于1.5 mL離心管,加入5倍體積的試劑A,振蕩30 s,室溫放置20 min;12 000 r/min(r=6 cm)離心5 min,棄上清,沉淀用1 000 μL 試劑B充分懸浮,12 000 r/min(r=6 cm),離心5 min,小心棄除上清,留沉淀;沉淀加25 μL試劑C和25 μL試劑D,充分懸浮,振蕩15 s;將離心管置于水浴鍋,37℃,60 min;離心管置于水浴鍋,80℃,15 min;取出離心管,6 000 r/min(r=6 cm),離心5 min;取1 μL上清作為PCR模板。
1.2.2 PCR反應 配制20 μL PCR反應體系:2×Taqman酶反應液10 μL,3.3×煙曲霉檢測反應液6 μL,DNA模板或陰(陽)性對照品1 μL,無菌水3 μL。將反應液混勻,2 000 r/min(r=6 cm)離心15 s,使所加試劑聚集到管底;PCR擴增。將PCR反應板放入熒光定量PCR儀器中,反應條件:95℃ 10 min;95℃ 15 s,60℃ 60 s,40個循環。信號收集:第2階段60℃時收集熒光基團FAM,參比熒光為ROX。
1.2.3 結果質控 陰性對照的Ct值均應等于40;陽性對照的Ct值應小于或等于35,并有較好的對數增長曲線。否則,視為此次實驗無效。結果判讀:被檢樣品的Ct值小于35并有對數增長曲線為陽性結果;被檢樣品的Ct值等于35時,有對數生長曲線為陽性,無對數生長曲線為陰性結果;被檢樣品的Ct值大于35時,無對數生長曲線為陰性,有較好的對數生長曲線時加大樣本量重做,重做結果同前,則判為陽性,否則為陰性。
1.3 診斷標準 參照2008年歐洲癌癥研究和治療組織(European Organization for Research and Treatment of Cancer, EORTC)/真菌病研究組(Mycoses Study Group, MSG;EORTC/MSG)和2016年IDSA曲霉病診斷臨床實踐指南,將曲霉菌病分為確診、擬診和疑診。確診需要組織病理學依據或正常無菌部位標本曲霉菌培養陽性;擬診患者需符合1項宿主因素、1項臨床依據和1項微生物學標準;疑診患者須符合1項宿主因素和1項臨床依據,而缺乏生物學標準。
1.4 統計學處理 采用SPSS 22.0統計軟件進行分析,符合正態性和方差齊性的計量資料采用t檢驗,計數資料采用χ2檢驗或Fisher確切概率法檢驗。檢驗水準(α)為0.05。
2.1 一般資料 49例COPD患者中,18例診斷為IPA,其中確診4例、臨床診斷(擬診+疑診)14例。合并IPA的COPD組患者系統應用糖皮質激素和廣譜抗生素比例高于不合并組(表1)。
2.2 臨床特征對比 結果(表2)表明:與不合并IPA組患者相比,合并IPA組COPD患者發熱更常見;兩組呼吸系統癥狀差異無統計學意義。合并IPA組患者胸部CT結節、空洞更多見,不合并IPA組患者胸部CT多無特殊陽性發現。

表1 COPD住院患者的一般資料

表2 兩組患者臨床特征的對比
2.3 病原學檢查結果
2.3.1 G和GM檢測 18例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15例患者進行了血清G實驗,其中陽性2例、陰性13例;31例不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18例檢測了血清G實驗,陽性8例、陰性10例。血清G實驗對于COPD患者IPA診斷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13.3%(95%CI 2.3~41.6)、55.5%(95%CI 31.3~77.5),陽性預測值和陰性預測值分別為20%(95%CI 3.5~55.7)、43.4%(95%CI 23.8~65.1)。49例患者中僅7例患者進行了血清GM實驗,病例數太少,未進一步計算GM實驗對COPD患者IPA診斷的敏感性及特異性。
2.3.2 痰曲霉菌培養 49例患者均進行了痰液曲霉菌培養檢測。18例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陽性6例、陰性12例。31例不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陽性2例、陰性29例。痰液真菌培養診斷COPD患者IPA的敏感性及特異性分別為33.3%(95%CI 14.3~58.8)和93.5%(95%CI 77.1~98.8),陽性預測值和陰性預測值分別為75%(95%CI 35.5~95.5)和70.7%(95%CI 54.2~83.3)。
2.3.3 熒光定量PCR檢測痰曲霉菌 49例患者均進行痰液熒光定量PCR以檢測曲霉菌。18例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陽性13例、陰性5例。31例不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陽性4例、陰性27例。熒光定量PCR檢測痰液中曲霉菌診斷COPD患者合并IPA的敏感性及特異性分別為72.2%(95%CI 46.4~89.2)和87.1%(95%CI 69.2~95.7),陽性預測值和陰性預測值分別為76.5%(95%CI 49.8~92.2)和84.4%(95%CI 66.4~94.1)。
COPD患者IPA的發生率報道并不一致,為1%~9%[4,6-7]。全身應用糖皮質激素在住院COPD患者發生IPA中有促進作用。研究[5]發現,應用強的松日劑量大于20 mg或累計劑量大于700 mg的患者IPA的風險顯著增加;亦有研究[8]發現,長期吸入糖皮質激素增加COPD患者IPA的風險。本研究得出類似結論,在合并IPA的COPD患者中,88.9%的患者全身應用糖皮質激素;而在不合并IPA的COPD患者,僅25.8%的患者全身應用糖皮質激素。吸入糖皮質激素在兩組間差異無統計學意義。其他有意義的危險因素還包括廣譜抗生素的應用。而合并其他基礎疾病如糖尿病、心血管疾病、低蛋白血癥等在兩組間差異無統計學意義。與不合并IPA的COPD患者相比,合并IPA的COPD患者臨床特征以發熱更常見,胸部CT以多發結節伴空洞更多見,而既往研究[3]結果提示其以浸潤實變影多見,可能與本研究樣本量小有關。
COPD患者合并IPA的診斷率低,組織病理學是目前最可靠的診斷方法。但因住院COPD患者肺功能差,氣急明顯,難以耐受氣管鏡及肺穿刺等有創檢查,從而導致確診率低,多依賴于臨床診斷。本研究中18例診斷為IPA的患者中,僅4例患者接受了氣管鏡檢查,得到臨床確診,其余14例均為臨床診斷。病原微生物學依據在COPD患者IPA的診斷中具有至關重要的價值。1,3-β-D葡聚糖是大部分真菌細胞壁組成成分(接合菌、隱球菌除外),故其陽性并不代表一定為曲霉菌感染。G實驗在診斷真菌感染中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77%、85%[9]。本研究中18例患者檢測了血清G實驗,陽性8例、陰性10例。血清G實驗對于COPD患者IPA診斷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13.3%、55.5%,顯著較低,可能與病例數較少、采樣時間及多數患者經驗性應用抗真菌藥物有關。半乳甘露聚糖是曲霉菌細胞壁上的多聚抗原,與G實驗相比,GM實驗對曲霉菌病的診斷有較高的特異性。文獻[10]報道,GM實驗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61%~89%和84%~95%。COPD患者肺泡灌洗液中GM實驗的診斷價值與粒細胞缺乏患者血清GM實驗的診斷價值相似。但本研究僅7例患者進行了GM實驗,故未予進一步探討GM實驗的診斷價值。
痰液曲霉菌培養簡便,易獲取。在COPD患者痰液中分離出曲霉菌,尤其是反復分離獲得時,需要進一步完善胸部CT檢查,評估IPA的可能性。本研究所有病例均進行了痰液曲霉菌培養,痰液真菌培養對COPD患者IPA診斷的敏感性及特異性分別為33.3%、93.5%,特異性較高,但敏感性低,且痰曲霉菌培養耗時長,至少需要3 d,不利于IPA早期診斷。
熒光定量PCR檢測曲霉菌方法快速、敏感性高,多在粒細胞缺乏患者中開展研究,肺泡灌洗液PCR檢測的敏感性高于血清中PCR檢測[11]。由于不同文獻中描述的方法各不相同,缺乏統一標準,IDSA 2016年指南尚未推薦PCR檢測方法常規用于臨床診斷[6]。IDSA 2016指南建議臨床醫師根據個體情況謹慎選擇PCR作為IPA的診斷。臨床醫師須根據PCR試劑盒的方法學和檢測特點,對結果進行解讀。使用PCR方法診斷IPA,應結合其他診斷方法和臨床情況。目前,關于痰液PCR檢測的研究較少。本研究熒光定量PCR檢測痰液中的曲霉菌診斷COPD患者合并IPA的敏感性及特異性分別為72.2%、87.1%,陽性預測值和陰性預測值分別為76.5%、84.4%。敏感性顯著高于常規培養方法,但特異性較痰曲霉菌培養略低,可能與檢測敏感性高有關。
綜上所述,COPD患者中發生IPA并不少見,多見于全身應用糖皮質激素及廣譜抗生素的患者。該病確診困難,多依賴于臨床診斷,熒光定量PCR檢測痰液中的曲霉菌在COPD合并IPA的診斷中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均較高,能為臨床早期診斷提供重要的價值。但本研究選擇的痰液標本易污染,無法區分定植與感染,且未同時檢測血清及肺泡灌洗液,有待在后續研究中加以補充。